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見了李誠,態度可以說最爲恭敬,帶着兩條獒犬,落後李誠一步。李山的非常敏感,只要李誠停下腳步,他一定會及時的停步,兩人之間的距離永遠差一步。或者說,只要李誠遇見危險,李山一個大步就能擋在他的身前。
儘管這傢伙看着傻乎乎的,還特別能吃。但是李誠看出來了,這傢伙六識極爲敏銳。兩隻小獒犬,跟在他身邊,只要稍微跑的遠一點,他一聲吆喝就回來了。
也不知道李山是怎麼訓練的,獒犬看見別的人,會齜牙,唯獨對李誠不敢。
鬆州不大,半天的功夫就走了個通透,李誠走的還不算快,一路上不時要停下來觀察一下。這個城市有個特點,就是人口非常的雜。漢人、羌人、吐蕃人,還有一些不知道民族的人,都在這個城市裡出沒。
這樣以來就存在一定的風險,誰能保證不會出現裡應外合呢?這裡是進入高原的必經之路,人多雜亂,幾乎是一個必然了。
李誠心裡暗暗記下,往回走的時候讓錢穀子去見牛進達,指出這個隱患,希望得到解決。
回到住處,這裡也是亂糟糟的,整個商隊有一半人住在前面的院子裡。郭怒花錢買下了這個院子,作爲一個貨棧來用。卻把接頭地點放在那個青樓的院子裡,可見這傢伙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則。只要沒有太大的問題,李誠就不打算去幹涉他。
在這個地方,郭怒真有點如魚得水的意思,算是個地頭蛇了。
郭怒已經先回來了,帶來了一個商人打扮的男子。見到李誠,男子上前拱手:“崔仲見過姑爺。”不消說,這是崔寅安排的人,既然是姓崔的,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家奴被擡舉,一個是同宗的旁支子弟。
“一路辛苦了,還算順利吧?”李誠客氣一句,崔仲笑道:“從成都過來,路要好走很多。我帶來了一些蜀錦,還有去年送來存着的茶葉。”
李誠看了一眼邊上,郭怒立刻笑道:“還要做一些準備,三天內一定成行。”
三人到了後院,李誠纔看見門口擺個小煤爐,沒想到這邊也用上來。青鸞見了立刻上前見禮,拿銅壺裡的水泡茶待客不提。
李誠招呼兩人坐下,看看郭怒道:“這一路既然不太平,都有什麼準備?”
郭怒收起輕鬆的表情,正色道:“回家主,小的收攏了三十幾個好手,各族都有。崔掌櫃又帶來了二十幾個好手,另外有聯繫了一個商隊一起走,算起來能有一百頭犛牛,小兩百個人手,尋常的部落,都未必能威脅到商隊。”
崔仲咳嗽一聲道:“聯繫好的商隊,可有問題?”這話問的很到位,也說明他是長期在劍南活動的商人。郭怒趕緊解釋道:“都是當年的老關係,一家老小都在鬆州。”
崔仲很不客氣的指責道:“那也不行,敢於走這條路的商人,哪個不是亡命徒?必須把他們的家人都控制起來,事關姑爺的安危,怎麼謹慎都不爲過。”
李誠大概明白崔仲的意思了,這個說法是含蓄的。說明這條路上的商隊,隨時可能化身劫匪。黑吃黑這種事情,太尋常不過了。家安在鬆州的話,把家人控制起來是個良策。
郭怒臉都白了,看看李誠沉吟不語,額頭上冒出一層汗珠。這都是多年的老交情啊,要是爲這一次進雪域,就把人家的家人給控制起來,今後在鬆州還怎麼混啊?
其實李誠沉吟的時候,想的不是要不要控制家人的事情,而是想到了崔仲說的話上面去了。什麼時候,自己的地位達到了這麼一個高度呢?崔氏居然如此重視自己的安危?
說實話,李誠都不太敢信崔仲說的是真話。這些大家族就是這樣,爲達目的,有時候就是不擇手段,但是這個手段放在李誠身上的時候,意味就完全不一樣了。
也就是說,崔氏現在把李誠看的很重要,他一人之安危,決定了很多事情的走向。
“別緊張!崔掌櫃是好心,但我覺得沒這個必要。”李誠語氣淡然的開口了,郭怒頓時就鬆了勁,一口氣憋得太難受了。剛纔李誠要是點點頭,郭怒今後在鬆州就呆不住了,只能離開這地界。
在長安的時候,他覺得長安很好,死活不想回來。但是真的被派回來才發現,自己又不想回長安了。尤其是得到了李誠財力上的支援後,在鬆州這一片混的風生水起。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他就成爲了地方上很有影響力的商人。
以前自己單幹的時候,覺得走這條商路很難,每次找貨源都費勁。有李誠做靠山後,吐蕃需要的鐵器,絲綢,鹽,茶葉,這些東西,很輕鬆就能搞到。崔氏在成都有商號,要什麼就是派人送個信的事情。
崔仲在李誠做出決定之後,立刻就不再堅持了。大家族培養出來的人,這方面確實很強。一旦做主的人有了決斷,絕對不會再生事端,堅決執行就是了。
“對了,這次有沒有帶鐵鍋來?”李誠想起這個事情,特意問了一句。
崔仲道:“帶了,但是不多,只有十口。成都那邊最後的存貨,我都帶來了。姑爺,長安那邊,要抓緊送貨了,我們在成都的商號能夠打開局面,主要依靠的就是鐵鍋。”
李誠楞了一下道:“怎麼,竹紙的事情,還沒有着落麼?”
