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像針一樣刺進牛五娘心裡。
熄了燈都一樣。
熄滅了燈,就被當成季二孃?
她笑了起來:“我需要一個孩子。將來我會培養他成爲趙家的繼承人。”有了孩子,我不介意你去死。
趙修緣又是一愣。他沒想到牛五孃的內心強悍至斯。他突然說道:“爲什麼你會選擇嫁給我?雖然我長得不差,想必牛家要招個相貌英俊老實憨厚的贅婿並不難。”
贅婿?不,她絕不要個窩囊的男人。她絕不要一個被楊靜淵踩在腳下的丈夫。牛五娘拂動鑲着銀蝴蝶的簾鉤,紅色的帳簾垂落下來。她緩緩脫去外面的罩袍:“我需要一個孩子,你需要牛家的權勢。”
只是需要一個孩子?趙修緣福至心靈,支起身體望着她哈哈大笑:“你恨楊家!你要利用我把楊家踩到腳底!因爲楊靜淵拒絕了親事,對嗎?”
牛五娘再一次被他刺痛了,她一把將他推倒在榻上,冷冷說道:“對,我恨楊家,你不恨嗎?你不想讓趙家將楊家踩到腳下?我是你最好的夥伴!”
燭光透過帳子映在她臉上,密密的斑點,冰冷中帶着瘋狂的眼神讓牛五孃的臉顯得越發獰猙。
夥伴!趙修緣突地翻身,將她反壓在了身下。他狠狠一扯,紅色的衣裙從她身上扯落,露出潔白無暇的脊背。
他的手掌按在她的背上,滾燙的觸覺讓牛五娘情不自禁抓緊了身下的牀單。她閉上了眼睛。
一片烏雲在天明時涌來,雨譁得落了下來,氣溫驟降。
季家像風雨中飄搖的小船,全家上下籠罩在惶恐不安的氣息中。二十幾個染工,浣絲婢擠在一處。誰都看得出來,季家破了財。主家會因此賣了她們嗎?未知的命運讓她們心裡忐忑不安極了。
季英英帶着湘兒綾兒,披着油衣。和季嬤嬤一起將熱騰騰的飯菜送了過來。
“娘子。太太的病可好些了?”膽大的紫兒小心地試探着。
季嬤嬤看出了她的心思,張嘴就想罵。季英英上前一步攔住了她。她掃視了一眼房裡的僕婦婢女,淡淡說道:“太太無恙,一時氣極攻心纔會暈倒。我知道,你們擔心染坊沒了染料。主家的布料需要賠償。染坊開不了工會倒閉,擔心太太把你們賣了。”她提高了聲量,“有哥哥和我在一天,染坊就絕不會垮。等雨停了,將染坊收拾乾淨。”
一衆僕婦在她冷靜的面容前低下了頭:“是!”
出了後罩房,季英英擡頭望向天空。灰白的天看不到絲毫陽光。不曉得天大亮後,趙家會不會拿着欠條前來索債。一夜未眠,她疲倦之極,卻不敢回房歇息。季家,該如何應付趙家,渡過難關?
纔到正院,吳嬤嬤匆匆走了過來。她向季英英招了招手。待走到迴廊上,她輕聲稟道:“娘子,有位姓桑的郎君想要見你。大郎君正陪着。”
想起昨晚桑十四找來牛家的將軍們把趙修緣有時叫走。季英英心裡就充滿了感激。她點了點頭道:“嬤嬤,這些天讓母親好好靜養。無論有什麼事,哥哥忙不過來,就叫我來辦。季貴叔已經去益州城了麼?”
