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師很多,加起來有一百來人,至於學問,我學的是實用之學,不治經典。”李誠說這番話的時候,態度很誠懇,絲毫不像在開玩笑。
問題是這個時代的人做學問,圍繞的都是儒學經典。你說的實用之學,大概意思能明白,但是就整個社會氛圍來說,格調不高。
作爲一個經營者,最基本的素質是眼光和心胸。沒有眼光,發現不了人才和商機,沒有心胸,就無法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崔寅作爲崔家工商業的負責人,不缺這兩種素質。甚至不在李誠之下,他比李誠缺的是眼界。
崔寅得到了李誠答案,心中首先是震驚,老師很多,一百來人。崔寅不認爲李誠在撒謊,因爲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李誠的優秀。問題是誰家會有這個資源,找一百多個老師來教出這麼一個怪物。從相貌上看,李誠高大白淨,除了沒有留鬍子,其他的都附和當下的審美主流。這樣一個人,在風月場所吟詩,你會覺得很搭調。拎着一把刀策馬衝殺,會覺得很浪費。做買賣,那就是暴殄天物了,李誠就應該是那種混跡於頂層的文壇,引領時代風流的弄潮兒。
如果是之前崔寅對李誠的投資判斷是一半一半,可投資可不投資,現在他對李誠對評價大幅度升級了,達到了七成。原因有二,李誠說那些話的時候,非常的自然,毫無做作之感。其二,李誠的眼神裡,有一種自帶高人一等的意味。這是生意人特有的敏銳,才能捕捉到李誠眼神裡異常模糊的這種情緒。
那麼問題來了,崔寅是清河崔氏,就算是個小房,那也是南北朝四大姓之首的清河崔氏。在這個及其重視門第的時代,他有什麼底氣高人一等?
崔寅沉默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與李誠的談話。
眼看一句話就要冷場,崔成只好開口暖場:“自成,春閨在即,有沒有興趣?”
“大兄說科舉麼?說真話,我沒興趣,就算是有興趣,我也沒把握。”李誠說的是實話,一句話就把崔寅的好奇心給勾過來了,脫口道:“自成之才,尚且沒把握,天下的生徒與舉人,又怎麼敢說自己有把握呢?自成,過謙了。”
李誠沒法跟他說:我對經義知之甚少。就算開了掛,李誠讀書的時候,也只讀過論語和孟子,其他的儒家經典,身爲掛逼因爲沒看過,所以……。解釋不清楚的時候,也是分兩種情況的,一種是必須給出個答案,一種是我憑什麼要給你解釋清楚?
李誠覺得現在遇見的是後者,所以,他選擇了微微一笑,老子不給你做解釋,咬我啊。
崔寅卻從李誠的微笑中找到了答案,他不是不屑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在用微笑告訴他,我還需要去考科舉麼?那不是欺負人麼?所謂的沒把握,真的是自謙的說法。
SO,崔寅一點都不生氣,他覺得李誠這纔是最正常的反應。兩人思維不在一個頻道上。
“呵呵,自成不參加科舉,考生們還要謝謝你纔是,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不過,這天下的人呢,形形色色。自成以才名著稱,屆時天下考生雲集,一些不自量力者,總會主動上門,借自成爲自己揚名也未可知。”崔寅笑呵呵的這麼說話,李誠一聽頭皮都炸了。這事情,還真的有可能啊,文人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多謝六叔提醒,回去就弄幾隻惡犬來看家護院。”李誠很認真的感謝,崔寅一臉懵逼。我去,這是什麼應付手段,直接放狗咬人啊。
崔成倒是一點都不奇怪,李誠的想法他早就適應了,笑着撫掌道:“好,自成果真是個妙人。”這一下崔寅就不敢輕易開口了,一句提醒就要養惡犬,下回還不得養惡奴啊。
“真是,別具一格。”崔寅只好這麼解釋了,李誠笑了笑,對崔成道:“大兄,年關將至,過幾日我便要搬去城外農莊長住,來年春天,安心種地。還記得你我之間的約定麼?”
