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宣桓領着弘哥過了個月亮門到“無爲居”來,讓身邊的得力小廝在外面守着,趙宣桓與弘哥進裡面說話。
趙宣桓一路思量,要是陶五小姐還活着,現在又是什麼光景?這幾年父親越來越肯聽他的建議,對他的態度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強硬,在這個家裡他也漸有了自己的地位,將來總會有一方自己的天地。他和容華的事弘哥已經成了唯一見證,今天兩個人聚在一處,在容華以前設想的書房當中,讓他恍惚有一種人生可以重新來過,最珍貴的那段感情可以失而復得的錯覺。
兩個人坐了一會兒各懷心事沒有說話。
還是趙宣桓先道:“這裡安靜,有什麼話你但說無妨。”微微一笑,溫潤的眉眼深處仍有一股深深的痛楚。
弘哥想勸慰又不知從何說起,以前自己想起姐姐也是這樣,可是現在姐姐已經重回到他身邊,這種痛楚自然就沒有了。趙宣桓還不知道姐姐回來的事,如果他知道了心裡又是什麼想法?姐姐卻叮囑不能說,弘哥看了趙宣桓兩眼,趙宣桓娶了大姐的時候他也憤恨過,可是現在那種情緒已經淡了。姐姐剛回來的時候他還想過,有一天告訴趙宣桓,看他怎麼面對姐姐。
弘哥伸手入懷,將姐姐交給他的那本書拿了出來遞給趙宣桓。
趙宣桓伸手接了,看到是一本詩經,頓時有幾分的驚喜,“我原本以爲這本書已經不在了,卻不知竟還在你那裡。”他小心翼翼地將詩經打開翻看,這本詩經曾夾着他的字條讓弘哥來回傳送。
而今這本書被保存的好好的,卻是物是人非。心中萌發一個想法,要是仍舊寫張字條夾在書中,是否還能帶到伊人身邊。
趙宣桓怔忡着,只聽弘哥低聲道:“你就從來沒懷疑過我五姐姐爲什麼會突然得急病沒了?”
趙宣桓目光一閃看向弘哥。
無論什麼人突然之間得急病死了,都會讓人懷疑,更何況當時是那樣的情形,容華又素無惡疾。乍一聽說這個消息他也不能相信,後來才接受了現實。
儘管相信伊人已逝,卻一直覺得這裡另有隱情,這些年他也沒少從淑華嘴裡探聽真正的情形。每一次探聽,淑華都言之鑿鑿,容華確實是得了急病,晚上還請了郎中來看,吃了劑湯藥沒見起色,到了第二天換了郎中說怕這病會傳染,就在外面尋了院落讓容華養病。
誰知道當天就沒了。
淑華是個不善於撒謊的人,除非這裡面的隱情淑華也不知道。
他又小心翼翼向別人打探,母親連他和容華私通的事都不知曉更別提其他。父親那邊也守口如瓶,有一次被他逼問急了,就說:“反正都是與陶家結親,不過是庶女的身份,不管是我們趙家還是陶家,哪裡用得着去害一條無辜的生命?我們趙家沒有權利,陶家是書香門第,更不可能做出那種天理難容的事。”
這些年,他一直遣人多注意陶家的情況,畢竟內宅的事是難探聽的,這些年也就沒什麼收穫。也有人提議讓他將五小姐的屍骨挖出來看看,他卻猶豫了,一是怕傷心,二是怕擾她清淨。
現在弘哥說起這事,弘哥年紀雖小卻畢竟是陶家人,總比他知道多一些,趙宣桓道:“你是聽說了什麼?”
弘哥道:“五姐姐在世的時候與我二姐姐十分要好,你和五姐姐的事二姐姐也知道,我想來想去只可能是二姐姐在其中搗鬼,纔會有後來的禍事。”
這話卻不能亂說,趙宣桓蹙起眉頭,“可有憑據?”
