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發怒,方夫人也有些惶恐,雖然這怒氣不是針對她,但是,她害怕撒出去的網無法收攏。
“娘娘息怒,保重身子爲重。”
虞氏的手在椅子上摩挲,她知道,太上皇對三宜佳的生意照顧頗多,據說,昭陽殿、坤寧宮、慈寧宮的好些擺設都來自三宜佳。
按太上皇的意思,照顧別人的是照顧,那爲什麼不照顧自家的人?
當時虞氏還挺感激,畢竟三宜佳有秦恪的份額,可身爲最高貴的皇后還要用外面的東西,與外面那些貴婦又有什麼區別?
她若一直在太子妃的位置,或許心態要平和許多,可她現在是一國之母,應該享有常人想都想不到的東西纔是。
她有些厭惡地收回手,站起身,招呼方夫人:“與你何干?起來吧。來人,替我換了這鳳椅,把那把花梨木的椅子安放在此。”
皇后一聲令下,宮女內侍一起出動,將那寬綽的花梨木鳳椅搬來放下,虞氏滿意地點頭,心裡總算不膈應了。
宮女安放軟軟的墊子,皇后舒坦得眉眼帶笑:“你不必憂心,此事本宮知道了,定然不會讓她再犯錯誤。阿摩容易嗎?有這麼個拖累他的妻子,真是……以前本宮只以爲她身份上欠缺,沒想到這般跋扈,爲了奴僕竟敢指使阿摩,哼!”
給秦恪添麻煩落下把柄,這是虞氏不能忍的。
“娘娘也不必爲難,若是臣婦有什麼,那也是命數使然,誰讓臣婦沒看懂,沒幫着他們隱瞞呢!可臣婦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臣婦也實在冤枉!”
“嗯,不怪你,就是本宮也想不到官衙打探會是那樣的原因。再說了,不過一家小小的點心鋪子,毀了就毀了,能有多少收益?她利用阿摩賺得還少嗎?不知足!”
方夫人打起精神,好奇地問道:“此話何意?燕王妃居然利用燕王殿下賺錢麼?怎麼能如此無恥啊!她沾了燕王多少光,怎麼能讓燕王殿下爲難呢?”
具體的,虞氏也不太清楚,她知道,三宜佳是三人合作開的鋪子,若沒有秦恪皇孫的身份,生意能這麼好?難道僅憑貴妃的侄兒、侯府庶房的姑娘,就能撐起這個木雕店?還能平白得了太上皇的眼多番照顧?
“三宜佳,沒有阿摩,與普通的木雕店,也沒什麼區別。”
方夫人瞭然地張了張嘴,她就說嘛,哪家的小姑娘這般詭異,小小年紀就能與人做這麼大的營生。雖然遮掩了,但是京城誰人不知道?
也是她聰明沒有掛在三宜佳的名頭上,否則,秦聿煦那時候早就將鋪子平了。
龐家是寧氏庶七房的姻親,這個姻親結得真牢。
“唉,說實在話,就算阿摩小的時候背了克親之名,那也掩蓋不了他高貴的血脈,配寧家九娘,真的太虧了。您還記得嗎?小時候,那寧九娘還被擄走過,好些日子纔回來呢。京城人不說,其實都明白。現在成了燕王正妻,嘖嘖,背地裡多少人笑話。”
虞氏當然記得,覺得寧九娘年紀小,倒也無礙,若是大些,估計只能送廟子裡了。
甄太傅家的嫡女不是就一生未再踏進甄家麼?哪怕都知道她還活着,可名節重於生命,在世人眼中,她已經是死人。
“不是臣婦多嘴,咱是表姐妹,臣婦也是心疼燕王殿下,他受的委屈不少,正該有賢良貌美的世家貴女爲妻,才配得上他皇孫的身份,娘娘也一定這般認爲的,對吧?”
虞氏幽幽地長嘆,手往下按了按:“可算是有人明白本宮這做母親的心了。寧氏小時候本宮也很喜歡她,可是,一旦身份發生改變,本宮對她有看法,再正常不過,可他們都不理解本宮,認爲本宮求全責備。”
“娘娘可真不容易。”
虞氏莫名心酸,身爲皇后,身爲國母,竟鎮不住兒媳婦,她的心裡升起一股戾氣。
“當年她待人救了本宮,難道本宮就該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身爲兒媳不明白自己的職責,若不是看在阿摩的份上,本宮,本宮……”
“娘娘莫急莫氣,要不,您就把燕王妃留在京城教導,讓她的素養配得上她王妃的身份,這也是爲了他們。”
“可是,讓他們分離,於子嗣不利。”
“若臣婦沒記錯,燕王妃今年也才十七,嫡子晚兩年就晚兩年好了,娘娘可以安排幾個如花似玉賢良淑德的女子伺候殿下,順便還能拉攏娘娘與殿下的距離,彌補這些年娘娘對殿下的虧欠。”
這話真是說到皇后心裡去了,現在阿摩這麼能幹,她想抓住這個兒子,他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依仗自己的兒子,有錯嗎?
