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罷信後張氏鬆了口氣,臉上卻垂淚道:“袁公痛失愛子還能爲小女着想,真仁義之人!二公子與小女不幸,真真痛煞我也!來人,快將此事告知宓兒,再擺設靈堂祭奠二公子。”
報喪的張南見張氏悲悲慼慼心中也不好受,便想告辭離去。張氏挽留道:“將軍一路辛苦,不妨喝杯水酒用些膳食再走。”
張南無心吃酒,又不知張氏是不是客套之語,便道:“某還要到別處報喪,老夫人請回吧,還請老夫人節哀。”
張氏一聽張南還有公務也就不再挽留。張南剛剛翻身上馬,就見甄府下人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邊跑邊喊道:“不好啦!老夫人,小主人她……她懸樑自盡了!”
張氏聞言便是一陣眩暈,甄儼扶住母親大驚道:“你待怎講?”
甄府下人慌張道:“二公子過世的消息在老夫人看信之時便傳到了內宅,或許是小主人得知消息後想不開便……我等救下時已然沒了氣息!”
“我可憐的兒啊!可痛死我啦!啊~~~”張氏聞言嚎啕大哭,再也顧不上張南,發瘋一般向內宅跑去。
甄儼見母親如此急忙跟在一邊攙扶,生怕再鬧出一條人命。府中下人此時也亂了套,跟着兩位家主就往府裡跑,將馬上的張南晾在了府門外。
張南騎在馬上都傻了,心道:“這回差事可辦砸了!竟然又出了一條人命。”此時他也顧不上埋怨甄家失禮了,打馬就向袁紹府上跑去。
袁紹今天可算是要多糟心有多糟心,早上剛得了兒子的死訊,這還沒到正午,張南就來回報甄宓自盡之事。甄家能讓袁紹覺得門當戶對,好歹也是冀州的世家大族。雖說袁紹已然送去了退婚書信,但不管怎麼說,甄家的女兒是因爲自己的兒子才自盡的,總不能不聞不問。於是再次命人送去錢糧書信安撫甄家,還給甄儼升了官,算是補償甄家。
做完了這一切,袁紹拍着書案,對麾下一干文武怒吼道:“顯奕之死還未查出是何人所爲嗎?那八個該死的家奴抓住了沒有?”
袁紹這一怒,麾下竟是無一人敢答話。袁紹又罵道:“你等倒是說話啊!都啞巴了不成?”
也難怪袁紹如此憤怒。袁熙的屍體被人找到的時候幾乎赤身裸體不說,還被人割下不少肉去。一看就是有餓極了的災民見袁熙養尊處優細皮嫩肉,趁着半夜無人取肉充飢。袁紹就算再不喜歡袁熙,見到兒子的屍身被糟蹋的簡直不成人形也怒不可遏。更讓他憤怒的是,本該護衛袁熙的家奴竟然全都不知所蹤,至今還沒有絲毫線索。
一羣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說話。最後將目光聚焦在了顏良、郭圖、辛評三人身上,因爲這次袁紹就是責令這三人查辦此案。袁熙在鄴城被殺可不是小事,這事假如是人爲的話,那就說明袁紹隨時有生命危險,委派三位文武重臣查案一點都不爲過。
這三人也知道此時再不開口不成了,要說三人之中還屬顏良膽子大,抱拳拱手出班而出道:“啓稟主公,某已然查問過周圍百姓,還尋到了一位醫者。衆人皆言二公子非是被人所害,而是被兩條猛犬撕咬而死。”
殿上文武並非都去調查此事,大部分人還是第一次聽說袁熙的死因,忍不住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驚歎不已。一個大活人被狗咬死,這死法也太奇葩了吧!
“荒唐!太荒唐了!這就是你等查出的原因嗎?九個武人帶刀佩劍出府,我兒竟被生生咬死!那八個人呢?皆被兩條狗吃了不成?”袁紹忍不住再次拍案怒吼起來,也難怪他接受不了。
此時能和袁紹對答的恐怕也只有顏良、文丑這兩個猛人了。文丑並不知情,就見顏良不疾不徐道:“主公息怒!此事別有情由,還請主公聽某講完。”
袁紹一聽愛將說別有情由,暫忍怒氣道:“你且講來!”
