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當然霸道。咱們的這位馬大人,那據人說,差不多就是整個安徽最霸道的人了!”老闆娘答道。
“什麼?那馬……難道那馬大人真敢強收百姓土地不成?”聽了老闆娘的話,馬齊急忙問道。康熙等人也都支楞起了耳朵。
“強收?小婦人可沒有這麼說。不過,小婦人倒是聽說有好幾戶人家被那位撫臺老爺把全家大小都發配到西北大漠去了。”老闆娘連連搖頭道。
“就因爲不賣地?”高士奇追問道。
“可不?本來呢,官府說是按地價的三倍收購,家裡如果缺地呢,還能搬到那陀湖、巢湖邊兒上,種那裡新淤出來的地,一畝換畝半。結果有幾家就是不給官道讓路,非得要官府給五倍的地錢,再給在本鄉找地種,結果這事兒就被咱們撫臺老爺知道了,二話不說,就讓人把這幾家抓到大牢裡,接着就發配西北了。……”老闆娘說道。
“老闆娘,你這說的是從別處聽來的傳聞吧?”高士奇想了一會兒,突然笑問道。
“這位爺不信?這事兒咱們全安徽有哪個人不知道呀?聽說爲了這事兒,撫臺老爺還跟藩臺老爺吵了好些日子呢。咱們那位藩臺大人可是位清官,可惜呀,愣是沒能攔得住!”老闆娘搖頭說道。
“呵呵,以訛傳訛,這話未必可信!”高士奇笑道。
“呵呵,本就是這麼一說。這位老先生不信就不信吧。……我說春來,你怎麼這麼慢,酒沒有了,再給幾位客官上酒!”老闆娘笑笑,又朝店裡大聲叫道。康熙一行十幾個人,大部分又都是御前侍衛,酒量大,雖然正在護駕途中不敢多喝,可她的銅壺也不大,一壺酒還真不夠。
“這位老闆娘,聽你剛纔話裡的意思,你們那位撫臺大人好像不怎麼好啊!挺喜歡以勢壓人的!”張廷玉突然又朝那老闆娘笑道。
“好不好難說!反正小婦人也沒有見過他老人家。不過,咱安徽的百姓還真不想讓他老人家走!”老闆娘說道。
“哦?爲什麼?這麼兇的一個官兒,走了不是過得才舒坦嗎?”康熙笑問道。
“這位老先生就不知道了吧?”剛纔那去弄草料餵馬的夥計又重新從店裡鑽了出來,雙手抱着一罈酒交給了老闆娘,又向康熙說道:“咱們這位撫臺大人兇是兇,規矩也多,可火耗收的少,不貪呀!這年頭,碰上個清官不容易。咱安徽老百姓以前受了苦,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燒了高香,康熙爺居然一連派下了三位來。施大人走了,還有兩個,陸老大人年紀大了,這撫臺老爺要是走了,可就沒什麼人能鎮得住場面了。萬一要是碰上個有花花腸子的,幾年的好日子不就又到頭了?”
“火耗少?這話倒是不錯,你們安徽今年的火耗好像才兩錢吧?”馬齊問道。
“這位老先生就不知道行情了。您那兩錢是南邊兒,咱皖北比不上皖南富裕,所以啊,各地的火耗最多隻有一錢半!誰都不敢多收。”老闆娘重新把酒倒進銅壺熱上,又插嘴道。
“不敢多收?爲什麼?”
“撫臺大老爺的話擺在那兒呢!誰敢多收,自己撂了烏紗帽,到巡撫衙門的大牢裡蹲着去!誰敢亂來?咱們那位撫臺大老爺那可是從來不拿這種事兒晃悠人的!”那名叫“春來”的夥計抹抹脖子,說道。
“呵呵,看來你們這位撫臺大人別的能耐沒多少,就是管人管的厲害呀!”高士奇笑道。
“管人厲害就行了。這年頭,咱們平頭老百姓還圖個啥?還不就是平平安安有碗飯唄?上頭有位厲害人鎮着,邪魔歪道不敢亂來,這飯吃着也安心!”老闆娘笑道。
“沒錯。就是這話!現在天下太平,要鎮就只能鎮邪魔歪道!”康熙大笑兩聲,仰頭喝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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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兒,賀大人,賀太醫,我的賀太爺,您老倒是走快點兒啊!晚了,太子爺要是出了什麼事兒,咱們倆兒可都要掉腦袋了!”
