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計將安出?”崔成很不理解,但是他對李誠有信心。所以等到沒人的時候,才問一句。李誠指着那些羊羣和草原上剛剛長出來的嫩草:“看吧,這個季節的草還沒長出來,地上還有雪。再數一數乾草堆的數量,這些這說明什麼?”
“看不懂。”崔成回答的很乾脆,外行就是外行,打死都不冒充。
李誠其實也是外行,但是他知道史冊上的記載,伏允爲了阻止唐軍的追擊,燒燬了所有囤積的乾草,導致唐軍的草料不濟。兵法雲: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指的就是糧食和牲口吃的草料。當然也不一定都是草,戰馬會喂一些豆類補充營養。沒有足夠的草料,戰馬吃不抱,就會變得瘦弱。沒有馬的幫助,追擊吐谷渾的風險就會無限的放大。
“你的意思,改變戰術?以狼煙亂敵軍心,誤會後路被我軍截斷,主力着以奪取草料爲主要作戰目的?”崔成反應過來了,李誠點點頭:“對,現在我們的最大的優勢,就是伏允不知道我們到底有多少人?一千騎兵,猛撲敵軍後路,儘量多的奪取草料。嘿嘿,將來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幹了,不去庫山,轉向往北。”崔成咬咬牙,做了決斷。
庫山,又一次進攻失敗了,李道宗面無表情,看着前方將士退下來。今天的進攻,唐軍一直沒有盡力,而且規模都不大,各部隊輪番出擊,目的在於拖住敵軍,等待抄後路的騎兵發起奇襲,到時候敵軍不戰自亂。
“報,西海道大總管衛公率軍親自。”傳令兵飛馳而至,大聲報信。
“傳令各部就地修正,我去見衛公。”李道宗下達命令,轉頭帶着親兵部曲而去。
李靖得知李道宗追上敵軍,親率薛萬均部步騎兩萬前來增援,擔心前方敵情,率騎兵三千先行一步,夜以繼日的追趕。年過六十的李靖,可以說是唐朝初期最重要的將領,參與指揮了關乎唐朝興衰的所有重大戰役。
李道宗來到後軍,遠遠便見到一隊騎兵捲起的煙塵,勒馬等候,一員年輕將領率部來到近前,拱手道:“卑職薛孤兒,見過任城王。”
“衛公何在?”李道宗直奔主題,薛孤兒道:“一里之外。”
擡頭看看時辰,李道宗道:“帶路,我去見衛公。”薛孤兒道:“不必了,衛公轉瞬可至。”
正說着,一擡頭,前方煙塵大作,一道坡頂,出現大批騎兵,爲首者一身戎裝,正是李靖,身邊的一個大帥哥是薛萬均。李道宗下馬肅立,恭迎李靖。作爲宗室王爺,別人他可以不在乎,但是李靖的來頭太大了。大唐軍中第一人,一點都不爲過。
李靖十步之外便翻身下馬,大步流星上前來,抓住一雙眼睛通紅,滿臉疲倦卻已經精神矍鑠。李靖佈滿老繭的雙手,抓住李道宗的手道:“承範,軍議力主追擊,庫山一戰而勝,此番大戰,首功非你莫屬。”
李道宗多少有點尷尬道:“衛公過譽,我部受阻於庫山,不得寸進,何來取勝之說?”
李靖擡手一指前方:“那又是什麼?”李道宗回頭一看,山頭上何時多了一道煙柱?當即激動的喊了一嗓子:“崔功達建功矣!”說着回頭對李靖拱手:“衛公,失禮了。”
李靖微笑拱手:“承範,請自便。”李道宗轉身就上了馬,帶着部曲一陣風似得回去了。
李靖回頭對身邊的薛萬均道:“讓薛孤兒率本部人馬前往增援。”
身後狼煙滾滾,吐谷渾軍心大亂之時,李道宗令旗一揮,指向前方。
三軍發出整齊的吶喊生:“威!威!威!”左中右三路人馬,對前方的庫山敵軍陣線,發起了最猛烈的一擊。
“弓!”遠程壓制射擊,弓箭如一片又一片的烏雲籠罩。
“弩!”這是爲突擊的敢死隊進行的火力掩護,密集如雨的箭只,壓的敵軍擡不起頭。
吐谷渾防線連續遭到唐軍不遺餘力的打擊,軍心已經動搖之際。
“跳蕩!”各軍之中,盾牌後面,閃出一片乾死之士,冒着矢石往前衝,不斷有人倒下,身後的人很快的補上去。這就是唐軍中的敢死隊,跳蕩營。起初,以軍中罪犯者爲成員,後來漸漸的成爲一個固定的編制,裝備精良,作戰勇猛,訓練有素的敢死跳蕩營。
身着黑色鐵甲的跳蕩軍,最後五十米距離的衝刺,殺進敵軍陣中,如同熱刀切板油一般。
敵軍紛紛後退,前後擁擠,亂作一團。唐軍趁機大砍大殺,鮮血飛濺如雨。