“阿摩成親前,別院伺候的姑姑找了幾位引導他的人事,成親後也帶到西北去了,可這些人本宮不太熟,而且十五之後,阿摩要趕去西北,領了皇差不可怠慢,匆忙之間哪兒找去?”
方夫人的眼神詭異地閃動幾下,脣角勾起一絲得逞的笑:“娘娘,您看元悅悅如何?其實她也是官家女子,不過其父被上官牽連,從正四品降爲七品,她覺得七品與無品差不多,才自稱民女。”
“她太小了吧?還沒及笄呢。不過人很乖,那雙眼水潤漂亮,真的很讓人憐惜。”
“要不,讓她給燕王做個侍妾?”
“侍妾?太低了吧?怎麼說也是親戚,哪能這般委屈她?反正過些日子要給阿摩的後院中人賜下名分,若悅悅願意,就給她個側妃之名?阿摩有二側妃之位,另一個,可是伯府的嫡女,修媛媛。”
“伯府?嘖,她居然甘願做侍妾這麼久?”
“總是對阿摩太深情了唄。阿摩性子雖冷,可能耐大,而且模樣在這京中也是數一數二的。”
方夫人暗自撇嘴,那個煞星,雖然模樣好,可嚇人得很。
“是啊,悅悅性子單純,一定會全心全意對殿下,若是能早些誕下孩兒,雖說不是嫡子女,總會承襲爹孃的優秀,那時候啊,娘娘可勁兒樂吧。”
虞氏總算開心地笑了,想着那場景,期待起來。
“本宮會盡快懇請陛下親自賜下側妃旨意。”
“娘娘,臣婦多嘴一句,待殿下去了西北再傳旨,否則有人作梗,人不帶走,那娘娘何時抱孫?”
虞氏蹙眉:“有道理,阿摩性子倔,有時候會被人牽引,就聽你的。”
虞氏也是糊塗,嫡妻所生的孩子不期待,居然與方夫人一起期待還沒側妃名分的悅悅所生的孩子,倒是讓聽到消息的元悅悅暗樂,這年頭,哪兒有真正單純的人啊!
一夜大雪,紅梅綻放,遮蓋了多少醜惡,暫時保得京城表面一片淨土。
太上皇特別感觸良多,狠心卸了權,可心仍然在位,總想指手畫腳,百般忍耐才強迫自己將眼睛看向遠處,看向春季的遠行。
這也不怪他,做了幾十年平安皇帝,能捨得放下,就已經下了天大的決心。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是秦聿煦成全了秦聿暉,替秦步琛下了決心。
精心培養太子,其他人都是太子的磨刀石,可磨得過了火,差點廢了,秦步琛還是頗有幾分後悔的。
現在他眼中,最順眼的莫過於秦恪,可他也知道不能太親近這個孫子,太子剛登基,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若是讓他對秦恪生出忌憚之心,這東華朝堂又不得安寧。
和平,比什麼都重要。
“我的太后啊,你說貴太妃過年也不願意進宮,什麼意思?”
太后淡淡地笑,心無芥蒂:“那是表示,她就願意待在慈恩寺,至少清靜不是?最近好些親戚帶了三親六戚的姑娘進宮問安,一是打聽會不會很快選妃,補充陛下內院的不足,二是想送姑娘進宮爲家族謀求富貴,就算不選妃走我這後門也想進來,傷腦筋。試想,龐太妃若在宮裡,龐家那些人沒想法?”
秦步琛低垂着眼,他回想這些年,最愛的女子是誰?
答案是,最愛的女子沒有,他愛的是江山,是自己,其次,是兒孫。
身爲皇室中人,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哪裡還有心思想什麼情情愛愛。
所有的女子,是否收到自己身邊,都是對自己力量的衡量,對朝堂的平衡。
到現在,讓他記憶深刻能說出名字的,也就那麼幾個,嗤,所以啊,皇室中人,就別那麼兒女情長。
“阿摩這邊,還得好好磨一磨,太兒女情長,總是他的短處。”
這話跳躍太大,太后愣了愣神,釋然一笑:“那就再給他賜下幾名妃妾,人多了,心也分了,不會再兒女情長。”
太后明白太上皇的意思,她也看到了秦恪的光芒,身爲太后,也希望百年後能有臉面對秦氏祖先不是?!