北京,紫禁城皇宮內,何柱兒帶着兩個小太監,一臉焦急的跑在前面,一邊跑,還不忘催促在他身後不遠處的一個提着醫箱的御醫。
“我說高公公,我……我已經夠快的了。我是大夫,可不是大內侍……侍衛,您老跑……跑得那麼快,我跟不上呀!”
御醫經過一陣急跑,已經累得是氣喘吁吁,不過,他卻不敢停下來稍歇上一會兒,只能一邊努力提着步子,一邊對着何柱兒喊道。
“唉呀!你……”看到那賀太醫那比走路還要慢的跑步速度,何柱兒臉上焦急的神色更上一層,只能頓住腳步,站在那裡等,四顧無着之間,猛得轉頭看向了那兩個跟班的小太監正傻愣愣在呆在旁邊,氣頓時就不打一處來,甩手就是一人一耳光,“兩個狗東西!你們眼睛瞎啦?沒看到賀太醫累了?還不上去扶着?太子爺要是出了事兒,公公我先扒了你們兩個的皮。”
兩個小太監一人平白捱了一耳光,兩張白皙皙的臉上各添了五個鮮紅的指印,卻是有氣不敢出,話更是不敢多說,只能把頭一低,跑回去攙住了那賀太醫,然後,也不管那賀太醫的身子骨受不受得了,拉着就跑。
……
“快快快……”
拉拉扯扯,一行人終於到了毓慶宮,有何柱兒這個大總管在前頭引路,自然無人敢攔,那賀太醫很快就被帶到了太子的寢殿。何柱兒也顧不得先通報一聲,他讓那賀太醫先呆在門外,想自己先進去看看情況,可是,他沒想到的是,纔剛一進門,一聲厲喝就從裡面傳了出來:
“什麼人?滾出去!”
“主子爺,您……”
發出聲音的正是太子胤礽。何柱兒看到本應該躺在牀上等待接受診治的太子居然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惶急的心情首先就是一怔。剛剛的時候,他的這位主子爺正在毓慶宮的書房處理事務,卻突然感到一陣頭疼,再加上這些日子胤礽本就心情煩燥的很,所以,立時大發脾氣,摔杯子砸凳子,把整個毓慶宮所有人都嚇得心底惴惴,大氣不敢出一口。接着,不知道怎麼搞的,正發着脾氣的胤礽又突然頭一暈,險些栽倒。這一下,毓慶宮上下自然全體發急,他身爲毓慶宮總管,更是首當其衝,顧不得別的,只能立即跑去太醫院找醫生,生怕遲了一會兒就會有大事發生。可是,一路急來急去的,他又哪裡想得到自己回來之後居然會看到胤礽好模好樣兒的站在那裡呢?
“不長眼的狗奴才!進屋不會先稟報一聲嗎?宮裡的規矩都忘了?”
