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雪花盤旋着往屋子裡鑽,寶昕趕緊關上窗戶,點上燈,將雲犀珠塞在枕頭下。
香芸端着湯藥進來,“姑娘,唐鬥攔住我,說他家公子爺前來探望,送了吃食,您沒胡亂吃吧?壞了腸胃可不成。”
寶昕沒形象地倒在牀榻上:“隨便吃了點,味道很好,香薷啊,還得拼命學,我才能吃上這樣的美味。”
“那姑娘吃了什麼?”
寧寶昕笑嘻嘻地翻身坐起:“神仙哥哥送的吃食,哼哼,就不告訴你們。”
指着桌上的攢盒:“你分一分,姐姐一份,爹孃一份,留一份給大哥,你和香薷、童媽媽也嚐嚐,很多的,應該好吃。”
香芸去抱攢盒:“哎喲,挺沉的,不小心得掉地上。我們有好些精巧的攢盒,分裝起來,明日送吧。不過,姑娘今晚可不能吃了。”
“不吃,我飽着。”
香薷送來熱水,圓乎乎的紅潤小臉讓寶昕好笑:“香薷,你在廚下偷吃的吧?看你,臉更圓了。”
臉圓,眼圓,像個香甜的紅蘋果。
香薷前世被侯夫人打賣,聽說賣到了不好的地方。
“姑娘,您就打趣奴婢吧。現在洗漱嗎?”
寧寶昕在屋子裡轉圈,“爲什麼午膳沒人叫我?”
香芸“唉”了一聲:“誰都叫不醒您,還是少夫人讓童媽媽給您餵了一小碗燕窩粥,否則,您還得真的餓到這會兒。”
“嗷,睡覺也有好處,我現在精神不錯,走路也不軟了。”
“少夫人不放心,又稟了侯爺請盧太醫前來,盧太醫說了,睡覺是身體自我修復的過程,如瓷器一般,重新裝好,那些縫隙還需要時間。”
“盧太醫的話好高深哦。香芸、香薷,你們吃點心蜜餞,阿摩哥哥他家廚子手藝好得不得了,這些點心應該比外面賣的強。”
香薷躍躍欲試:“比百年老店的還好?”
“自己試啊。”
童媽媽拿了湯婆子塞進寶昕的被窩,“香薷早些去睡,明日還要去廚下幫忙,姑娘可等着你學好廚藝,將來只吃你做的東西哦。香芸明日過來伺候,今日我值夜。”
寶昕塞了塊小點心給童媽媽:“這是我的救命恩人送來的哦,童媽媽還沒見過呢。”
童媽媽“嗚嗚”地咀嚼吞嚥,“倒是聽香芸提起,聽說俊逸貴氣,面冷心熱?”
“那是當然,還帶着護衛吶,不是壞人,如果他來,你們發現了也不能打擾。”
“少夫人早就吩咐過了,咱七房不是那不知恩的,姑娘洗洗睡了吧。又下雪,天越發冷了,看來得把炭盆點上。”
“童媽媽,那煙熏火燎的,姑娘能受的住?要不,多擱兩個湯婆子?”
“香芸說的有理,明日問問少夫人再說。姑娘歇了吧,就算不睡,躺着養養神也好。”
卻說慶輝堂,屋子裡燒了地龍,暖融融的,褚氏正靠在椅子上抹香膏,翠兒用象牙梳替她通頭。
“翠兒去薰被。”沈媽媽端來燕窩,放在桌上。
翠兒將象牙梳遞給沈媽媽,沈媽媽站在褚氏身後,輕柔地梳理她的頭髮。
“這幾日,七房很安靜吶。”
“是的,九姑娘剛醒,那邊還沒緩過來。何況,七少夫人有了身孕,忙啊。”
褚氏端起燕窩拿銀匙輕攪,低嘆:“她們總覺得我容不下庶房,想弄死他們,可他們不想一想,若我出手,哪裡來的那麼些庶子出生?小九兒那麼個小東西,我弄死她有什麼利益可得?笑話。”
“夫人就是心慈。其實侯爺信任夫人,這麼些年幾乎沒過問內院事,這次也是碰巧,而且差點出了人命。”
“男人只顧自己快活,什麼都丟給嫡妻,想當然地認爲她們就該心甘情願管着。”
男人三妻四妾,在東華國算是常事,還從未聽說哪個男人只守着正妻過日子的。
就是勉強裹腹的鄉民,稍有餘錢,也會以子嗣爲名,納妾暖房,給人人丁興旺的表象。
但是,東華國立國之初卻是嫡庶分明的。
你想人丁興旺,可以,但是庶出子女若想分薄嫡房該得的利益,那是萬萬不可的,那是亂家之象。
所以,身爲一家之主的丈夫,都會維護正妻的體面,最初的庶房,那是奴僕一般的卑微存在,成家後連私產都不能擁有。
直到東華國第三代皇帝因貪花好色嫡房全部凋零,不得已讓庶子成爲繼位者,那就是以暴戾著稱的隆祐帝,也是當今皇帝的曾祖父。
隆祐帝也曾自覺卑微,上位後以律法約定,改變了庶出子女的境況,讓他們有了與嫡房一般參與家事、國事的權利。
民間仍有人恨他,稱他爲“庶帝”,認爲嫡房或許就是被他害了。
可有什麼意義?他依然安穩地坐他的皇帝,掌天下大權,享天下富貴。
侯夫人褚靈嬌出生江恩侯府,十四成親,至今已三十六年,老侯爺早年坎坷,很早就爲兒子們分了家,讓寧盛樑承了爵,自帶了太夫人回祖籍武陽養老,圖個自在。
侯夫人這些年無長輩壓制,被人捧慣了,太過舒坦,對嫡親兒孫約束就少了。
她也沒想到,會跳出這麼個小東西,打動了侯爺爲她撐腰!
呵,那個狐媚子的孫女,都不是好東西。
“你說,小九兒是自己想着那麼說那麼做的,還是有人教啊?太過伶俐,不怎麼像以前的小九兒。不足五歲的孩子,還沒啓蒙,哪來那麼多的道理,噼裡啪啦一通數落?”
“莫非痛狠了怕極了?這幾日看她嬌嬌怯怯的,沒什麼不一樣啊。”
“是我多疑了?老七家的那天瘋了一般,嚇得小七、小八飯都吃不下。”
“奴婢尋思,七少夫人準是氣急了,九姑娘可是差點沒命啊,爲母則強嘛,那會兒張嘴咬人都可能。”
“哈哈,你呀,真會說笑,還張嘴咬人?小七小八也是欠管教,讓人盯着,這次不能心軟。”
“是。奴婢多嘴,夫人不該與侯爺對上。”
“嗤,”褚氏不以爲然,“這麼多年,在他眼中我就是個驕縱的,突然事事沉穩算計,他就該狠心對付我了。爲了我的嫡親兒孫,得一直驕縱啊。”
“天氣越發冷了,七姑娘她們抄經一事……”
褚氏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必須去。蠢笨的東西,若壞了寧家的名聲,就不是抄經能過去的。每日抄好送來我親自查看,不許讓人代寫。再不學乖,就別怪我心狠。”
“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