弘哥道:“若是有憑據我早戳穿她了,還用等到今天?說着便將馬道婆的事說與趙宣桓說了。那馬道婆經常去二姐房裡,那些三姑六婆在大宅院裡都喜歡做什麼勾當,若是有心一打聽便知,只可惜我去尋那馬道婆的時候,她已經逃之夭夭了。她連一個剛進府的八姐姐都能害,之前我查到的她害五姐的事也並非空穴來風。”
說到馬道婆,趙宣桓想起秋荷的事來。
弘哥又道:“要查這些事,大姐夫比我方便許多,再說那馬道婆也到過府裡,到底做了什麼我又不清楚了。”
“現在人人都說萬一大姐有個三長兩短,二姐就會嫁給大姐夫成爲繼室,我這才進府說這些話。反正將來總有一天我會將五姐姐的死查的清清楚楚。可在這之前,你如果真的娶了害姐姐的人,將來就不會後悔嗎?”
弘哥又道:“我本不應該跟你這樣說話,可是五姐姐的事,除了你我再無旁人關心。我只是覺得你若是有心就幫我一起留意,若是無心,也要爲自己想想,人都是娶妻娶賢,總不能沒弄清楚那人的性情就……我總是要提醒你。”
弘哥不再說話,趙宣桓卻訝於弘哥小小年紀能說出這樣一番道理來。雖然沒有憑據卻將讓人起疑的地方清楚地指出來。
就算是容華的事是冤枉了二小姐,馬道婆的事一旦弄清楚,二小姐這般蛇蠍心腸的人也不能娶回家裡。
更何況,趙宣桓細想起來,二小姐瑤華私下裡確實有向他暗示的嫌疑。那晚在容華院子裡,看到燈光,瑤華突然一下子攀住他的袖子,所以纔會招惹了更多的誤會。
趙宣桓仔細打量弘哥,畢竟只是個十一歲的男孩子,如何能注意到這麼多的細節,“弘哥,你來之前可與旁人商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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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這話,弘哥的臉頓時僵了,頓了頓才道:“姐夫是不相信我?再說,五姐姐的事我又能去找誰商議?我說的那些話,姐夫一打聽便知真僞,馬道婆雖然不知去向,她以前卻常常去幾家請安……”
趙宣桓點點頭,“我知道了。”
這些人用的無非都是一樣的手段,只要查清一點蛛絲馬跡,就能舉一反三。
這個話題不好說太久。
趙宣桓話鋒一轉,自然而然提到弘哥的學業,不免考究了一番,弘哥都能對答如流,趙宣桓有幾分讚許,弘哥眉宇中也漸顯出小孩子的心性,得意起來。
趙宣桓冷眼看去,弘哥確實不一樣了,平日裡能見到的憂愁去了一大半似的,到底是因爲什麼?
天色不早了,趙宣桓命人準備車馬,又將弘哥送到門口,囑咐車伕要小心些,這才重新回到府裡。
坐在椅子上仔細思量,如果他就這樣打聽內府的事恐有不妥。需要找到個信得過的人幫他去打探,想了半天,將身邊得力的孔德叫過來。孔德家的在內府裡當差,因自家男人跟着大爺,在府裡也有幾分的面子,耳目也算是靈通,之前就總想着要爲大爺效力,卻不曾被大*奶看上,現在得了機會哪有不賣力的道理。
趙宣桓又道:“不可說與外人知道。”
孔德家的忙道:“奴婢一家人全靠大爺才能過活,大爺交代的,奴婢不敢有失。”
孔德家的走了,趙宣桓身邊的小廝道:“大爺,書房那邊鋪好牀了。”
趙宣桓遲疑了一下,“去看看大*奶那邊落栓了沒有?”
小廝微微一愣才反應過來,慌忙跑了出去。
小廝到淑華院子裡敲了門,將院子裡的人都叫起來,衆人一聽大爺要回來住,一時之間忙碌起來。
本來躺在牀上昏昏欲睡的淑華,讓丫鬟通稟了兩次才緩過神來,“聽準了說大爺要回來?”
