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太太看到這些頓時眼前一花,旁邊的芮青忙上前扶着,她才勉強站穩,芮青細聲勸慰了一番,老太太卻依舊心神未定,匆匆走到西側室裡,揹着人掉下眼淚來。
她本來都已經不期望有生之年還能看到老大這邊再添丁進口,卻沒想到這些年都沒有動靜的大媳婦卻懷上了,家裡人都還沒來得及得知喜訊,這孩子又這樣沒了。再想想大媳婦剛剛的慘狀,任誰看到都會心酸。
老太太問芮青,“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就摔了?”
芮青抿起嘴脣,小心翼翼地擡眼看了老太太,卻不敢說。
老太太故意發怒道:“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我這個老婆子用不了你了?沒有你們這些丫頭,我還什麼都問不出來?”說着就要甩開芮青尋路出去。
芮青急忙跪下來,“奴婢是怕老太太傷心所以纔不敢說的,奴婢讓人打聽了,說是……大太太和大老爺單獨在屋子裡說話,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大老爺喊人進去,下人進去的時候大太太就已經倒在地上。”
老太太心裡一緊,胸口憋悶地喘不過氣來,她還當是天災原來卻是人禍。
“他人呢,將大老爺給我叫來。”
芮青不敢怠慢,將老太太扶到一旁坐了,這纔出去吩咐小丫鬟,將大老爺請過來。
陶正安送走了郎中,聽說老太太讓過去,急忙跟着丫鬟進到側室裡去。
陶正安上前行禮,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老太太,只見老太太皺着眉頭,立着眼睛,顯然氣得不輕。
芮青看到這種情形,忙讓屋子裡的丫鬟都退下,自己也輕手輕腳關上門出去。
老太太劈頭就問陶正安,“你倒說說大媳婦到底做了什麼錯事,讓你對她們娘倆下這樣重的手?”
陶正安苦着臉,“母親,兒子也有苦楚,在外面要應付那些小人的嘴臉,回到家裡她又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我本來沒想要對她怎麼樣,只是一時氣憤要甩開她的手,誰知道就踢到了她。母親知道,兒子那裡是那麼很心的人,早知道她有了身子,我是萬萬不敢的,哪裡到了害人性命的地步。”
老太太想起當年五丫頭的事來,卻不說破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陶正安。
陶正安接着道:“這些天兒子被顧瑛的事弄得焦頭爛額,她卻催着我要將瑤華脫身出來,我讓她等一等,她偏不聽又去找淑華商量,我是外面難爲家裡爲難,”說到這裡想到趙信不顧他去害顧瑛的事,那種憋悶的感覺重新回到胸口,“我在外面辛苦還不都是爲了家裡,她一個婦人不知道體諒我就罷了,還整日裡給我添麻煩,需知現在做官有多難,難不成後宅的事還要我操心不成?”
老太太哼一聲,“這麼一說倒全都成了別人的不是?我看你以前是個通情達理的,只是從認識了那個義承侯趙信,就變了一個人,官是做大了,人也變得狠心起來,有些事我不願意與你提起,就是看在你爲難的份上不與你計較,今日這事我若是再不管不問將來你指不定還會做出什麼來。”
陶正安聽得這話急忙道:“母親這樣說,兒子真是沒有活路了,”說着將今晚顧瑛的事說了一遍,“恐怕那顧瑛進了大獄到處亂說,外面的同黨再將我的親筆信拿出來,到時候就是誰也難幫忙的了。”
老太太的表情陰沉不定,好半天才道:“若是果然這樣,那我們家就真是要大禍臨頭。”擡起頭看了一眼陶正安,“你跟找到我屋子裡說話。”
老太太帶着陶正安進了千禧居的暖閣裡,將丫鬟都打發出去,老太太才悄聲問,“你與我說實話,若是你這兩條罪名都坐實了會怎麼樣?”