吳嬤嬤嫁了季富的兄弟,鋪子的掌櫃季貴。郎中開的方子裡有人蔘,要到益州城的大藥鋪買。
“已經去了。到了益州城正好是開城門的時辰。萬不能誤了太太的藥。娘子放心,我當家的定會將娘子的謝意帶給高升客棧的那位恩人。”
季英英有點遺憾。如果不是家裡事多,她還想親自去謝謝他。
她吩咐湘兒留在正院幫忙,帶着凌兒去了前院。
見到季英英,桑十四郎臉上露出了笑容:“季二孃,昨晚受驚了。”
季耀庭見兩人的伴當婢女都在,當即站了起身:“妹妹,你與桑郎君敘話,我去鋪子上盤盤貨。”
等哥哥離開,季英英起身向桑十四郎欠身一福:“昨晚多虧你把趙修緣叫走。我不想母親哥哥擔憂,是以沒對他們說起。”
桑十四昨晚折回,透過緊鎖的房門看到遺留在地上的繩索,心裡已猜到了幾分。聽到季英英這樣講,勃然變色道:“那個畜生,果然意圖不軌!”見季英英難堪地低下頭,他轉了話題:“平安回家就好。我的伴當告訴我,當晚趙老太爺趙大老爺夫婦和趙二郎又去了一趟藤園。當心趙家不會善罷甘休。”
趙家。季英英眼中閃爍着仇恨。就爲了自己的技藝,趙家暗中收集欠條,火燒染坊。她深吸口氣道:“趙家已失了先機,他們還敢來家抓我不成?我家欠他家的錢,明年四月纔到期。不過是把我家逼到絕境,好如他們的意罷了。我不信三四個月的時間,我家籌不齊錢。”
蒼白疲倦的臉,眸子炯炯有神。散發出異樣迷人的光彩。桑十四郎讚歎地看着她,心裡有些明白楊靜淵爲什麼看上她了。有些女子如蒲草般柔弱,有些女子如勁草般挺拔。他點了點頭道:“趙家若敢強逼,隨時遣人來長史府尋我。七娘還在等我,我先告辭了。”
季英英謝過他。吩咐綾兒送了桑十四出去。她揉了揉眉心,強打着精神去了鋪子。
同樣一夜未眠,季耀庭眼裡佈滿了紅絲。鋪子上的貨物不多,兄妹倆盤點清帳,算着能賣出多少銀錢。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透亮。季英英輕聲說道:“哥哥,緊着把這些貨低價賣出去,籌得的銀錢先進一批低價白布與染料。咱家要在短時間裡多賺錢,染坊還得儘早開工才行。我晚上進染坊,不讓人瞧見就是。另尋人趕緊往長安送信,催一催姨母。”
季耀庭點了點頭:“今晨季貴叔進城的時候,我已修書一封,囑他送驛站送往長安。但願姨母能早點把銀錢送來。”
小間門外突然傳來人聲:“季大郎!季大郎在嗎?”
季耀庭起身掀了門簾,有點吃驚:“是木掌櫃啊!”
季英英聽說是木掌櫃,一顆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透過門簾縫隙望了出去。
木掌櫃望着季耀庭嘆氣又嘆氣:“昨兒有從趙家吃喜宴的人說起,才知道季家染坊失了火。正巧今日我來三道堰送貨。就來瞧瞧。”
季耀庭感激地拱手道:“多謝您關心。火勢不大,只燒塌了一半庫房。”
木掌櫃頓時急了:“燒了庫房,滅火時一澆水,豈不是將染料都……”
季英英聽到這裡,心裡已明白了大半,挑開簾子走了出來:“木掌櫃放心。咱家賒欠的貨款,明年二月定準時還給您。”
“呵呵,瞧小娘子說的。”木掌櫃臉上笑容不改,伸手拿出了契約一抖,“季大郎,這上面寫得清清楚楚。賒欠的貨款明年二月到期。聚彩閣如有急用,可以免利息提前收錢。我只是個掌櫃。東家前天來店裡盤賬。問及這批鸚哥藍。怪我賒給了你家。您體諒我也是個做下人的。最遲三天,得把貨款收齊。不然,我不好向主家交待。”
季氏兄妹臉色刷得白了。季耀庭顫聲說道:“木掌櫃,您這是雪上加霜啊!”
季英英指着木掌櫃冷笑道:“我明白了,聚彩閣和趙家是一夥的!滾!”
木掌櫃也不分辨,將契約往懷裡一揣,冷冷說道:“三天,季家若還不上銀錢,老朽就不客氣了!”
他拂袖而去。季耀庭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