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大軍並不是一個小數目。
至少在這方世界,這應當稱得上是大軍。
畢竟並非每一個人都可以從軍,在這個武道儒道皆可通神的世界,尋常人在戰場上的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不到萬不得已,也很少有統治者會幹出,拉起尋常人上戰場這樣天怒人怨的事情。
不管怎麼說,這近一萬的大軍雖不能左右西涼戰局,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生力軍。
若是一切順利的話,這支大軍還可以守住西嶺與永寧關之間的要道——萊雲城!爲永寧關上的守軍爭取更多的時間。
而這一天,一隻白鴿扇動着翅膀,來到了永寧關的上空。
一位身材修長的男子正負手立於關上,他面容俊美,脣如染血,但眉目卻緊緊皺起。
那天上的飛鳥在這時看見了那位男子,它似乎與他極爲親近,嘴裡便在那時發出一陣“咯咯咯!”的鳴叫。
那男子聞言擡頭看去,猩紅如血的嘴角在那時浮出一抹笑意,他伸出手,那隻白鴿便撲騰兩下翅膀穩穩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辛苦你了,柳兒。”男子說道,然後伸手撫摸起它的羽毛。白鴿極爲享受的眯了眯眼睛,用嘴輕輕啄了下他的手掌。男子臉上的笑意更深,他伸出手取下它腳下裹着的信紙。用手輕輕捻開,放在眼前,待到看清上面的字跡,他的皺起的眉頭稍緩。
“將軍,前方探子回信了。”這時,一個有些中性聲音傳來。
男子轉頭看去,只見一道身着甲冑的身影正緩緩而來。
那是一位女子,劍眉水眸,脣紅齒白,雖不着一絲粉黛,卻尤勝那些濃妝豔抹的女子千百倍,背後披着一張大大紅色的披風,隨着她的走動而飄起,獵獵如風,灼灼似火。不消片刻,她便來到了男子跟前,將一張密封的信紙遞到男子跟前。一雙靈動的眸子卻在那時直直的盯着男子,不曾移開半刻。
但男子卻又若未覺的接過那信紙,將之拆開,然後細細看了看裡面的內容,方纔稍緩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女子很快便意識到了,這信中所言定不是什麼好消息,她忍不住出言問道:“上面寫什麼?”
男子卻也沒有絲毫隱瞞她的意思,他皺着眉頭說道:“蠻子那邊已經決定派軍繞過狼牙山,大軍奇襲萊雲,只是帶軍將領與人數尚不清楚。”
“那我們是不是...”女子也是一驚。
男子卻搖了搖頭,說道:“若是我們派軍支援萊雲,蠻族大軍定然大舉攻城,到時候得不償失。”
“可是,若是萊雲被破,我們豈不是腹背受敵。”女子依舊尚存疑慮。
“觀滄海已令鎮西關帶領九千大軍奔赴萊雲,不日便可抵達。”男子答道。
“可是...鎮西關雖然爲人正直,但卻是匆忙被朝廷冊封,沒有行軍打仗的經驗,我擔心他...”女子不無擔憂的說道。
男子再次搖頭打斷了女子接下來的話。
“危難之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女子聞言終於是沉重的點了點頭,而後,她的眸子又豁然擡起,裡面的光彩閃爍,耀眼無比。她望着他,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一般,說道:“還有一事。”
“何事?”男子問道,神情淡漠。
“你娶我過門吧。”她這麼說道,兩頰生霞。說出這樣的話,對於一個女子來說需要莫大的勇氣,哪怕她是大魏的神將,是西涼戰場上曾一度令蠻子聞風喪膽的鐵娘子,可這時,也依舊難免覺得羞澀。但很快她收起了這樣的羞意,她喜歡他,這是在他數次將她從死亡邊緣拉回來後便確定的心意。
她本想着跟隨他,等待他。直到某一天,他明瞭了她的心意。
但是,現在,她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他要鎮守永寧關,爲了他口中的天下蒼生,不惜一死。
她自然得陪着他。
只是她想就這麼死去,至少在死去之前,她希望,能成爲他的妻子。
所以,她方纔在數個夜晚的輾轉反覆之後,鼓起了勇氣,說出了這番話。
剩下的,她便只有睜大自己的眉目,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她覺得,他應該沒有理由拒絕她。
她很漂亮。比起他那位一直躲在關內的夫人也不
遑多讓。更何況,他與她並肩作戰這麼久,就是日久生情,也應當到了這一步了。
她這麼想着,兩頰愈發緋紅,但眸子卻不避不讓的依舊看着眼前這位男子。
男子很木訥,至少在這方面他很木訥,比起在戰場那個所向披靡的殺神,現在的他好似判若兩人。
她覺得這樣的他很可愛,但這樣的感覺在下一刻盡數煙消雲散。
因爲他搖了搖頭。
很緩慢,卻又很堅決的搖了搖頭。
女子的身子一怔,似乎不敢置信會得到這樣的迴應。
“爲什麼?是因爲夫人嗎?”女子問道,然後強制在自己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我不介意的...”她自然是介意的,只是他們就快死了,那又何必再爭些什麼。
“不是因爲她。”男子看了女子一眼,眸子好似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那是因爲什麼?”這句話,到了女子的嘴邊,卻終於沒有問出來。
既然不是因爲他的夫人,那原因便出在自己。
說到底,是他根本不喜歡自己。女子這麼想着,將那句會自取其辱的話生生的嚥了回去。
“我知道了。”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足夠坦然,足夠鎮定,甚至她嘴角的笑意也因此更加燦爛,然後她恭敬的低頭,拱手,說道:“紅玉告退!”
做完了這些,她轉身,身後的披風迎風揚起,一如她的人一般,獵獵如風,灼灼如火。
男子看着那漸漸消失在城牆上的背影,如止水一般的心裡竟然蕩起幾分惆悵。
他發出一聲喟嘆,走到牆頭,看着關外的滿目瘡痍,從懷裡緩緩的掏出了一本泛黃的書籍。然後,他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是因爲她。”
那是一個男孩送給他的書。
那書上寫着一個很老套的故事。
而他欠了某個人這樣一個故事。
可惜的是他永遠沒有機會去還上這個故事。
那個故事的名字叫做。
《南翠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