可以說,他們的打算倒是與皇后殊途同歸。
寧寶昕還不知道,她頭頂上的那幾人都在謀算遣人來分秦恪枕邊的位置,她還在爲方夫人的事惱怒。
不過,她沒有告知忙碌的秦恪,沒事便去了依佧那邊,反正依佧很空閒,除了帶孩子,什麼事都有人安排。
“依佧,真是羨慕你,乾脆嫁了算了。”
依佧擡眼看她:“受什麼刺激了?我啊,現在與嫁人有區別嗎?不嫁更好,誰也別想拿什麼身份來要挾我,擺公公婆婆長輩的譜。若三十歲我還沒想嫁人的願望,就不嫁了。”
“我也不該嫁,最不該的是嫁給事多的皇室。當時太上皇他們遭難我還義憤填膺,現在他們對我如何?不過是過河拆橋。”
“得了吧,那些功勞都在燕王頭上,你不過是輔臣,哈哈,知道輔臣的意思嗎?過河拆橋,燕王過河,你就是被拆的橋,哈哈。”
看依佧笑得歡快,寶昕噘嘴,欺負人啊!
“是不是葉統領沒把你陪好,你纔有精神笑話我?”
說道葉統領,依佧臉色沉了沉:“他要陪着太上皇出門遊歷,畢竟他忠於太上皇,若太上皇將他們交給陛下,那麼陛下就是他們新的主子,可太上皇沒交,所以四衛大部分人會作爲侍衛陪伴太上皇出行。”
“你也可以去的。”
“不,早就說過,你們回西北,我跟你們一起走,我還要把礦點找出來呢。”
寶昕很無奈,居然有人對礦山不感興趣,對送礦山給人感興趣,這樣的奇葩只有眼前這一個!
“我還不知道能不能走呢,看皇后對我的態度,若強留下我也是可能的。”
兩人一時默然,有些人的想法是他們無法理解的。
“做了婆婆,都這樣嗎?今後我絕對不是這樣,至少我不會守着兒子兒媳過日子,我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寶昕撐着下頜,若是她呢?會不會一門心思守着兒子,然後對兒媳多番挑刺?
“換個位置想,皇后的舉動也能理解,我想着未來有女子分走兒子的所有感情和目光,好像有點難受,巴不得沒生過他。”
依佧拍着桌子大笑,指着寶昕:“你本來就沒生,想得太遠了吧?萬一你總是生閨女一輩子生閨女呢?哈哈!誒,對了,你是孩子乾孃,等你生了閨女,我們做親家好了,我一定送你閨女金山銀山做聘禮,我們戥兒多乖呀,從小養女婿,想培養成什麼樣就什麼樣。”
寶昕的頭差點撞在桌子上,真想催眠依佧讓她收回剛纔的不着調。
可回頭一想,小女婿知根知底的,若孩子自己能看上,那是好事。
有個巫女婆婆,嘖,不要太爽。
“先說在這裡吧,你我不是迂腐的,至少得孩子自己看上。”
依佧點頭,又搖頭:“至少得等你生下女兒才行,否則都是空話。哎喲,不得了啊,娶王爺的閨女,那得幾座金山銀山纔夠呢?我得努力了,給戥兒攢媳婦本兒。”
寶昕無語,心情好了許多,快過年了,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也希望能平平順順撐到離開時。
秦恪今日難得空閒,陪寶昕去了如意齋。
年三十兒前有宮宴,秦聿暉給秦步琛面子,也在如意齋定下宴請朝臣的點心,寶昕不放心,帶了彭信他們過來看守着,惟恐被人做了手腳。
“你算是點心皇商?”
“算不上吧?說實話,我還不願意與宮裡做生意,稍微出點紕漏,我就得背鍋。”
“放心,從你這裡交出去到宴請完畢,我都安排人看着,誰做手腳那就是與我作對,你認爲我會站在原地等着捱打?”
寶昕嘻嘻一笑:“那謝謝哦。外面彭信他們能看着,進了宮就鞭長莫及了。唉,好像快點離開,誰愛待着誰待。”
“若是我愛待着呢?”
寶昕頓了頓,咬脣,“那我就自己與依佧走,你慢慢待,等我玩夠了就回來,陪你。”
秦恪搖頭,捏了捏寶昕的臉:“好懷念胖冬瓜,現在這肉都掐不起來了。”
“哼!”
“見過王妃。”
一個嬌怯怯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說笑,今日要做宮裡的點心,但是並未停止對外的生意。
寶昕看過去,正對上元悅悅霧濛濛的眼,不由笑了:“我見過你,對吧?”
“是,民女元悅悅,想買些點心回去,過年來了客人待客。”
寶昕看她並未留意秦恪,滿意不少,寶昕是個大度的,並不因爲元悅悅與方夫人在一起,就認爲她是個壞的。
“好啊,你選吧,給你優惠些。”
元悅悅喜滋滋地點頭,那小模樣乖乖的純純的,讓秦恪都多看了幾眼。
寶昕帶元悅悅去選點心,回頭瞪了秦恪一眼,秦恪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轉過頭去與彭信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