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上天之警兆也。”長孫無忌站了出來,大聲說話。爲啥?怕啊!
都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這事情你解釋不清楚不是?
以前是沒有便宜的鹽,現在有了,還不能放開低價買,阻撓這個事情,真的會遭雷劈的。
國人未必會害怕鬼神,但是天不能不敬啊。每年春天皇帝還要祭天呢!皇帝還是天子呢!儒家還有天人感應的大旗舉着。
解州城內城外,一共三十八處遭到雷擊,不是天譴是什麼?
“臣也以爲是天譴,陛下,解州上下,不可不查。御史李義府,也該到解州了,可使人傳旨,徹查解州上下。必要時,可調動府兵。”長孫無忌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就是狠招。
“陛下,萬萬不可動用府兵!”魏徵惡狠狠的瞪了長孫無忌一眼,舉着笏板大聲說話。
動用軍隊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魏徵絕對不希望看見事情鬧大。
“陛下,臣以爲可賜李義府一道手令,十萬火急之時,可令解州都尉調兵協助調查。解州畢竟不比其他地方,地方豪強掌握的鹽丁,不容小覷。”馬週一句話,魏徵臉色變了。
魏徵很清楚,馬週一句話,事情的性質又變了。別看現在是大治,但是在大治的下面,隱藏的污垢可不少呢。不然的話,解州鹽稅爲何年年減少?
地方豪強的貪婪,導致了鹽稅的減少,走私鹽雖然多了,但是鹽價沒跌不是?
實際上這些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裡,只不過沒有說出來。馬周也沒明說,只是暗示。
還有一句沒說出來的話,那是河東,士族門閥扎堆的地方。解州有鹽,自然有錢,有錢自然能養足夠的部曲。這次的天譴,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良機,馬周不想錯過。
“陛下,萬萬不可啊,三思啊!”楊師道也出來說話了,這事情不能繼續往下發展了。
別看三位大佬站出來表示要對解州下手,但是楊師道開頭之後,陸續站出來的大臣,全是反對的。原因很簡單,那是解州,那裡有鹽。鹽是消耗品,利益太大了。
今天可以對有鹽的解州下手,明天就可以對別的地方下手。
“陛下三思!”臺下十幾個宰相集體發聲,就算是褚遂良,也站在的反人羣中。
不是說褚遂良沒立場,而是解州那地方可是太敏感了。平時沒事都擔心有事呢。
李世民心裡發涼,他真是沒想到這麼多宰相會反對。沒看見天譴麼?你們想幹啥呢?
平時和光同塵的貞觀羣相,在這個節骨眼上,一下就出現了對立。
不能說這些人不是重臣,反對的人裡頭有張亮、侯君集、李道宗、高士廉……。這些可是秦王府淺邸的出身。如果說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害怕,他們何嘗不是從另外一個角度害怕?
利益太大了,這些反對的宰相不是不忠誠,而是真的怕出現暴力動亂,那真的不可收拾。
鹽是什麼東西?五百文一斗的高價都賣過。要知道大唐的銅錢是不足的,布帛也是能作爲貨幣流通的。說的難聽一點,鹽跟金銀之類的硬通貨也沒區別了。
李世民猶豫的時候,李誠出現了,醉醺醺的,兩個內侍扶着他。
“自成,成何體統。”訓話的人是魏徵,李誠眯着眼睛看着他:“命都差點沒了,要體統作甚?”一句話就懟的魏徵無言以對。
八牛弩事件還沒過去呢,難道就忘記了?這是李誠的潛臺詞!
一看這是要打起來,李世民坐穩了,掐,接着掐,繼續掐,往死裡掐。
“陛下要給御史李義府調動府兵的權利,自成以爲意下如何?”魏徵轉移話題,提問。
“解州出事了麼?”李誠也沒着急回答,若有所思的看着魏徵。
邊上有人遞過來一份抄寫的奏摺:“看看吧。”李誠接過仔細看完丁猛的奏摺,忍不住笑了起來:“解州不乾淨是肯定的,天譴之說不足爲信。讓李義府好好調查吧,別捕風捉影的。”
“自成,你怎麼如此糊塗!”馬周指着李誠,氣的手都哆嗦了。什麼叫捕風捉影,你這定性就是在和稀泥。你的立場呢?說好的爲萬世開太平呢?