用竹子造紙這一塊,李誠早就告訴了崔寅,沒想到都過去好幾個月了,居然還沒有結果。
崔仲點點頭道:“很難,按照姑爺的方略,京城來的匠人,做了好幾次,都沒做出理想的竹紙來。”李誠聽了點點頭,任何一種技術進步,在這個時代都需要多次的實驗和積累。
“不着急,成都這邊的買賣,竹紙纔是大頭,多實驗幾次吧,大方向不錯,總能有結果的。”李誠也不着急,什麼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崔仲告辭而去之後,李誠纔對郭怒笑道:“豪門士族,涉及家族利益之時,最是無情。我們李家是小門小戶,沒那麼多糟心的事情。適才沉思,不是因爲崔仲的話,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些事情上頭去了,你不用擔心,只要實心做事,斷不會叫你難做。”
郭怒聽了頓時眼珠子紅了,低頭忍着發酸的鼻子道:“郭怒願爲家主效死!”
鬆州地面上,姚老三是個人物。絕對的地頭蛇,年少時就跟着父親做行腳商,爲人仗義,地面上的各路好漢都賣他面子。
郭怒急急忙忙的來找姚老三時,姚老三正在給一頭矮馬綁貨物。見了郭怒便笑道:“老郭,你是個能做大事的,這等亂局之下,還敢跟着我走一遭。”
郭怒苦笑道:“姚哥哥,可以的話我寧願不走這一趟,太揪心了。”
姚老三笑道:“怎麼?你怕了麼?別看現在亂,越是這個時候,越能掙大錢。我們這些人,哪個不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討生活?怕也沒用!富貴險中求,這一趟包你五倍的利。”
郭怒笑道:“我怕個甚麼?這一趟不是我要走,是一個貴人要走。”
姚老三聽了停下手裡的活,指着邊上的竹凳道:“坐下說說。”
郭怒這才低聲道:“關中來的貴人,這次要打通商路,主要的貨物是茶葉、鐵器。”
要說茶葉,姚老三還不是很在意,這東西的前景還不好說,但是說道鐵器,姚老三就倒吸一口涼氣道:“鐵器可不好玩,多了就是殺頭的買賣。”
郭怒笑道:“想哪裡去了,鐵鍋能幹啥?”聽說是鐵鍋,姚老三就更吃驚了,忍不住低聲道:“郭怒,你老實交代,上一次去長安,是不是攀上高枝了?”
郭怒低聲道:“哥哥一個人曉得就好,不要對外去說,這一路確保萬無一失,安全回來,哥哥自然就知道好處有多少?”
姚老三壓低聲音道:“不若帶我去見見貴人吧,心裡也有個準譜。”
郭怒沉吟一番:“走吧!去見見也好。”兩人急急忙忙的出門,來到郭怒的貨棧處。
裡頭的人都認識姚老三,一路上招呼不斷,姚老三也是不斷拱手迴應。
到了後院,看見清淨的院子門口,李山就像一座小山似得坐在那裡,跟前兩條獒犬見有人來了,立刻站起來發出低吼聲,齜牙咧嘴。
李山伸手拍了拍獒犬,這才安靜下來。姚老三知道李山,忍不住問道:“他不是你的人?”
郭怒道:“哥哥看看我這身板子,能降的住他麼?”姚老三點點頭:“我看也不像,難怪平時你也不怎麼管他。這廝,生按牛頭的好氣力。”
兩人入內,李誠在堂前寫東西,身邊站着個丫鬟紅錦。這倆也是識字的,見李誠用碳條畫圖,很是好奇的看着。碳條還是不趁手,李誠覺得應該弄出鉛筆來了。
聽到動靜,李誠回頭一看,見來的是郭怒就笑道:“怎麼,都準備好了麼?”
郭怒上前恭敬的拱手道:“這一趟的合夥人,要見一見貴人,小的斗膽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