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金色的光流在摧毀了第二塔之後便開始繼續移動。
它的直徑接近七十米,凡是被它掠過的人瞬間就被燃燒殆盡,哪怕只是被光柱輕輕擦了一下,也會像被潑了油一般劇烈的燃燒。建築物則在光的照耀下化爲灰燼。
除此之外,還有暗金色的、暗綠色的和翠綠色這些顏色不同、大小不等的光流。數量共計有十三種。越是細小的光流,其移動速度就越發迅速。
暗金色的光流行過之處,生物瞬間被分屍,地面和建築上面滿是刻痕,就如同被萬千劍刃犁了一遍一般;而暗綠色的光流則讓人變得蒼老、建築物彷彿瞬間過去了數百年一樣衰敗鏽蝕。
而共同點是,任何顏色、任何大小的光流都足以抹殺任何黃金階以下的生命。
十三道光流如同玩遊戲的孩童一般隨意的移動着。從它們那彎彎曲曲的移動軌跡就可以看出,行使這些光流的存在並沒有非常明確的目標,只是瞎逛一般四處移動着,並如此隨性的帶來毀滅和死亡。
這些光流並不是任何牧師所行使的神術,而是神明所親自行使的神罰。其性質就和艾爾薩克斯之前轟下的一拳沒有任何差別。在眺望者結界自毀之後,衆神甚至用不到像暴力之主那樣轟下一拳——僅僅只需要釋放出自身最純粹的神力,就足以毀滅巫師們的身體。
如果是衆神的牧師站在那光柱下的話,不僅不會受到傷害,反倒會迅速提高實力、恢復傷勢。
可同樣的神力,對於沒有信仰的巫師來說便是滅頂之災。
圓柱形的歪曲結界根本防禦不了來自正上方的攻勢,反倒化作鬥獸場的囚籠,將巫師們的生路完全封鎖。
在嘗試使用各種手段對抗那些光流均未果之後。巫師們徹底絕望了。
他們想要逃走,躲避那移動速度並不是很快的光流。而且他們的確有那個能力。
但實際上,就連那緩慢到足以應對的移動速度也是光流的武器之一。因爲光流移動速度的差異,以及自身所處的位置不同,導致了在面對複數的光流的時候,巫師們所要採取的對策必然也是不同的。
有的人想向左躲藏。先離最大的光流遠一些再說;而有的人想往後退,先避開即將到來的小而迅速的光流……因爲採取的對策不同、並且人羣實在是過於集中,於是其他巫師立刻就成了阻擋自己求生之路的阻礙。
——順理成章的,巫師們發生了極爲激烈的衝突。
一開始先是呵斥怒罵,然後就是推搡和踩踏,緊接着就是武力衝突。第二塔傾塌後引起的大地震使得普通的踩踏事故變成了足以將巫師致死的陷阱,而巫師位階的不同導致的社會地位的微許差異此刻更是成了使矛盾得到進一步激化的汽油。
於是,在光流移動着將要把巫師們毀滅之前,巫師們便搶先一步的要將自身毀滅。
小規模的巫術、大規模的巫術、非殺傷性的巫術、足以致死的巫術。在光流玩笑般的逼迫之下。巫師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聚成了緊密的團,然後耀眼的靈光便從內部爆發開來。
與此同時的,隨着第二塔的殘骸砸在地上,從內區一直延伸到四環的區域有六分之一直接被第二塔砸了個粉碎。
建築物開始坍塌。如同雪崩一般的連鎖反應之下,巫師和普通居民的反應顯得實在是過於遲鈍了。
離第二塔稍微近一點的建築被直接碾成渣,吞沒在了飛揚的塵土和熾烈的金色火焰中。
而離第二塔遠一些的建築物也沒有得以倖免。因爲第二塔的頂端開始崩裂,燃燒着金色火焰的碎片如同隕石雨一般重重的砸在房頂。
那些被第二塔的碎片砸到的建築物立刻從頂端開始破碎。
先是頂層鼓脹開裂並且發生了巨大的爆炸,然後建築物內部的鋼筋也在巨大的衝擊下被崩斷。在整個房子從頂端被劈成兩半之前。因爲承受不住過大的壓力,房屋的中間部分也攔腰折斷。
有的人直接被隕石砸成了碎片。亦或是有一半的身體被爆炸的衝擊波撕碎。還有一些則被落下的房頂砸的頭破血流,運氣不好的則可能掛在鋼筋或是別的什麼地方上面,一時半會也死不掉。
除此之外,還有少數稍微幸運些的居民房沒有被第二塔的碎片砸在頂棚上,因此他們的房屋也沒有因此坍塌。但這並不說他們的房子就得以倖免。
燃燒着金色火焰的隕石從他們的房屋側面——牆或是窗戶什麼的地方砸穿進去,然後就這樣留在他們家裡或是從另一頭穿出去然後嵌在下一戶人家的外牆裡。只要不是裡面的人運氣太背。被穿牆的隕石砸死的可能性並不大。
只是被這樣橫着穿過的話,稍微堅強一些的房屋也不會因此而被砸壞。一般來說只是會微微搖晃了一下,掉落下來一些建築物碎片而已。