一句話說的崔成眼珠子一亮,立刻起身拱手:“不敢忘懷,自成辛苦了。”
李誠笑着起身拱手回禮:“大兄不必客氣,我這個人不喜歡風雪花月,就愛做點實際的事情。種地、做買賣,我都是喜歡的。心懷天下這種大事,就交給大兄去完成了。”
就這麼一句話,崔寅給李誠的打分又降低了一些,胸無大志嘛。
崔寅猶豫了,崔家需要的是在朝堂的代言人,而不是一個胸無大志者。一個志不在朝堂的人,對於崔家來說,投資價值大大降低。你還別說什麼現實,只講利益。偌大的家族,如果不是以家族利益爲先來考慮問題,都不用別人,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早就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哪裡還輪的到唐朝幾代皇帝辛苦打壓,最後黃巢來一波,士族的影響纔算基本消除。
崔成發現崔六叔不說話了,絲毫沒有提起聯姻的事情,他也不能越俎代庖啊。只好笑着跟李誠聊一些閒話,李誠倒是沒想那麼多,來這一趟就是彌補之前疏離的關係。
看看時候不早,李誠起身告辭了。崔成送到門口,回頭看見管家崔祿正在忙活,笑着問一句都送了啥好東西來了。管家如實彙報,二十壇十里香,還有一堆草紙。
崔成聽了不禁開心道:“自成倒是大方,如今這都是有錢難買的好東西。”
正好崔寅出來了,崔成對他道:“六叔,走的時候帶上兩壇十里香。”
崔寅的眼神倒是落在草紙上頭,突然站住道:“功達,這些草紙,自成怎麼來的?”
這事情李誠跟崔成提起過,便笑着解釋:“六叔有所不知,這草紙是個意外收穫。當初自成奉皇命與少府監一道,研發印刷事宜。不料印刷用的紙沒造出來,先弄出了這個。”
崔寅聽着頓時微微色變,心裡不禁暗暗吃驚,不料還有這等故事。這個李誠,真是變廢爲寶的好手。崔成又道:“適才六叔爲何不提聯姻之事?我那七妹,應該是十八歲了吧?”
崔寅點點頭:“沒錯,是十八歲了,大姑娘了,再不嫁就變老姑娘了。只是有的事情,還需回去問問大兄,他纔是做主的人。”崔成知道大家族裡的事情就這樣,也沒再問。
李誠對此毫無感覺,他根本就沒打算聯姻崔氏。爲啥李世民要搞印刷術,就是看這些山東士族把持教育和輿論,還有難以撼動的家族勢力不順眼麼?貞觀二年,關中大旱,蝗災,李世民還得拉下臉求這些士族,借糧食來救災。
站在李誠的立場,毫無疑問是要緊跟李世民的。要知道,李世民是以漢武帝爲追趕目標的皇帝,漢武帝最拿手的是啥啊?打擊豪強!手底下一幫酷吏,對於士紳來說,這羣酷吏就是瘟神,對於尋常百姓來說,酷吏就是皇帝派來的救苦救難的使者。
李誠不想當酷吏,也不願意跟山東士族穿一條褲子。原則上,李誠的目標,還是在唐朝混吃等死。這個時代的大牛人太多了,自己真的沒有底氣乾的過這幫牛人。
回到家中,秋萍正在接待兩個道士,大馬金刀坐椅子上還是個老道士,身後站着箇中年道士。看見李誠回來,趕緊上前見禮道:“郎君,孫老神仙等候多時了。”
李誠嗯了一聲,又:“嗯?孫老神仙?”誰這麼吊?居然如此稱呼?一臉愕然,看將過去。椅子上的老道士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後面站着的那個中年道士,微微稽首:“貧道袁天罡,見過自成先生。”
哦,袁天罡,答案有了,老傢伙是孫思邈啊。道家有自己算歲數的方式,所以動不動活了一百幾十年,其實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別人稱呼孫思邈爲老神仙,李誠心裡就呵呵呵了。
“不知二位道長來此,可是要化緣?”李誠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這是故意的。孫思邈還是令人敬仰的,袁天罡就是一個神棍啊。推背圖這個東西,現代社會還有很多人相信。可想而知,袁天罡和李淳風在神棍界的地位。
從小學習自然科學的李誠,是不會信他們這一套的。所以呢,態度不冷不熱,也沒打算好好交流。袁天罡聽到化緣兩個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是來化緣的。
孫思邈倒是很淡定,從椅子上站起來道:“都說你小子是個秒人,爲何連一碗好茶湯都沒有?這不是待客之道吧?”老道士上來就開噴,李誠呵呵一笑:“二位道長不請自來,怎麼,嫌棄我家沒有茶湯,你們大可以一走了之啊。”
一句話,孫思邈沒生氣,秋萍倒是慌的不行,拉着李誠的衣袖:“郎君,這是孫老神仙。別亂說話啊。”李誠拍拍她的手:“沒事,安心吧。”
孫思邈緩緩上前,站在李誠對面,仔細一番打量後,突然回頭問袁天罡:“看出什麼來了?”袁天罡轉身拱手:“回師尊,此人不在卦內,怕不是五行中人。”
就這一句話,驚的李誠差點從臺階上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