“鹽,既然不能收爲國有,就不該用暴力的手段來解決問題,或者說朝廷不能首先使用暴力。除非解州造反了!”李誠不緊不慢的解釋,臉上看着醉意十足,說話卻很有條理。
“自成怕是不瞭解解州吧?”馬周聽了解釋,語氣緩和了許多。
“天下的道理都是想通的!”李誠豎起食指,意氣風發的一揮手,頗有幾分舌戰羣儒的意思。(突然覺得舌戰羣儒好污)
等衆人視線匯聚,身材高大的李誠在人羣中鶴立雞羣的走動:“鹽是一種特殊商品,既然不能完全掌握在朝廷的手裡,那就必須進行變通。如何變通?用商業的手段來解決問題。
爲什麼這麼說呢?很簡單!如果朝廷控制了鹽業,大可以用官方的手段來制定鹽的價格。即便如此,也難逃上令下違的可能性。在這裡我要強調一點,絕對不能小看了人性的貪婪。”
說着話李誠再次一揮手,大聲道;“人性的貪婪是沒有底線的!”
李誠語出驚人,衆皆漠然。但是李誠還在繼續:“家國天下,以家比國,陛下就是這個家長。家裡的其他成員,心裡有各自的利益訴求,這個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必須建立在一個前提之上,那就是不能爲了私慾,動搖這個家的根基。歷數前朝,漢朝何以傾頹?真的像諸葛亮說的那樣,親賢臣,遠小人麼?要我說,不全是。”
“東漢的敗亡加速,始於鹽鐵會議,不要想着反駁我,先聽我說完。道理很簡單,朝廷的收入少了一大塊,加速了財政破產。如果不是鹽鐵會議,東漢至少能多存在五十年。”、
李誠連續說了一串,李世民的臉色有點尷尬,再往下說真是要出事情了。趕緊開口:“好了,自成,不要扯那麼多閒話,就說說解州的事情吧。”
李世民何嘗不想李誠繼續往下說呢?但是不行啊,真的要出事的。李誠的問題太敏感了,封建王朝最敏感的問題之一,就是土地。商業稅不算敏感問題,畢竟商人都是當豬養的。
商業稅敏感的問題,只有明朝獨此一家。還是明朝中期以後的事情了。
“有時間在這裡考慮是不是調動解州府兵的事情,還不如考慮一下,如何快速把海鹽運往長安來。事情的輕重緩急都分不清楚,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是怎麼成爲朝廷重臣的。”
這句話通俗的來說,就是不是針對誰,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一句話,把所有人都裝進去了。這些人都是宰相啊,還有一個皇帝。要不是李誠一臉紅撲撲,說的是酒後的話,怕是要被集體羣毆一頓了。太特麼的狂傲了,這是人不放在眼裡啊。
“自成,何出此言?”李世民似乎意會了這話的意思。
“解州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難道各位就沒想過,解州鹽出不來,河東道、河南道、京畿道,這些地方的食鹽價格會出現巨大的波動?食鹽與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還要說麼?”
李誠說完這話,現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這是要出大事情啊。
人不吃鹽是要出大問題的,每天干活流汗會消耗大量的鹽分,不及時補充人沒力氣。
權貴們還好一點,他們不缺這點吃鹽的錢。問題是尋常百姓呢?
“民生問題,關乎朝局的穩定。一斗鹽漲個五十文,對於尋常百姓來說就很難接受了。當務之急不是處理解州的事情上浪費口水,而是儘快的調集足夠的鹽貨。”
李誠說着停了一下,擡手一指馬周:“說你呢,還站在這裡發呆?趕緊去擬一份計劃,儘快調集不少於五十萬石的海鹽,免得一個月之後,長安百姓鹽都吃不起了。”
馬周聽到這,臉都白了,李世民拍案而起:“事不宜遲,現在就商量,解州的事情先放一下,左右御史已經去了解州,不會耽誤太多的事情。自成,你先談談要點。”
李誠聽了這話,環視羣相道:“各位相爺,可有要說的話?”現場寂靜,沒人開口。
“如此,李誠就當仁不讓了。”李誠很不客氣的抱手一圈。
“海鹽產量巨大,難的是運輸。朝廷應成立專門的辦事機構,解決運輸問題。這個機構是臨時的,直接對陛下負責。說到運輸的問題,各位宰輔都是政務的熟手,我就不廢話了。”
“我要強調的重點是,有關衙門應重視這一次的問題,派足人手上街尋思,盯着那些鹽販子,誰家的鹽價格超過五百文一斗,抓起來再說。”
“自成,這如何使得?鹽價幾何,是商人的事情,與朝廷何干?”韋挺站出來說話。
李誠冷笑着指了指他:“就是因爲朝廷裡有你這種人,纔會導致貞觀二年朝廷無錢夠入足夠的糧食賑濟。賣你個乖,朝廷在特殊情況對市場進行敢於,這叫宏觀調控。”
“任何一個官員認爲物價與朝廷無關,那就是不稱職,昏庸,不配留在朝廷裡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