李靖關注的重點不一樣,這一仗有突入敵後騎兵,前後夾擊之下,擔心失去後路的吐谷渾敗局已定。李靖注意到的是李道宗所部軍中的一些特有的現象。手臂上幫着白布的,揹着一個箱子的士兵,擔架隊在陣中穿梭,救助受傷的士兵。更醒目的就是一面一面的小旗子,不斷的在士兵的手裡變化着,傳遞着戰場上的信息。
要知道,冷兵器時代最難解決的問題,就是指揮。甚至是相鄰的部隊之間,需要溝通消息,也要拍傳令兵。很明顯,李道宗用旗號解決了這個問題。李靖很吃驚,沒想到李道宗還有這麼一張閃耀的底牌。因爲傳令兵的出現,各部隊之間的協同作戰,顯得更爲緊密。
“上去了,上去了。”薛萬均在一旁,興奮的擡手指着山頭,李靖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心道等下要問個清楚明白,這旗號之間的語言是怎麼回事。打了一輩子的仗,還是第一次見這個手段。李道宗,沒這個本事,一定是有高人指點。
山頭上激戰正酣,兩軍攪在一起,吐谷渾部在做垂死的反撲,唐軍跳蕩開路,後續不斷往前。弓箭弩箭,掀起一片一片的死亡雲朵。
李靖想的那位高人,此刻正在審問一個吐谷渾的戰俘,這是一個貴族打扮得傢伙,穿的花裡胡哨的。一場短促的突擊戰,消滅一百多人的後勤部隊,李誠留下了這麼一個俘虜。
爲了抓住這個俘虜,一個斥候替李誠擋了一刀,李誠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是後來知道的。
叫上崔成,兩人一起審問。身穿絲綢的俘虜,跪在地上的泥水中瑟瑟發抖,李誠問一句,他就回答一句。這傢伙意外的懂漢語,能聽的懂關中話,省了很多的事情。
情況很快就搞清楚了,吐谷渾囤積乾草的地方有兩處,一處在庫山腳下,距離主力比較近,也就是五里地的樣子。另一處,則在這附近。通往祁連山的方向,離這裡不過三裡地。這個俘虜出現在這裡,就是因爲連日作戰,擋住了唐軍的進攻,伏允下令殺牛宰羊,犒賞三軍。別以爲吐谷渾的牧民牛羊肉隨便吃,那是貴族老爺纔有的待遇。
再次看看日頭,時間在下午三點半左右,身後的草原上多了一道煙柱子。
“走吧,時間不多了。”李誠抽出戰刀,狠狠的一揮,跪在地上的貴族根本沒想到,這一刀在自己招供之後,還是劈下來了。一聲慘叫,身體倒在泥水中抽搐,血飛濺而出,地上多了一個血泊。李誠在貴族的衣服上擦了擦刀,收起歸鞘,翻身上馬。
崔成看傻眼了,這貨比自己都狠啊。李誠都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大概是因爲戰場上,那個叫馬六的斥候,毫不猶豫的替自己擋刀,付出一條手臂的代價時,李誠就做了決定,不留活口。
“出發!”李誠舉起手,鄯州斥候營剩下的兄弟不足百人了,依舊快速的在李誠身後集結。雖然不足百騎,但是戰馬動起來,依舊一往無前,勢不可擋。
崔成看着李誠的背影,心裡有點發苦,這一路奇襲作戰,他可以說是幾乎什麼都沒做。
“看到了麼?”一刻之後,山坡上的李誠擡手一指,崔成一臉欣慰的笑。草料堆,巨大的草料堆,外面有柵欄,牛羊在柵欄內。山坡上散落着幾時個帳篷,這裡就是吐谷渾另外一個草料囤積點。這些牛羊,則是留着給作戰的士兵享用,或者說是用於激勵士氣的獎賞。
“兵分兩路,左右突進。”崔成舔一下乾裂的嘴脣,李誠默默的點頭。
一千騎兵很快分成兩路,李誠帶一路先走,從左邊繞一個圈子。崔成則不緊不慢的,等着李誠移動到位,紅旗搖擺傳訊時,這才擡起手:“跟着上!”
嘩啦啦,馬蹄聲密集了,五百鐵騎一起小跑,大地都在震動。
吐谷渾營地裡的人,開始到處亂跑,哇哇大叫。之前的兩道煙柱,好處是可以動搖庫山敵軍主力的士氣,壞處是這裡的吐谷渾後勤部隊,提前有了準備。
李誠衝在最前面,兩千米的距離,戰馬先是小跑,接着勻速跑,最後一百米才發起衝刺。對面的箭只嗖嗖的響,李誠視若無物,手持黃楊木打造的手弩,距離柵欄五十米左右,射出去,也不管是否命中目標。噗嗤噗嗤的聲音中,抽刀,策馬,戰馬躍起,跳過柵欄,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