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兩天的跋涉,約瑟重新回到了闊別已久的財富之城。
出乎他的意料,過了一個月,這裡的改變竟不是很多。
一個月前,這裡是廢墟;一個月之後,這裡依舊是廢墟。
曾經無比繁榮的財富之城,如今已經被烈火焚盡。人們當時在烈火中的哀嚎聲還沒有在約瑟耳中散去。
……他們可知,自己本是不用死去的?
約瑟的嘴角掛起一絲嘲諷的弧度。
和羅蘭不同,他對這個富饒的城市有着相當程度的好感。
上等人與下等人之間的差別是什麼呢?這個問題對於一百個人來說會有一百個的答案。而對於約瑟來說,上等人和下等人的區別,就在於他們提出了更多的需要。
人是社會性的動物。離開了羣體就什麼都不是。無論是巫師老爺的發明、亦或是鍊金術師們的小玩意,都是爲了給人用的。這類新玩意存在的意義,難道不是因爲其他人的需要嗎?
如果誰都不需要的東西,從一開始就不會被髮明出來。
由此可以推出,世界進步的源頭,正是人們的“需要”——這種與貪婪長的別無二致的東西。
在約瑟看來,財富之城的人也許的確是“罪人”,但絕對不是“下等人”。在約瑟的眼中,他們全都是相當偉大的人。
正是因爲他們提出了更多的需要,世界纔會因此而進步。他們需要更多的糧食,於是世界的糧食就變多了;他們需要更多的娛樂,於是劇團和馬戲團就誕生了。他們的需要直接的推動了世界的進步,而至於進步之後,那些新產生的產物給了誰,那又有什麼關係?
按照陰暗之神的理念,強者理應享用更多的資源。況且,凡人在世不過短短數百年,等到他們死了。他們攫取的財富自然就會分散出去。
就正如王一樣。在約瑟心中完美的王,應該是具有極強的野望的王。王要比任何人都更有欲.望,要比任何人都快樂,要比任何人都活的更有實感。要讓萬人景仰。
唯有這樣,人們才能被王所帶領。人們渴望着擁有更高的權力之後的生活,人們渴望親近王,由此人們心中也會有野望,他們心中自然而然的就會存在前進的動力。他們會本能的向上爬,希望取得更高的地位,擁有更高層次的“需要”。
從約瑟的角度上來說,財富之城無疑是世界的中心——絕非是外界傳言絕望之城、地獄中的地獄,而是實實在在的,推動人類進步的聖地。
這樣的想法從未在約瑟腦海中消散。這纔是約瑟對羅蘭產生不滿的根源。
這樣的聖地,人類最繁榮的城市,世界的中心,竟被那個傢伙以這樣輕浮的理由毀滅了?
什麼拯救,什麼淨化……這一切在約瑟看來都是無稽之談。
他一開始還以爲羅蘭是那種純粹的毀滅者——有些人就希望看着世界熊熊燃燒。約瑟期待這樣異常的羅蘭能改變些什麼。他創造的價值,他所高聲呼喚的欲.求應是誇耀的、異常的、耀眼奪目的。
但後來,約瑟後悔了。
羅蘭絕不是他心目中的那種王。比起一個瘋狂而離職的惡魔般的君主,他更想是一個有些極端的聖殿騎士。
騎士能夠拯救世界?別鬧了,這個世界早就不需要騎士了。
約瑟站在財富之城的門口,看着在城中蔓延的淺淺的金色液體,閉上眼睛安靜的爲這座城市而禱告。
這世界病了。無藥可救,瀕臨滅亡。
如果那些還以爲世界總是太平康樂的蠢貨睜開眼,去緹坦南方的海岸看看就能知道,世界早就已經快要毀滅了。
“天涯海角”從八百年前就捲曲起來。開始逐漸塌陷、陷落、歪曲。
六百年前還存在的南方諸國早就已經被逐漸瀕臨的世界邊緣所碾壓毀滅。到現在爲止,那片從遠方而來的破碎開來的天空,仍在以每年數千米的速度逼近着緹坦——逼近着這個“文明”的世界。
從緹坦最南端的小島向南望去的話就能看得到。遠方的天空彷彿被壞死的傷口一般呈現出荒蕪的枯紫色,海平面向上捲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塌陷。
至多不過十年,緹坦就會被世界的邊緣捏成碎沫。這也是爲什麼緹坦人總是興致勃勃的試圖發動戰爭的原因。
不是因爲他們的貪婪的想要更多,而是因爲他們不想死。見此而已。
不過是羣懦夫。
這便是約瑟對他們的評價。
想到這裡,約瑟便不禁嘆了口氣。
既然羅蘭無法倚靠的話,這世道又能去倚靠誰呢?
雖說他非常討厭羅蘭,甚至隱約有些憎恨羅蘭。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時代的主角應該就是他了。有着導師的支持,羅蘭不可能失敗。除非這個世界上有着什麼連聖者也無法抗衡的可怕存在。
可是,那可能嗎?
約瑟自嘲的笑了笑。
想要脫離羅蘭的約束,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卻又不想失去那些遠離羅蘭後失去的好處。說到底,自己也不過是個凡人,和卡卡里特那個怪物不一樣。
若不是導師讓他協助羅蘭,約瑟早就爽爽快快的背叛羅蘭了。從陰暗之神手底下出身的他,深諳背叛的技巧,對此早已非常熟練了。
但是,既然羅蘭那個傢伙開出了樞機主教這樣的代價,就姑且再爲他辦成這件事吧。
約瑟睜開眼睛,看着在晨曦之下閃耀着金燦燦的光暈的水在風的吹拂下盪出一圈圈的波紋,有那麼一瞬以爲這水中埋滿了金子一般。
“等到我成爲了樞機主教……”
約瑟喃喃着,蒼白的野心漸漸在他的瞳底燃起,然後再次很好的隱藏起來,恢復了那副總是渾渾噩噩的目光。
這次姑且先幫羅蘭那小子把資料弄到手吧。他既然開出了這樣誘.人的價位,若是自己還不迴應的話,約瑟自己都會以爲自己傻了。
不過,僅此一次。再爲他幹最後一件事自己就收手了。
以樞機主教的身份,獨立出去的話,大約能拉到不少教衆吧?
這麼想着,他踏入了滿是流動着的金色火焰的財富之城。
他走在水面上,卻完全沒有踏出波瀾。他就如同一個幻影一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整個人的存在感一降再降。到了最後的時候,就算仔細的盯着他,稍微一眨眼也會直接失去他的蹤跡。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影子似乎從昨天晚上開始,顏色就變得略微重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