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啞便想起郡王和曹靜宜,算是亂世中成全的姻緣,就好像張愛玲筆下的傾城之戀一樣,於是道:“曹姑娘和王爺也大喜。”
衆人紛紛應是,又向王妃和曹靜宜恭賀。
王妃瞅着清啞,嘴角優雅地勾起,十分迷人。
她伸手拉住曹靜宜的手,道:“確實大喜。郭織女大喜,我們王爺和曹姑娘也大喜。都是因禍得福。”最後四個字,說得很輕快。
清啞不知爲何,聽了有些不舒服。
她也未想其他,只想着在這場災難中,那麼多無辜百姓死了,她們卻在這說“因禍得福”,實在是太諷刺了。
因此她輕聲道:“就是死了許多人。”
曹靜宜覺得王妃握着自己的手好像緊了一下,跟着又恢復正常,彷彿未發生過,王妃輕輕摩挲着她玉手,再未說話。
奉州死的人中,不僅有百姓,還有貪官。
睿明王妃的表兄於縣縣令也在其中。
一時間,堂上有些靜,都無人說話。
從那夫人對清啞說“萬幸”一番話開始,王源夫人和大太太同時心一沉,不知那人是有意還是無意,一面警惕戒備,唯恐鬧出事來。待仔細一瞧說話人,原來是左都御史蔣志浩的夫人,才放下心來。這蔣夫人爲人忠厚,且蔣大人與郭織女淵源頗深,兩家交情不錯,她應該不會針對郭織女,應該是真心替織女高興。
蔣夫人是“說者無心”,肯定有人“聽者有意”。
兩位王太太不動聲色地掃視王妃,王妃正看着郭織女。
然後,她們就聽見了郭織女對王妃和曹靜宜恭賀。
清啞恭賀王妃和曹靜宜大喜,和王妃說她“在奉州懷上的”有異曲同工之妙,聽着沒有任何不對,細想又確實不大對。
納側妃是喜事,恭賀是應當的,王妃還要親自操辦喜事呢。然王妃也是女人,表面再賢良,夫君納新歡也不會真高興。清啞對王妃恭賀,等於往她的心上戳刀子打她的臉。
然後王妃說郭織女“因禍得福”。
再然後郭織女說“死了許多人”。
兩人這一番不見硝煙的過招,令王家幾位太太再次對清啞刮目相看,王源夫人想着等會還要叮囑王瑛,對這大嫂尊重些,妯娌相處和睦最好,切莫在她面前耍心機手段。
清啞除了最後一句話是故意說的,前面回答都很自然,根本未刻意和王妃過招。就這她也有些後悔了呢,覺得自己“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到底還是沒忍住,何必說那句掃興的話呢?
接下來,她也不肯多話了,安安靜靜地坐着。
等吃了席,她便想着回家,心裡也猜方初會打發人來接她。
果然不一會工夫,有個丫鬟來請她,說方大爺等她呢,回去還要喝安胎藥。清啞便起身,向王家太太等人告辭。
王瑛抿嘴笑道:“我猜一吃了飯大哥就會接你,果然不假。”
又向她母親道:“大嫂懷孕辛苦,晌午都要小睡一會。”
王源夫人忙道:“懷孕是要當心。你陪你大嫂一塊回去吧。想回來,等過兩天和制兒再回來就是了。”她生恐清啞有個閃失,無論王家還是女兒都不好交差,竟然催着她們走。
王瑛也是這個意思,便同清啞一起告辭。
王妃對曹靜宜笑道:“我也要走了。咱們一起走吧?”
曹靜宜忙點頭,站了起來。
王妃就牽了她的手,對幾位太太道:“容我提前告退。順路送曹妹妹回去。”彷彿是爲了送曹靜宜才提前告辭的。
王家幾位太太都覺她做的很漂亮。
曹靜宜今日來王家祝賀,看得還是王妃面子。
王妃親自送她回家,展現了正妻的胸懷和大度。
畢竟,曹靜宜尚未入王府,還算嬌客。
衆人忙相送,又命傳她們各自的馬車到二門內等候。
清啞和王瑛在二門內就上了車,駛向前面。
到門口,方初已經在等着了,見車來了忙迎上去。清啞掀開半邊車簾看過來,他飛快打量她,見她臉色還好,便放心地笑了。
這笑容正好落在後面馬車內的王妃眼內。
並沒有多少情意綿綿,只有溫暖和關切。
王妃淡漠地看着,彷彿沒在意。
她既要送曹靜宜回去,當然要告訴睿明郡王一聲,因此睿明郡王也告辭出來了,此時也在門口,正和方初清啞招呼。
郡王道:“恭喜郭織女。”
清啞對他點點頭,放下車簾。
方初則淡笑,拱手謝過,和方制上馬,簇擁着方家馬車去了。
郡王方纔向王妃馬車走來,先掃一眼車內,嬉笑道:“王妃有心了。”
王妃微笑道:“你我夫妻,何必客氣。”
一面命人吩咐車伕,先繞路送曹姑娘回去。
曹靜宜羞澀,低頭不語。
既然王妃親自送曹靜宜,送到了,睿明郡王斷沒有丟下王妃讓她獨自回去的道理,只能跟她一塊回去。
王妃邀他上車,要與他說話。
等上了車,睿明郡王再次謝她體貼。
王妃道:“她和妹妹來京城,妹妹又進了宮,只剩她獨自一人,我替王爺多照應她一些是應該的。”
睿明郡王道:“王妃真賢良大度!”
王妃抿嘴一笑,道:“就高興成這樣?”
彷彿隨口說的,而不是發問,也不需要他回答。
又道:“郭織女懷孕了,我看方初高興的很呢。”
輕輕將話題扯到清啞身上。
睿明郡王嗤笑道:“高興?是得高興。”
王妃問:“王爺這話似乎有深意。”
郡王以一種看破世情的通透語氣道:“不怕告訴王妃,這世上沒有男人不愛美人的——”王妃心一顫,以前也聽過他這種論調,都不及今日聽來感覺刺心——“方初在世人面前豎立了專情的口碑,又有朝廷爲織女賜建的貞節牌坊制約,他想納妾也得掂量掂量那個後果。再難受,也得忍着,裝作夫妻情深的模樣。至於背地裡,誰知他是怎麼想又怎麼做的?沒準在哪個地方養了外室也不一定呢。”
說到最後,他語氣轉爲戲謔和嘲笑。
他因爲納了曹靜宜,不由自主就想踩踏方初,以證實自己這樣的行爲纔是正常男人該做的事,方初那是大大的僞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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