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光透過窗戶紙照進來,屋裡有了淡淡的光。楊靜淵的眼睛像星子一樣閃亮。終於又露出他的紈絝樣兒,臉上寫滿了“我無所謂,你想不出辦法我就要睡了”的表情。
當然被湘兒發現,也能讓她閉嘴不說。可丟臉的是自己呀!還沒成親就和他躺一張榻上,像什麼樣子?季英英又急又氣,狠狠地去掐他的胳膊。
她一着急,氣息不順,竟咳嗽起來。
楊靜淵也不逗她了,輕輕拍着她的背給她順氣。
湘兒迷迷糊糊聽到了咳嗽聲,一機靈清醒過來:“娘子,你怎麼咳起來了?奴婢給你端水來!”
“不要!”端水就要點燈掀帳子。季英英急出一身透汗,中氣十足地吼道。
“娘子,你是不是睡不着?奴婢拿了簸籮來,陪你繞絲線可好?等你倦了再睡。奴婢不困的。”湘兒以爲季英英心疼她,不忍讓她陪着熬夜,心裡感激得很,越發殷勤起來。
季英英欲哭無淚。她忍住想捶牀的衝動,深呼吸:“別起來了,睡吧。”
“哦。”湘兒始終不塌實,躺回去後輕聲說道,“娘子,您睡不着,奴婢陪你說會兒話可好?”
這丫頭可真是急死個人了!季英英一急之下想不到辦法,扭頭一看,楊靜淵側着身撐着下頜,望着自己悶笑。氣得她直瞪他,無聲地張嘴說道:“想辦法呀!”
她生氣着急的時候,眉毛眼睛嘴巴都在動,表情異常豐富。散開的頭髮長長的鋪在肩頭,襯着白色的中衣,像一匹上等的黑綢。她側着身瞪他,腰線玲瓏。帳子裡的空氣中飄蕩着她慣常用的桃花粉香,楊靜淵費了很大的勁才讓目光從她腰間離開。擔心季英英凍着,屋裡擺了三個炭盆。此時楊靜淵已感覺到鬂角滲出了汗。他脫下了狐裘蓋在了她肩上。
“娘子起來了?”湘兒側過身,隱約看到帳子裡有人起身。
“沒有呢!”季英英嚇得翻身將楊靜淵撲倒在榻上。隔着毛茸茸的狐裘,楊靜淵胸膛顫抖着,忍笑忍得辛苦。她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終於想出了主意,“湘兒,我沒吃晚飯呢,肚子餓了。”
湘兒骨碌爬了起來,邊披外裳邊道:“娘子有胃口病就好了大半啦。田嬤嬤特意煨了鯽魚粥。是大郎君叮囑田嬤嬤熬的。說是聽姑爺說過,喝新鮮的鯽魚粥出身透汗,病好的可快了!大冬天的買不到魚,朱郎君知道了,親自下河去撈了兩條。做好了就熱在茶房的爐子上,怕您醒了想吃。奴婢這就端去。”
油燈點燃,屋裡多了團蒙朧的光。湘兒又點了盞燈,端着出了房門。
聽到房關合的吱呀聲,季英英終於鬆了口氣:“趕緊走呀。”
不等她撐着坐起,腰身一緊,楊靜淵隔着裘衣抱住了她。
“作死啊!茶水房就在隔壁呢!”屋裡還點了燈,湘兒一回來就會掀簾子服侍她吃粥。季英英用手推搡着他,真的想求他了,“再不走就不來及了。楊靜淵,你怎麼這麼無賴?”
楊靜淵小聲說道:“晚上喝粥睡覺容易積食。”
季英英只想快點讓他走,連連點頭:“知道了,你快走啊。”
“師傅還沒給我取表字,叫我三郎可好?”楊靜淵攏緊了胳膊,捨不得放手。
他固執地望着她,彷彿天塌下來都沒有聽她喊一聲自己來得重要。季英英張了張嘴,突然之間就喊不出口了,臉又燙了起來。
“湘兒快回來了。”楊靜淵聽着湘兒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忍不住催她。
“三,三,三……”
他越是這樣,季英英越叫不出口,結結巴巴半天沒有叫全。又羞又惱的樣子和平時潑辣的模樣判若兩人。楊靜淵噗地笑了,翻身將季英英放在榻上,飛快地在她臉頰上親了口:“蓋好被子睡。記得,晚上別喝粥了。”
他撈起裘衣推窗跳了出去。
剛把窗戶拉過去,湘兒就端着托盤走了進來。
窗戶的插梢在裡面,被風一吹,又開了一道縫。
湘兒放下托盤,感覺到屋裡有風,走到窗邊一看奇了:“我明明栓了插梢,怎麼又打開了?”
季英英掀起簾子擁着被坐起了身:“定是你忘了。”
“可能吧。”湘兒也沒在意,栓好了插梢。她拿了塊布衣搭在她脖子上,又擔心起來,“娘子你的臉怎麼這麼紅?不會又發熱了吧?”
季英英摸了摸自己的臉,熱熱的燙手。她貌若無事地說道:“屋裡炭盆多了,又關着窗,許是悶着了。移一個出去吧。”
也許是活動了下清醒了,湘兒的話格外多:“多虧了朱郎君呢,他的朋友多,硬是有人下河撈到了鯽魚。田嬤嬤手藝好,熬的可香。”
她喝碗粥就能積食?想到楊靜淵的話,季英英腦中靈光閃過,把臉埋在被子上咯咯笑了起來。
湘兒舀了一碗粥端過來,好奇地問道:“娘子想起什麼有趣的事了?笑這麼開心?”
也不知道楊靜淵走了沒有。季英英接過粥碗,吃了一勺,大聲誇獎:“好香!真好吃!我要吃兩碗!”
楊靜淵正抱着狐裘坐在窗戶下,聽見季英英的話不由撇了撇嘴。貓着腰竄到圍牆旁,輕鬆地翻了出去。
香油抱着空的羊皮酒囊凍得瑟瑟發抖,看到楊靜淵哆嗦着扶着牆站起:“郎,郎君。你再晚,晚點來,小人就凍,凍成……油膏了。”
“出息。叫你每天隨我練拳,偏要偷懶。”楊靜淵將他拎了過來,把狐裘往他身上一裹,將他扶上了馬,“走,借宿去。”
“這麼晚了,上哪兒借宿啊?”見他把狐裘讓給自己裹着,香油感動得直吸鼻子。
“我記得出府榮養的老管家好像就住在這附近。我應該能找到他家。”楊靜淵半真半假的說道。
他一說香油想起來了:“對對,我就是老管家買進府。他就住在前面不遠,後門外有棵老黃桷樹。”
楊靜淵笑了笑,催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