何柱兒一瞬間有些愣怔,胤礽卻沒什麼心思卻管他。看到何柱兒不經允許擅入自己的寢殿,這位太子殿下本來還沒有消下去的怒火忍不住又“蹭蹭”地冒了上來。
“主子息怒。奴才剛纔看您身體有恙,跑去太醫院請了賀孟順賀太醫給您來診治一下。因爲擔心主子身體,一時急切忘了規矩,這才未經稟報就擅入寢殿。……還請主子恕罪呀!”看到胤礽臉色不善,已經在毓慶宮伺候了好些年的何柱兒自然知道這是暴風雨的前兆,心裡一慌,急忙跪了下來,一邊嗑頭,一邊不住地向胤礽求情。
“你去叫賀孟順了?人呢?”胤礽聽了何柱兒的話後依然是面無表情,不過,語氣已經減緩了許多。
“人?噢,人……人就在外面。奴才這就去把他叫進來給主子診治!”何柱兒聽到胤礽的話,連忙應了一聲,就想從地上爬起來去外面叫賀孟順進來。
“什麼診治?本宮又沒有病,診什麼?治什麼?……你這狗奴才,難道是想咒本宮死嗎?”何柱兒剛剛轉過身,還沒來得及邁步,胤礽卻又突然大聲喝道,結果,何柱兒被這一聲給嚇得一個踉蹌,險些趴在地上。可是,胤礽的身份就放在那裡擺着,何柱兒縱然有萬般委屈,又哪敢表示出什麼來?只能驚慌地轉過身來朝胤礽連連叩頭,連道“不敢”!
“奴才就是奴才!你除了磕頭還會什麼?滾!看着就討厭!……出去把賀孟順叫進來!”胤礽皺眉看着何柱兒,又接着厲聲說道。
“是,是,奴才這就去!”聞得胤礽終於不再找自己麻煩,饒是在宮裡已經混了那麼多年,何柱兒也險些哭出聲來。伺候人的差事不容易幹,當太監就更加不容易了。別處伺候人的,至少還算是個人,可在皇宮裡伺候人的,根本就不算是人了。而在皇宮裡伺候人,又分成幾多種。在別處還好說,如果在毓慶宮裡當差,那纔是最遭的,因爲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犯到風口上,連怎麼死的都不清楚。雖然何柱兒身爲毓慶宮的總管,馬馬虎虎也算得上是太子的親信,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就過得容易,雖然表面風光,可是,風光之下的艱險又有誰能知道?尤其是近幾年,太子的脾氣愈見陰晦暴戾,下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何柱兒本以爲自己今天至少也會挨頓打,卻沒想到胤礽到最後居然還是放他一把。不過,即便如此,他依然還是生出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
“小臣見過太子殿下!”何柱兒勿忙出去把那個賀太醫叫了進來。這個賀太醫也就四十來歲,身體微微有些發福,揹着個藥箱,一進來就急忙朝胤礽叩首見禮。
“不用了。賀孟順,你也是太醫院裡的老人了,不用這麼多禮!……本宮今天身體不適,有勞你跑這一趟了!”胤礽對這個賀孟順雖然並沒有向對待高福兒那麼暴烈,可是,說話時的語氣怎麼聽都讓人覺得有些生硬。
“不敢不敢,身爲御醫,治病救人只是職責之內的事情,小臣豈敢當太子殿下慰勞?何況,能爲太子殿下診治,沾染一下殿下的洪福,那也是小臣的福份!”賀孟順臉上帶笑,連連搖手說道。
“福份?是嗎?看來本宮的福氣確實不小,居然連你這個來治病的大夫居然也能沾上!”胤礽聽到賀孟順的話後,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殿下身爲太子,自然是洪福齊天!”賀孟順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小心地拱手說道。他雖然只是一個太醫,不過,常年在皇宮裡出出進進,見識倒也不少,聽到胤礽語氣似乎有些不妙,便收回了許多諂媚之語,不敢再行多說。
“說的真是好聽!……那你就先爲本宮號一下脈吧!”胤礽看到賀孟順識相的退了回去,微微冷哼了一聲,把胳膊伸過去,放在了賀孟順鋪出來的藥袋上。
……
“賀孟順……本宮得的是什麼病啊?怎麼突然會險些暈倒?……你說,是不是有什麼人在魘鎮本宮啊?”
