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關、張引兵去戰波才,那波才知道關、張二將的厲害,並不與二人單挑。只派手下衆多黃巾力士阻住官軍去路。那黃巾力士皆是悍不畏死之輩,死死拖住官軍。
有了波才領兵斷後,肩膀受傷而走的張寶才逃得一命,帶領殘兵敗入陽城,堅守不出。待朱儁、劉備殺散了波才率領的黃巾軍,已然找不到張寶身影。
這一戰張寶黃巾損失近半,只剩下五萬人不到。劉備的三千精銳死傷近千人,南燁的一百親衛重傷六人,死亡的有二十三人,除了李嶽等十人保護南燁沒有受傷之外,衝入敵陣的親衛個個身上掛彩,戰鬥減員將近三分之一。
看着那些年輕而熟悉的身影就這樣躺在滿是血污的大地上再也無法起來,南燁心中說不出的難受。淚珠忍不住從面頰上滑落,掉在地上,同鮮血一起滲進泥土。
即便經歷了幾場大戰,南燁還是無法讓自己冷血起來。面對死亡,他和一個普通人一樣會感到恐懼和悲痛。這次是他下令發起反衝鋒的,他不確定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南燁忍不住想:“假如當時下令撤退,地上這些人或許就不會死。”
衆親衛見南燁爲死去的袍澤落淚,都心有慼慼焉。他們生於亂世,上戰場的次數比南燁多出數倍,早就見慣了死亡。起初他們也會因爲袍澤兄弟的死傷心落淚,可不知何時,他們的淚流乾了,他們的心也麻木了。他們會對自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們會對自己說“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那些以前帶領他們的將軍也從沒有當着他們的面流過淚。似乎這些將軍比他們的心還冷。他們只會說:“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有種就去爲兄弟們報仇!”“身爲將士,馬革裹屍,死得其所!”
今天,親衛們見到了一個爲死去袍澤流淚的將軍,他的名字是南燁法師。沒有一個人嘲笑他的軟弱,也沒有一個人上前勸慰。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去勸,難道也對他說“馬革裹屍,死得其所!”如此一來會不會將這位心還未冷的法師變爲一位鐵血的將軍?誰也不知道。誰也不敢賭。因爲他們喜歡這個總是笑呵呵與他們聊天打屁的法師。
親衛們打心底不希望這個年輕善良的法師成爲一個冷血將軍,儘管他先後戰勝了張角、張樑、張寶比絕大多數的將軍都出色。
氣氛是如此的悲憤、沉默,身爲親衛統領的李嶽發現很多人都和法師一起掉下淚來。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磕磕巴巴的道:“南……南法師,請節哀!黃巾賊死的更多,兄弟們的仇我們報了。兄弟們走的不冤!”
李嶽自己都沒察覺到,當他提起“黃巾賊”時,是如此咬牙切齒。他已然遺忘了自己曾經就是一名“黃巾賊”,這說明他完全融入了法師親衛統領這個角色。守護法師這個使命比之前跟隨黃巾渠帥打家劫舍光榮百倍。李嶽從跟隨南燁那一刻起,就決定重新做人了。
聽到李嶽的話,南燁神情有些恍惚道:“報仇了?可是他們已經死了,再也站不起來了。報仇了又有什麼用呢?是我命令他們衝鋒的,要是沒有我他們或許就不會死。
你看,那是小七,我只記得他在家裡排行老七,比我還小兩歲,見了我總是靦腆的笑。大傢伙都叫他小七,我也叫他小七,連他的大名都不知道,沒想到就這麼沒了。你說這是不是我的錯?”
“法師,這怎麼能怪您呢?兄弟們沒有一個怪您。大夥說是不是?”李嶽有些急了,他只見過打了敗仗把責任推給手下的將軍,還沒聽說過打了勝仗還自責的將軍。
“南法師,兄弟們都不怪您!”
“是啊!是您帶我等打了勝仗,我們怎麼會怪您呢?”