妙彤道:“是。”
淑華混沌的眼睛裡終於有了絲細微光亮。
……
弘哥回到府裡將淑華的情況向老太太、太太細緻地講了一遍。又拿出義承侯府的回禮,其中有一件是蔡夫人特意囑咐給容華的。
老太太笑着讓芮青給小姐們送去,又跟弘哥道:“時辰不早了,明天還要上宗學,早些下去歇着吧”
弘哥這才告退了。
老太太又道:“按弘哥說的,淑華的病是見好了。”
大太太點點頭,“聽說之前換了郎中,想必是這幾劑藥頂用了。”
老太太喝了口茶,“容華的事要開始操辦了,因之前有了淑華的例子,嫁妝是不能少的。”
大太太臉色有異,“容華……總不能和淑華一樣,容華畢竟是……”
老太太沉下臉,“不是已經將容華記在你名下了嗎?侯府都已經不在意,我們還要講什麼嫡庶之分?再說淑華之前嫁的時候趙家還沒有恢復爵位,容華嫁的是侯爺,按理來說要比淑華辦的好纔是。”
大太太無話可說。
老太太道:“研華的婚事也要辦了,正趕上你身子不舒服難爲你了。正好二房、三房都沒有走,就讓二媳婦、三媳婦過來幫幫忙。”
武穆侯府那邊有廖氏從中說話,也好辦些。
大太太點點頭。
老太太又道:“畢竟是要當岳母的人,總要高高興興纔是,能和侯府攀親的有幾家?大家都羨慕你呢。”
大太太臉上重重跳了兩下,勉強微笑。
第二天二老太太的長媳領着孟家來納彩,按習俗送來了十樣物品,取十全十美之意。大人在前面說話,姐妹幾個去研華屋子裡說話。
七小姐秀華是已經訂了親的,知道六姐的婚事定下來之後,她就要和父母一起回家裡待嫁心裡不免有些惆悵,到了研華那裡,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研華被圍着說話,研華帶着羞澀勉強微笑,秀華想起自己那時候的事,感同身受起來,忙過去坐了。
孟家是二老太太長房媳婦妹妹的夫家,從南方遷過來的書香門第,雖然祖上沒有當過什麼大官,可也出過進士,舉人、秀才更不在話下。
不知道是誰說起,“孟家那可是孟子的後代呢六姐夫小小年紀就已經取了生員,聽說名次也是數得上的。”
研華這才抿嘴笑了。
二房的陶敬瑭、陶敬璉兄弟從前面回來,衆人忙上去問,“六姐夫看起來怎麼樣?”
陶敬瑭道:“我只偷偷看了一眼,反正是一表人才就對了。”
小姐們頓時都羞澀地笑起來。
研華應付着笑兩聲,然後去看容華,稍稍高漲的情緒頓時又失落下來,之前她還以爲容華嫁定了那姓顧的,誰知道侯府的人卻來提親,雖然武穆侯是個冷麪侯爺,薛家總是勳貴之家。而且容華還記在了大太太名下,出身上就高了她一截,等到容華嫁了人成了侯爺夫人,就更讓她望塵莫及。
研華屋子裡說着話,主屋裡老太太拉着二老太太長房媳婦陶趙氏去東側屋說話。
老太太笑着道:“上次讓人給你送的信你收到沒有?”
提起這封信,陶趙氏頓時尷尬起來,急忙告罪道:“因想着今天就要陪着妹妹過來納彩就
沒有給老太太回信,還請老太太不要怪罪纔好。”
老太太笑道:“這是哪裡的話,我知道這事也是急不來得。”
長房老太太這般親和,陶趙氏更加難以開口,“我才知道上次和老太太說的那個孝廉雖然也是孟家族裡正支弟子,卻家境貧寒,好不容易考中孝廉也沒得一官半職,不知道候缺到何時,之前媳婦是想將族裡旁支挑選一個小姐嫁過去結親,門頭也算相配,沒想到老太太竟看中了他,還要將二小姐嫁過去。”
聽得這話,老太太心裡一驚。陶趙氏這話是什麼意思?一般來說項的都要說對方的好話,就算是家境貧寒也要婉轉着一帶而過,更何況上次已經提起過那孝廉的大概情況,今日何必舊事重提?