醫者講求望、聞、問、切。不過,在太醫院混生活,治的不是帝王妃嬪,就是皇親國戚,出於許多原因,這“問”之一項想要做到,有時候實在是有些困難。賀孟順給胤礽號完脈後,面色有些古怪,似乎有話想說又不敢說的表情恰被胤礽看到,於是,胤礽便冷冷地問了起來。只是,他問話的內容讓賀孟順有些受不住嚇。
“魘鎮!?”胤礽這話讓賀孟順禁不住一哆嗦。雖然對大多數的醫者來說,“魘鎮”這種東西只能算是一個笑話,可是,這種東西在皇宮裡面,一旦被發現,那可是要死人的。所以,聽到胤礽突然問起這個,賀孟順的面色剎時雪白一片。
“賀孟順,你怎麼了?難道本宮的病情不妙麼?”胤礽看到賀孟順面色狂變,又冷冷地問道。
“啊?沒,沒有!小臣只是正,正在想……用什麼藥物能讓太子殿下儘快恢復健康!一時走神,還請殿下恕罪!”賀孟順急急說道。
“哦?那你想到用什麼藥物沒有?”胤礽微微冷哼了一聲,接着問道。
“這……殿下,剛剛小臣已經想過了,這藥物還是不要濫用的好。殿下最近忙於國事,疏於休養,所以,小臣以爲,殿下之所以會突然頭腦發暈,是因爲過度操……‘操勞’的緣故。這並非光告藥物就能治好的,最……佳之策,還是殿下能多……多多‘休養’,這樣,才……才能‘養精’蓄銳!”賀孟順說話似乎特別吃力,一通話說完,他已經是滿頭大汗。
“原來本宮是因爲操勞過度纔會頭腦發暈的!”胤礽似乎恍然大悟的樣子,看向賀孟順的眼神終於由陰冷變得有些“和煦”了起來,“賀太醫,你真的確定?”
“小臣可……可以確定!”沒注意到胤礽已經對自己改了稱呼,賀孟順顧不身額頭上的汗珠,低頭躬身答道。
“那就好!”胤礽兩隻眼睛緊緊盯着賀孟順的彎背,微微笑了起來。
“太子殿下,俗話說,‘藥補不如食補’,小臣已經爲您想好了進補之方,現在就去御膳房吩咐一聲,讓他們做好給您送來……”賀孟順低着頭,又朝胤礽拱手說道。
“嗯!”胤礽點了點頭,又朝賀孟順看了一眼,微笑道:“賀太醫,本宮這次的病既然並沒有什麼大礙,到這兒也就算了,你也就不用四處張揚了。知道了嗎?”
“小臣明白,小臣明白!”賀孟順連忙點頭道。
“很好!你去找高福兒領賞吧!”胤礽說完,便不再理會賀孟順,扭過頭朝寢殿裡面走去。
“多謝殿下賞賜!”賀孟順不敢擡頭看胤礽,只是低着頭,慢慢地退了出去。
……
“賀太醫,我們太子爺到底是怎麼了?”由於害怕觸了胤礽的晦氣,何柱兒剛剛出殿傳信之後就沒敢再進寢殿去,只是一直在門口外面等着,看到賀孟順出來,急忙湊上前去問道。
“這……何公公,太子殿下只是有些‘勞累’!”賀孟順順口說完,又朝四周看了一下,看到最近的一個太監也距離門口有四五丈遠,這才湊到何柱兒耳邊小聲說道:“太子身體有虧,這段時間,最好讓他少近女色!”
“少近……”何柱兒只從牙裡崩出了兩個字,就吶吶的說不出話來!這段時間,胤礽因爲事情多有不順,心情鬱悶,再加上本身好色,又沒有康熙在旁邊看着,自然就想發泄一番,身體有虧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誰能想到居然會引起今天這麼嚴重的情況。居然險些暈倒!?這事要是傳出去,那還不蹋了天?
賀孟順把話說完就拱拱手走了,高福兒看着他的背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
“徐祖蔭,你這個蠢材!……”何柱兒和賀孟順各自有着各自的心事,只是,他們並沒有看到,寢殿裡面,胤礽正在咬牙切齒地看着一份公文!這封公文,正是馬德按規矩向刑部遞交的關於李毓昌一案的那封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