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啞扯過一隻蓮蓬,摘了放進身後船艙內。
就聽嚴未央又道:“不過清啞,我要警告你:凡在生意場上打拼的人,那手段是無所不用其極。你們還是要小心謝家爲妙。主要是這些機器,可不能有一絲差池。若這機器被人偷去了,郭家也就沒了半點優勢了。”
清啞沒有像之前那樣感謝和點頭,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她問:“若你是謝吟月,會怎樣?”
嚴未央道:“謝吟月要在明面上擊垮郭家,繞不過去這幾方面:首先便是售賣,這有我們九家幫忙,她無隙可乘;其次是成本,她若仗着謝家實力,從源頭着手,擡高棉花收購價,對郭家將是個打擊。畢竟咱們籤的文書是按市價。”
因問清啞“這點你們可想到了?”
清啞道:“哥哥跟那些村簽了兩年的棉花合同。”
嚴未央疑惑地問:“怎麼籤的?”
清啞平靜地說道:“和他們整個村籤。我們提供花布圖樣或織錦圖樣給他們,他們賣一定數棉花給郭家。明年底,我家提供攪機(剝棉籽機)給他們。”
嚴未央聽得張大了嘴。
好一會又問:“簽了多少?”
清啞道:“方圓百十里凡有種棉花的村都簽了。”
想想又道:“沈家也在別處幫我們收。”
嚴未央失笑道:“我竟小看了郭大哥和伯父他們。”
一面感嘆,一面又想其他關竅。
想了一會,又道:“如此,就剩下這機器了。”
見清啞不語,便解釋道:“謝家實力雄厚。謝吟月又聰明,你那棉布她看了未必織不出來。只是沒有你們的織機,比不過郭家織得快而已。但謝家若拼着虧損,和郭家生產同樣的棉布投入市面,也能把郭家擠垮。不過這主意卻蠢的很,損人不利己,謝吟月絕不會用這笨法子。那麼。關鍵便落在織機上了。”
清啞想。竊取商業秘密嗎?
她靜靜地沉思。
嚴未央見她並不神情沉重,也不再多說。
她知道郭家人有些手段,未必就傻乎乎地任人宰割。有些事提點一下即可。他們自然會應對,過猶不及。想那謝吟月磨刀霍霍的準備,她也不禁期盼起來,要看此一役雙方鬥爭結果如何。
清啞。會不會再給她一個驚喜呢?
靜了會,清啞問她近況。
嚴未央便興奮起來。說得滔滔不絕。
因沒有外人在,不免說些少女間的私密話兒。
先是安慰清啞,說她一定幫她尋一個品性可靠家世容貌都好的郎君,讓她寬心。還說自己認得人多。然後就扯上各世家子弟,將他們底細詳盡告訴清啞,這其中提到最多的要數韓希夷。
她對韓希夷的觀感很複雜:說到他的時候口氣恨恨的。罵他風流,到處留情。心狠心冷等等;及至看見清啞淡漠瞭然的神情,又急忙解釋道:“其實他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很……他就是愛風雅,喜歡欣賞女子歌舞彈琴,並不胡作非爲、眠花宿柳……他就是那個風流性子,喜歡沾花惹草……哎呀,也不是沾花惹草,是……”
清啞見她急急地解釋,又不知如何措辭,忽然道:“你喜歡他!”
嚴未央一下子就沒了聲,愣愣地看着她。
半響才黯然低頭,等於默認了。
“你說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再貼切不過了。”
前方竹林內一長一短的鳥鳴,和着嚴未央輕柔的聲音,很美!
她以前生怕清啞被韓希夷迷住了,待發現她對他並不在意,並有看輕他的意思,又生怕她誤解他品性下流,慌得又解釋。
這不就明明白白告訴人她的心意了麼!
唉,若不是這樣,她當初見清啞爲江明輝傷心,也不會感同身受了!
“這世間男子最薄情,苦的都是咱們女子。”
嚴未央這一刻覺得自己很脆弱,把頭靠在清啞肩膀上,幽幽感慨。
清啞從未見過她這樣,不覺她可憐,反而好笑。
她扳過她臉頰,望着她眼睛笑,笑得自己眼睛都彎了。
嚴未央羞惱道:“你笑什麼?”
清啞道:“他看不到你的好,是他福薄!”
嚴未央怔了一會,抱住她大笑道:“清啞,你真好!”
她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要在這住一晚是肯定的,反正也不用麻煩郭家,她船上艙房多呢,於是和清啞放開歡笑玩耍。
清啞帶她用蝦網釣蝦,說晚上做蝦餡餛飩給她吃。
墨玉沒弄過這玩意,比自家姑娘還興奮,玩得不亦樂乎。
倒是細妹,做事手腳利索,卻和清啞一樣沉默寡言。
嚴未央就對清啞笑道:“你說你,自己不說話,就該找個愛說話的丫頭伺候,怎麼也找了個悶葫蘆?要不這樣,我把墨玉跟你換?”
墨玉不滿地叫道:“姑娘!”
好好的把她送人,她當然傷心了!
清啞道:“墨玉很好,你捨得?”
嚴未央笑道:“淘氣!不嚇唬她一下她更無法無天了。”
說笑間,墨玉和細妹幫忙,清啞親自調拌餡兒,和嚴未央做餛飩;嚴未央又把帶來的各色禮物分送郭家衆人;她性子爽朗,愛說愛笑,和郭家每一個人都說得上話,就聽正屋堂間一片歡聲笑語。
郭守業夫婦見氣氛如此好,兒女也都好,笑得合不攏嘴。
吳氏看着嚴未央惋惜地想,郭家根基太淺了,不然要是能娶她回來做媳婦多好!
晚上,清啞和哥嫂一起送嚴未央回船。
爲了自家買賣,郭家將綠灣壩的碼頭修整擴大了。
看着夜色下水上星星點點的燈火,清啞彷彿看見希望的明燈。
嚴未央在綠灣村停駐一晚,次日一早便返回霞照。
得到消息的錦商們都震驚不已——
這纔多長時候?郭家纔開張就織出這麼多花布,如何做到的?
一時間,各紡織商人把目光都集中到了郭家。
方初莫名鬆了口氣,想起謝吟月,又皺起眉頭。
他找嚴未央要了一匹花棉布來,仔細觀看。
據方家最精湛的織工說,這樣的花棉布快趕得上織錦繁雜了,她一天頂多織大半匹出來。
方初想起那雙純淨的眼眸,本來心無旁騖地琢磨紡織,直到那一天,這純淨被打破了,多了憤怒不恥輕蔑等等紅塵情緒。
她還能再像以前一樣心無旁騖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