顏良再次拱手不卑不亢道:“據百姓所講,二公子先是在路上遇到一對父女起了衝突,下令八個家奴抓二人入府。此時一條黃狗趁着二公子身邊無人,咬住了二公子右腳……”
殿上文武聽顏良詳詳細細將經過道出之後才明白,不是袁熙的死法太奇葩,而是一黑一黃兩條狗太妖孽了。這兩條狗已經不能用配合默契來形容了,簡直就是戰術大師。在咬死袁熙的整個過程中,兩條狗先是隔岸觀火,而後趁火打劫,擒賊擒王,圍魏救趙,調虎離山,暗渡陳倉……袁紹麾下文武已然算不清兩條狗用了多少計策了。
待顏良陳述完整個經過,幾乎所有人都被驚呆了。誰也沒料到事情竟然如此離奇曲折。
郭圖覷着袁紹此時怒氣槽減少了大半,全都被驚訝所取代,這纔出言補充道:“啓稟主公,那對與二公子衝突的父女姓汪,父親名爲老實,是個莊稼漢。我等遣人到鄉間探查之時,此人已然逃離居所。據鄉鄰所言,此人饑荒時常上山狩獵,兩條狗便可能是爲了捕獵馴養。依我之見,或許是兩條獵狗見主人危難,這才襲擊二公子。可惜狗屍已然不見,無法讓鄉鄰辨認。”
雖說顏良和郭圖誰也沒說袁熙與汪老實父女到底因爲什麼起了衝突,但是誰也不傻。想想平日袁熙爲人,多少便能猜到這衝突因何而起,顏良、郭圖又因何避諱。
衆人開始還有些同情袁熙被猛犬撕咬致死十分可憐,可是此時聽了事情經過和郭圖推測,竟然開始同情起兩條忠犬來。衆人都覺得這兩條狗不但忠心護主,而且智勇雙全,實在是難得一見的上好獵犬。不少人都有了回家養狗的念頭。
袁紹的怒氣確實消了一些,一方面是因爲這事情確實曲折蹊蹺,二也是因爲顏良、郭圖言而有物,顯然是用心去查案了。袁紹沉吟片刻問道:“公則說狗屍不見無法辨認卻是爲何?那八名家奴又在何處?”
辛評見顏良、郭圖都說過了,便出班言道:“兩條惡犬確實被六名家奴所殺,兩名家奴去請醫者也是事實。由此可見在二公子身死之前,八名家奴還是忠心耿耿。據百姓所言,八人是見二公子亡故,覺得無法回府交代,這才帶着狗屍,掠去二公子身上財物私逃。至今下落不明。”
剛同情完猛犬的衆人聽辛評講完又開始同情起八個家奴來。要說他們在這件事上也算盡職盡責,並非護衛不力導致袁熙身死,只是因爲怕回府之後受到責罰成爲替罪羊,這才逃跑。設身處地的想想,回府是死,逃走是生,他們當然選擇逃跑了。
袁紹聽辛評說完,火氣騰地一下又上來了。說了半天捱打的汪老實沒錯,兩條獵犬忠心護主沒錯,八名家奴護衛袁熙也沒錯。那誰有錯?難道全是我兒袁熙的錯?是他該着倒黴罪有應得?
想到此處袁紹拍案而起道:“混帳東西!都是一羣廢物!那汪老實縱犬行兇罪不可恕。八名家奴護衛不利還竊取主家財物私逃更是重罪。如今他們皆畏罪潛逃,你等不去緝拿兇手,反而在此替他們開脫罪責是何道理?莫非你等以爲兩條狗命就能抵得上我兒性命?”
衆人聞言皆唯唯諾諾不敢應聲,這人命和狗命豈能相提並論?看來袁紹也是氣糊塗了。此時衆人心中暗想:“殺了袁熙的怎麼偏偏是兩條狗,而不是兩個人?若是此時死的是兩個殺人兇手而不是兩條狗的話,主公或許就不會再繼續追究了。”
這個念頭一起,忽然就有人發覺不對了。尤其是袁紹的四個謀士,都感覺到此事有一種違和感。他們仔細一想就發現了問題所在,那就是把兩條狗換成兩個人的話,是否能殺死八人護衛的袁熙?四人不約而同的得出一個結論——不能!那這兩條狗豈不是比兩個刺客還厲害?這可能嗎?
逢紀首先開口道:“主公息怒!家奴和那汪老實固然要抓,可是此事背後恐怕還另有真兇!”
袁紹聞言一愣道:“你等適才不是說猛犬護主傷人,又哪裡來的真兇?”
逢紀解釋道:“主公請想,二公子護衛森嚴,便是兩名刺客都難以得手,何況只是兩條惡犬?更有一蹊蹺之處便是這兩條惡犬來歷不明!”
文丑此時插話道:“那狗不是汪老實的嘛!怎麼說來歷不明?”
逢紀反問道:“文將軍可曾養過獵犬?”
文丑搖頭道:“不曾!”
逢紀笑道:“我卻養過!這犬性與馬性相似,皆能辨識主人。若是與主人一同出門絕不會輕離半步,必然跟隨左右。八名家奴圍住汪老實父女卻未見其馴養的惡犬,此事豈不蹊蹺?更爲奇怪的是,二公子並未直接與汪老實扭打,甚至不曾動過他一下,惡犬不咬打人家奴反咬二公子卻是爲何?”
殿上衆人聞言紛紛點頭,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郭圖負責調查此案,便皺眉問道:“元圖的意思是縱犬者另有其人?”
逢紀點頭道:“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