“就是!這仗要是敗了,還不一定死多少人呢。”
“我等在法師麾下,盔甲、刀劍、伙食皆是最好的,兄弟們走前也算吃飽喝足享清福了,不虧!”
……
李嶽開口一勸,親衛們皆附和起來。南燁聽着這些親衛你一言,我一語,心中若有所悟,可一時間又抓不住那一絲明悟。
“你等圍着法師做甚?散開,都散開!”張飛的大嗓門在人羣外響了起來。原來劉備見南燁麾下士卒把他圍在中間說個不停,還以爲生了什麼事端,匆忙領着關、張二將過來查看。
李嶽見三人過來,急忙上前行禮道:“三位將軍,快幫我們勸勸法師。法師正爲死去的兄弟落淚呢。”
張飛一聽是這檔子事,不以爲然道:“嗨~原來就爲這般!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兄長麾下死傷八百餘人,要哭還不哭到明日?法師莫要像女子一般心軟。”
南燁一聽張飛的口氣就怒了。或許張飛說的有些道理,可是眼看那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逝去,南燁做不到無動於衷。
“三爺這麼說是覺得我不該哭了?那我問你,若是躺在地上的是二爺或玄德公,你哭是不哭?”南燁怒道。
張飛一聽南燁咒劉備、關羽也急眼了,怒道:“法師這是何意?兄弟死了俺怎麼不哭?這些又不是你兄弟。”
南燁吼道:“他們雖非我兄弟,可與我情同兄弟。他們也是爹孃所生,家中亦有兄弟姊妹,與我等有何不同?如今他們因我而亡,我又怎能不哭?”
張飛瞪大了眼睛,簡直不相信眼前怒吼的人就是那個平日裡溫文爾雅的南法師。他一向敬重君子,對有學問的人非常禮遇,很是佩服南燁的才華,故而和南燁相處的一直非常融洽。可是張飛也有一個性格缺陷,就是脾氣暴躁,對士卒非常嚴厲,經常鞭打士卒。說難聽一點就是不把手下當人看,與富士康老闆一個德性,這讓南燁無法忍受,也曾提醒過張飛,張飛雖有所收斂,可是骨子裡的東西有時很難改變。
關羽和張飛的個性完全相反,張飛是傲下而不辱上,關羽則是傲上而不侮下,對於南燁的反應關羽十分欣賞,勸道:“法師莫要氣惱,是三弟失言了。”
劉備一向仁慈,待士卒也是極好,斥責張飛道:“我等將這許多將士帶上戰場殺敵,卻不能將他們活着帶回去已然是失職。三弟怎能再輕視亡者?還不向法師賠罪!”
張飛一聽大哥、二哥和南燁都說自己不是也不敢再反駁,向南燁躬身行禮道:“法師,是俺錯了,俺向你賠罪了。”
南燁道:“三爺不必如此,你又沒得罪我。還是我等該向這些戰死的弟兄賠禮纔是。”說罷向犧牲的親衛深施一禮,張飛見狀也跟着行禮,就連劉備、關羽也都一同行禮。
李嶽同一乾親衛頓時哭了出來,他們還不曾見過向戰死士卒行禮的將軍,一個個躬下身去一同行禮。
禮畢之後劉備勸南燁道:“法師不要太過悲傷,將他們厚葬就是。”
南燁疑惑道:“這樣就夠了嗎?他們因我的命令而死,我能爲他們做的就只有這些嗎?”
劉備神色一正道:“法師之語備不敢苟同。爲將者總是要下令的,進是令,退亦是令。戰場之上,進退皆是常事,皆會有傷亡,不進不退士卒無所適從傷亡更甚。爲上將者進退有度,以最少的傷亡換取最大的勝利,如此士卒纔不會枉死。那些無能將帥累死千軍尚不自責,法師又何錯之有?今日若無法師之令,若無他們的犧牲,我軍必敗,那時節傷亡慘重,甚至全軍覆滅,纔是我等自責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