莫非那孝廉家不肯結這門親事?老太太從未想過這一節。
無論是門頭還是條件,瑤華無不是高上一節,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老太太想到這裡,沉下臉,問陶趙氏,“到底是怎麼回事?孟家不肯答應?”
陶趙氏忙賠禮道:“原本聽到是府裡的二小姐,家裡是歡歡喜喜地答應了,誰知道後來又找到我,說什麼低娶高嫁,怕高攀不上,尤其是那侄兒是個古板的,竟是如何也不肯同意,這事又說的急,我還沒來得及再去問就忙過來了,也是爲了先回老太太一聲。”陶趙氏心裡卻明白,恐怕是孟家乍聽說二小姐這樣的身份欣喜若狂,之後定是不明白二小姐如何會許他們這樣的人家,就尋人去問了……孟家雖然家境不好,卻是一脈單傳,那侄兒又是個心性高傲的只想靠自己,不肯要貴妻。
老太太心沉下來,她是看上那孝廉的學問,卻沒想到遇到這樣的人家。
陶趙氏說到這裡,又道:“明日媳婦再去他家問問。”
恐怕問也是無用了。
老太太道:“我是看中孩子的前途,既然他家裡有什麼想法,你也就不要再問了。”
陶趙氏嘴上告罪,心裡卻鬆了口氣。
老太太正要帶着陶趙氏回主屋去,芮青來道:“薛夫人領着欽天監的人來了。”
老太太忙迎了出去。
薛夫人親自來定換帖納彩的日子,並直接將欽天監的人帶來,要在老太太面前說一遍武穆侯和容華八字合過的結果。
陶二太太出面將孟家人被請去花廳裡坐着。
六姑爺的母親孟大太太婉轉地向陶二太太打聽,“不知道侯府迎娶的日子定了沒有?”
陶二太太笑道:“還沒有。”
孟大太太目光閃爍,“到時候府里人手不夠,我們家裡人手多可以過來幫忙。”
陶二太太嘴角一翹,“那怎麼好意思。”研華都還沒有嫁過去,就已經開始考慮其他了。
孟大太太道:“怎麼不好意思,都是一家人,親近親近也是應該的。”頓了頓又問,“怎麼沒見到八小姐?”
陶二太太道:“應該是等到欽天監的人去前面做客,纔會將八小姐請過來說話。”
孟大太太有些失望,“還以爲會見到八小姐呢”
連自己兒媳都不急着見,卻巴巴地要見八小姐,孟大太太這樣的勢力,恐怕研華嫁過去之後日子不好過。陶二太太想起八小姐人前恭謙的樣子,八小姐真是個有福氣的人,這樣天大的好事怎麼就砸到八小姐的頭上。
……
欽天監說完話,薛夫人接過話茬道:“什麼都好,只是有一點恐是不大好辦。”
老太太看薛夫人一臉爲難的樣子,和藹地問,“卻不知是什麼事?”
薛夫人道:“欽天監算過吉日,迎娶最好是在明年六月,否則這兩年都沒有更好的日子。”
老太太微微有些吃驚,“這樣說來沒有幾個月好準備了?”
薛夫人道:“可不是。”
老太太讓人將日曆牌拿來,反覆看了日期,問了薛夫人侯府那邊有沒有問題。
薛夫人道:“雖是時間緊張了一些,但是還應付的來,禮數上不會少了。”
老太太點點頭,“這事等到老大回來,我說與他聽,八成是沒有問題的。”只是前面幾個未嫁的小姐就得來迎合八小姐出嫁的日期。
屋裡正說着話。
一頂二人小轎停到陶府門前,那人從轎子裡出來,立即打發人上前去向陶府守門的小廝道:“進去通報一聲,通政司經歷顧瑛顧大人來訪。”
…………………
今天晚了,因爲腰疼~出去買了藥和腰帶,回來就接着碼。
顧瑛又來了。
成親的日子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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