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思心裡清楚,羅蘭其實並沒有什麼一定要自己探查的東西。
他雖然性子懶散,性格軟弱,可這不代表他傻。羅蘭之所以說出那樣的話,擺明了就是不想讓自己聽到羅蘭和那個被什麼東西切成了兩半,“首尾呼應”的大叔的談話。
退一步來說,安若思也並沒有什麼一定要知道的秘密。他雖然對總是神神秘秘的羅蘭感到有點好奇,卻並沒有一定要探明羅蘭所有秘密的理由。
要說爲什麼的話,大概就是他感覺自己並不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吧。
雖然安若思是個巫師,可他的好奇心卻並不如他的同袍們那麼嚴重。他無法理解那些把實驗數據視作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的古典巫師。
明明只要人活着、身體健康,什麼實驗數據都能得到,不是嗎?
這種思想在白塔的中下層是絕對的禁忌。巫師們無法認同一個“不知進取”、“好逸惡勞”的人成爲自己的朋友。
爲了真理甘願犧牲生命,這是白塔巫師們一直以來都在堅持着的理念之一。
而黑巫師和白塔巫師的一個很大的區別,就在於這裡犧牲的生命究竟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這些巫師們雖然持有並不遜色於神術職業者的超自然力量,卻更希望將自己的力量用在研究與開發的過程中。
他們雖然憑藉奧姆之牆的法則開發出了很多實用或複雜的小東西,卻將其視作“眺望真理之海時隨手拾取的小石子”,僅僅享受研究的過程,卻並不在意自己的結果被人們用在了什麼地方。
也許是因爲在覺醒巫師天賦之前,那一段商人學徒的經驗所致,安若思從一開始就無法理解這些巫師究竟在想什麼。
就算他如今成爲了帕爾布奇科的學生,也並沒有因此而成爲一個巫師該有的樣子。
安若思有一個秘密。他其實對巫師這個職業沒有絲毫熱枕。他學習巫術只是希望自己和家人能更好的生存下去,具有更好的物質條件——但在這件事的同時,他自己反而並不渴求多麼豐厚的物質生活。
就算是每天就着涼水啃那硬的能砸死人的黑麪包也好,或是品嚐着貴族們才能享用的用香料和鹽精心烹調的昂貴食材也罷。安若思雖然會因爲後者而高興,卻並沒有什麼一定要得到的執念。
隨便怎樣都好。
安若思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慢悠悠的走到了那片違和的倒下了一大片的樹林跟前。
他非常清楚,羅蘭只是隨便找個藉口讓他離開一會而已。
他並不認爲這裡真的有什麼需要看的。
況且就算是有。安若思也認爲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
“嗯?”
安若思突然在胡亂倒下的碎木當中看到了一個有點熟悉的東西。
那有點像是一個盾牌。盾牌外面的鋼殼因爲高溫而扭曲裂開,露出來的橡木板也已顯出了幾分焦黑。
“這是……”
安若思的神情頓時嚴肅了起來。
他伸出右手想要推一下自己的單框眼鏡。可當他抓了個空,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眼鏡早就被那羣暴民打碎,不由得悻悻的放下了手。
“這東西,怎麼這麼像克魯維恩大叔的刃盾呢?”
安若思喃喃道。
他伸出手。將手虛虛的放在盾牌上面感受了一下溫度。確定它已然變成冰涼一片的時候,便大膽的把它翻了過來,伸手試探性的左拍拍右扭扭。
“如果這真的是刃盾的話……應該在……”
年輕巫師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這個扭曲變形的盾牌嗆啷一聲,刺出了半面微微扭曲的尖刺。而另外一半的尖刺則因爲盾牌已經扭曲變形的結構而被卡死在了盾牌裡面。
安若思的眼睛頓時眯了起來。
他再次不自覺的空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隨後打量了一下週圍凌亂焦黑的碎木。
看上去,這些碎木似乎是因爲刃盾而被切碎的……
安若思不知爲何,突然想起了之前和羅蘭在一起見到的那個被腰斬了的奇怪的傢伙。
那人的皮膚一半蒼老一半年輕,一眼看上去竟不知道究竟是年輕人僞裝成了老人還是老人僞裝成了年輕人。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
安若思靈機一動。
他將已經完全損毀的刃盾插在地上,伸手從一邊的地上把自己的手杖撿起。隨手揮舞了一下,透明的魔力便形成了牛角一般的螺旋錐,在安若思的操縱下卡進了刃盾最中間的刃部,旋轉着將刀刃崩掉,然後一口氣釘了下去,把整個刃盾掰成了兩半。
隨後,安若思解除了巫術,蹲下了身體,伸手進去摸索了起來。
不多時,他的雙指從中夾出了一塊白色的碎片。上面還沾了一些略微發粘的黑色焦痕。
“這是……脊椎骨?”
安若思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忽略的東西是什麼。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個刃盾究竟是不是克魯維恩的……或者說,將羅蘭認識的那個人腰斬的那次攻擊。究竟是不是克魯維恩所發出的……
突然,安若思的身體不明顯的僵了一下,他的動作也爲之一頓。
年輕的巫師驟然間沉默了下來,不再說話,就連呼吸也慢慢變輕。
安若思現在穿着的是白塔巫師學徒們纔會穿的帶帽灰色棉質長袍。沒有故意改短下襬,也沒有在長袍上繡上或寫上什麼離經叛道的字句。就是那種最普通不過的,沒有任何裝飾的灰色長袍。
——但是,在夕光從後向前的照射下,安若思分明看見自己的影子正帶着班薩人才喜歡戴的那種寬檐紳士帽!
似乎是注意到了安若思的目光,他的影子仿若一個緹坦的紳士一般,摘下自己的帽子向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安若思,初次見面。”
一個帶着幾分輕佻的年輕男子的聲音從安若思的背後傳來。
安若思的反應快若迅雷。他反射般彈跳而起,右手反手握住手杖,半跪在地上的同時,左手立刻深入長袍,握住了長袍夾層裡的儀式小刀,擺出了再精準不過的巫師應敵姿態。
他的左邊小腿上銘刻在骨頭裡的偵測人形生物和偵測怪物的法陣已然應激開啓,可安若思的臉色依舊糟糕。
事實上,在聲音剛剛發出來的時候,安若思就轉過了身。
可是,無論是他的雙眼還是雙重的探測儀式,都沒有任何實質上的發現。
反倒是安若思發現了離自己不遠處,有一個微弱的生命痕跡若隱若現。
是的,一個。並不是兩個。
……沒有比這再糟糕的了。
安若思冷靜的低下頭,看着在自己轉過身以後,依舊迴響在身前空地上的聲音:“你可以叫我愛德華。”
他卻沒有理會這聲音,只是自顧自的吟唱着巫術,湛藍色的公式一個個的成立着。
——危機預知。
——真知術。
——驅散幻覺。
——陰影放逐。
……
那個自稱愛德華的不明存在卻就這樣悠然的看着安若思,直到安若思身上纏滿了各色流光,停止施法爲止。
在那之後,安若思轉頭之後留在身後的影子慢慢轉了過來,迎着夕日的陽光來到了安若思身前。
“你無需驚慌。我是克勞迪婭的哥哥,我不會傷害你的,”安若思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那戴上了寬檐紳士帽的影子對自己聳了聳肩,“我只是想和你談一筆交易。”
“哦?”
安若思聞言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有些乾燥的嘴脣,握着手杖的右手不由得再加了幾分力。
“洗耳恭聽。”(。)
PS:明天開始就準備開白塔地圖啦……
求一波訂閱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