雖然時候不長,廚房人還是儘快收拾了十幾樣各色菜點,並紫米粥端了上來。鴿子湯是早就燉好的,配着透明的小水蘿蔔片,十分的清爽清甜。在這乾旱後的奉州,這比什麼山珍海味都更引人食慾。
方初在生活方面講究慣了,又知道災後的奉州肯定尋不出新鮮菜蔬,唯恐清啞受苦,故而來之前預備了許多食材,這小水蘿蔔便是從京城帶過來的。其實京城也沒有,是方家莊子上的暖房裡種的,帶了幾十來斤,只夠他和清啞吃。
清啞面對這些佳餚,忽然想起那個抓着饅頭死去的漢子。
她發怔了一會,才幫方初舀湯。
吃罷,方初叮囑清啞先歇息,說萬事都有他;又叫她別等他,自覺先睡,他先去看望韓希夷,還要處置一些事。
清啞確實覺得力倦神疲,點點頭。
方初便起身去了。
他步履沉穩,除了回來之前擔心清啞有些失措,現在很鎮定。身爲大家族的一家之主,這品質是必要的,否則難當大事!
今夜事雖大,但他心中已經有了處置對策。
一路上,他不斷和人打招呼,並吩咐管事們:先讓大家分班去吃飯;統計傷亡名單好生診治撫卹;安排護院值夜,不可大意;命黑風追查山匪來歷,看背後有無主使人,再有暴民來如何應對等等。
一項項傳達下去,他的沉着冷靜讓大家都精神百倍。
若非出了大事,現在正是萬籟俱寂的夜晚。
眼下方家幾進院落卻都燈火通明,下人們奔走忙碌。
人們雖警惕防備亂民,又爲死者傷心,卻沒有頹喪,因爲大爺和織女是他們的主心骨,主子鎮定,下人自然也不慌張。
方初去見韓希夷之前,先去見了宋大夫。
宋大夫是濟世堂的,跟明陽子一道來的。
明陽子讓他留在方家並不是爲了和清啞的師徒私人情分,只因方家等人家一直賑災,留個大夫在這是爲災民治病的——其他大戶人家的賑災地點也都有一個——正好今晚派上用場了。
宋大夫對方初自然是實話實說。
他悄聲告訴方初:韓希夷中了很厲害的情*毒,好像曾與女子行房過,不過毒未解盡,因在雪地裡凍着,才未釀出大事。
方初聽了神色鄭重,因爲黑風說發現韓希夷的時候,他身邊並沒有其他人,那麼,這個和韓希夷行房的女子是誰?
他心裡雖疑惑,卻沒有再問。
問宋大夫,是問不出來結果的。
帶着這疑問,他去客房看望韓希夷。
韓希夷還昏睡着,方初進入暖閣內,命韓嶂等守候的人都出去,因爲他想單獨問韓希夷,不願他中毒又和人行房的事外傳。
韓嶂等人忙退出去。
韓嶂臨去時把暖閣門給關上了,自己和一個方家護衛守在外間門口,不許人靠近,他想公子定有話和方大爺說。
方初坐到牀前,且不叫醒韓希夷,望着他出神。
他從不懷疑韓希夷和他的至交情分,但每次清啞有事,韓希夷總是不顧一切相救,要說他心裡沒一點想法,那不可能,只因他不僅相信韓希夷的人品,更相信清啞,所以不做無謂的庸人自擾而已。
這會兒,他細細打量這好友容顏。
他無聲問:“你還沒放下她嗎?”
不放下,苦的是你自己。
屋裡靜悄悄的,爲了怕燈光太亮影響病患,只點了一盞美人燈,且放在屏風後,光線只夠看個大概影像而已。
忽然,方初聽見輕輕的一聲喚“清啞……”
他一震,不由自主豎起耳朵聆聽。
又一聲“清啞”從韓希夷口中發出。
方初還不信,又湊近些,果然聽見他睡夢中的呼喚。
方初臉色就難看了,只猶豫一瞬,便伸手去推他。
韓希夷醒來便對上了方初不善的面色。
他心一沉。
兩人對視,各懷心思。
方初先開口,問:“你好些了。”
韓希夷輕聲道:“沒事。”
方初輕哼一聲,道:“差點連命都丟了,還說沒事。究竟是誰背後下黑手害的你?現在沒人,你說吧。”
韓希夷搖頭道:“不知道。”
方初道:“你怎會不知道?你做過什麼難道都忘了?”
他這麼問,是覺得韓希夷一定和方家哪個丫鬟媳婦行房的,而這女子恐怕就是清啞身邊人。只要找到她,總能問出些消息來。他將韓嶂等人遣開,也是想問明是誰再酌情處置。若是丫鬟,少不得讓韓希夷納了她;若是個媳婦子可就麻煩了,還需費一番手腳處理。
只是方初口氣有些不善,這是氣他剛纔夢中叫清啞名字。
韓希夷心中有鬼,聽了這話霎時腦子一片空白,不敢看方初。
好一會,他才艱澀地問:“你都知道了?”
方初冷冷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一語雙關,暗示他心裡惦記清啞。
韓希夷奮力擡起身子,急切道:“清啞她……”
方初目光陡然銳利,低喝道:“別提清啞!”
睡夢中叫清啞的名字就罷了,當面還提她,當他是死人嗎!
韓希夷頹然倒下,道:“都是我的錯,與清啞無關,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別怪她,她也是被害的……”
他靜靜地留下兩行熱淚。
方初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問:“你說什麼?”將身子往前湊了湊,聲音也變輕柔了,彷彿怕驚嚇了韓希夷然後他就不敢再說下去一樣。
韓希夷閉上眼睛,以慨然赴死的姿態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無能,中了人暗算,玷辱了她。她當時也中了暗算,昏迷着,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不斷叫‘方初’……”
他將一切過失都攬在自己身上,連清啞中了迷*藥一事也代爲隱瞞下來,還強調清啞迷亂中一直叫着方初的名字——這證明清啞心裡始終想的是方初——希望方初可以因此善待清啞,不要遷怒於她、不要嫌棄她丟了清白。
他這麼希望,是有依仗的。
當年清啞被衛昭擄去,所有人都認爲她清白不保,可是方初依然堅持要娶她,絲毫不在乎她失*貞。顯然在方初心裡,這種失*貞行爲和謝吟風對賈秀才的偷*情是兩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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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很自覺地溜走,也別求什麼票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