不過,如果他們的運氣不好的話,就會發現自家的門被卡死。或是門口被建築物的碎片堵死。這種時候,殘留在缺口上的金色火焰就會從內部燃起,將房屋漸漸吞沒,將裡面的人完全烤熟。
極少數的——大約只有不到百分之五的建築物完全沒有損傷。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將會逃過一劫。
神明總是公平的。哪怕他們因爲自己的幸運沒有被第二塔的碎片毀掉,他們那完好無損的房屋也會被鄰居的房屋殘骸、燃燒着火焰的樹林和第二塔的碎片堵死。如同孤島之於海洋。
而這時,一道暗紅色的細小光柱已然向着他們飛速前進,如同聞到腥味的野狗一樣四處嗅嗅,歡快的將漏網之魚嘎嘣嘎嘣的嚼碎吞下。
在這種絕望之下,巫師們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有的人狂亂的向四周胡亂砸着各種巫術,有的人則像一個迷路的孩子一樣蹲在地上抱頭痛哭,有的人則無意義的高聲呼喊着,臉上是長的很像希望的絕望。
不,與其說巫師們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不如說是他們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他們是人。不是怪物,不是異端,不是沒有感情的研究者。
他們是人類。
是畏懼死亡、嚮往美好的人類。
在這一天,白塔巫師重新想起了,何謂絕望、何謂死亡、何謂地獄。
“女士!開啓舊日之城吧!”
一個有着通紅酒糟鼻、穿着邋遢正裝的山民男人瞪着滿是血絲的雙眼看向安維利亞:“現在還來的及!”
“不,已經來不及了,帕奇局長。”
安維利亞端莊的坐在花園之中,眨着那雙金色的瞳孔微笑着注視着帕奇。她的眼中是近乎安詳的寧靜。
作爲傳說中的廢物局的廢物局長,帕奇有着超乎常人的巨大心臟。
哪怕是第一塔毀滅之時,他也沒有出現;哪怕是第三塔的巫師們召開了所謂的戰時會議,他也只是醉醺醺的高聲罵着那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不過到了如今,他終於是坐不住,爬上了立在第一塔殘骸上的空中花園,找到了安維利亞。
“我的個天吶!怎麼會來不及?能救一個就救一個唄,女士你到底在想什麼啊?老帕奇已經快瘋了!”
“但是,帕奇局長,刻着舊日之城術式的第一塔和第二塔已經被毀掉了。刻着部分舊日之城術式的眺望者結界也被自毀,我們是真的來不及了。”
“見鬼——不是有第五塔嗎?第五塔那邊應該有備份吧!”
帕奇瘋狂的撓着自己的頭皮,滿是油垢的頭髮被他一把一把的攥起:“老帕奇快要瘋了!女士你趕緊下令吧,老帕奇保證在您眨眼之前就把舊日之城開開!”
“你知道的,帕奇,我不會眨眼。”
安維利亞沒有回答帕奇的話,只是輕笑出聲:“你想去第五塔對吧,帕奇?”
帕奇背後一涼,突然意識到了某種不妙。
他立刻低聲懇求:“不,女士您別激動,聽我說,老帕奇還是能幫到不少忙的……”
但帕奇還沒有說完,他就發現身邊的場景不知何時變成了第五塔。在他面前的安維利亞也變成了斯科特。
“很好,這樣人就齊了。”
斯科特用那雙冰藍色的瞳孔漠然掃過他的身體人,讓帕奇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他不自覺的朝四周看去。
近乎全員的研發部成員、各系首席巫師、幾位不出名但是有真才實學的老巫師、卡在白銀階上不去的教職巫師……
——一言以蔽之,就是白塔的未來。
帕奇心中的不安越發明顯。
“我說,斯科特大兄弟……”
“帕奇局長,你稍微安靜一下。”
斯科特再檢查了一下,然後朝身邊的一位帕奇從未見過的老巫師恭敬的點了點頭:“梅林大師,麻煩你了。”
“交給我了。”
那位老巫師也認真的向斯科特點了點頭。
“等……”
下一刻,除了斯科特和那位被叫做梅林的老巫師之外,在場的其他人動作全部定格,變成了金燦燦的雕像。建築物也染上了燦金色的光暈,一瞬間整個空間全部凝固了起來。
斯科特長嘆一口氣,然後瞬間回到了安維利亞身邊。
“辛苦你了,斯科特。”
安維利亞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容。
——然後,她打開了歪曲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