陶正安垂頭喪氣地道:“官是不能做了,煉丹的事不知道朝廷要怎麼定罪,可大可小,大了說不定就要丟了性命,當年那西人也是沒有定罪就處死了。”
老太太道:“就算趙信再不管,也不至於看着你去送死,再說還有兩個姑爺總能想辦法周旋一下。
若是實在不能做官就回到家裡,家裡總還有些祖產,”頓了頓又道:“將來好好培養弘哥也是一樣的。”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要害怕。現在時局動盪,退一步也未必是壞事。”
陶正安這些年早就習慣了大把大把的進銀子,享受外面人的阿諛奉承,哪裡甘心一無所有地回來,老太太勸說的話也聽不進去只是一味地應付。
他在官場上這麼多年,不能就落得這種下場。
老太太道:“我說的話你不一定會聽,你年紀也不小了,要給自己積些福。如今大媳婦這個樣子,你要溫言相勸,讓她仔細調養好身子,不管她說你什麼,你都要受着不能再惹她生氣。”
陶正安躬身應承了。
老太太又吩咐,“去三廟衚衕將你三弟妹請來。”
容華早上醒來,看到旁邊已經沒有了人,剛要起身,錦秀已經從外面端了水進來。
容華看了眼錦秀,“侯爺呢?”
錦秀笑着道:“侯爺上朝去了,臨走的時候還吩咐我們不要吵夫人休息呢。”
“現在是什麼時辰?”
錦秀去拿了乾淨的衣衫過來,“卯時了。”
她怎麼會睡的這麼實,“侯爺用過飯沒有?”
錦秀道:“夫人放心吧,用過了。”說着去看容華的衣服,昨天給夫人準備好了紅綃的小襖,今天這疊衣服裡唯獨不見了那小襖,想象是昨晚被夫人拿去用了,不禁低頭抿嘴笑,收拾了牀鋪,又讓丫鬟們進來伺候夫人梳洗。
因春堯和錦秀輪流值夜,兩個人晚上前不敢深睡,又不比在家裡,侯爺要上朝起得早,幾天下來,兩個丫頭眼睛裡都有了紅血絲。
容華從鏡子裡看錦秀,“從明天開始,讓木槿、紅英、紅玉也輪流值夜吧!”
錦秀知道容華體恤她們點頭應了,春堯卻有些猶豫地看了眼紅英、紅玉。
紅英、紅玉互相對視一眼,然後彎起嘴脣笑了。
容華帶着木槿去給老夫人、夫人請安。
紅玉笑着和紅英在一旁道:“夫人這是開始信任我們了?只要這樣下去,我們還怕沒有好的前程?”
紅英也微微一笑,“剛開始伺候,千萬不能大意了。”
紅玉道:“姐姐放心吧,我也不是沒心的人,自然明白的。”
春堯也拉着錦秀去說話,“木槿倒還罷了,紅玉、紅英能不能使得?萬一出了差錯那可怎麼辦?”
錦秀笑道:“屋子裡也只有我們幾個能插上手,不用她們要用誰呢?姐姐只要提點她們一二便是了。”
春堯還有許多話要,錦秀卻不肯接下文,她也就無從說起,只能懨懨地放下這份心思,與錦秀一起去吃了飯。
因潤哥的病還沒完全好,老夫人就讓薛夫人、二夫人和容華住常寧伯府去。
容華從老夫人屋子裡出來,一路聽薛夫人交代,“常寧伯府去弔唁的人一定不少,你第一次去很多人不識得,但凡說話做事都要仔細想一想,若是有些話不知道怎麼說就不要說。”
總之是讓她少說話的意思。薛夫人一貫處事就是這樣,無論在什麼場合都站在一旁不大說話。
走了一路就要分開各自去準備,見薛夫人沒有提起喪禮金的事,容華問道:“要拿多少喪禮才合適呢?”
薛夫人道:“老夫人的意思,齊家一百兩銀子,已經從宮中支了給我,我們和常寧伯府多少沾着親,就再多拿五十兩出來。”
容華道:“也不知二嬸要拿多少。”
薛夫人皺起眉頭,“別人我們卻是管不得的,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容華忙低頭道:“是。”薛夫人不聞不問,二房也不會顧及到長房會拿多少禮金,怪不得外面傳言薛家二房比長房要強的多,想象平日裡這些禮尚往來二房都要壓長房一頭。
容華回去仔細盤算,她嫁進來的時候宮中管銀錢的婆子就來回過話了,侯爺的爵位俸祿大多是要留在宮中的,剩下的一少半留在長房,官位的俸祿歲奉39兩,加支204兩是完全要交給她的。這些銀子聽起來不少,但凡走幾次大禮就會捉襟見肘,聽薛夫人的意思,這次的禮錢不用她來出,大概是因爲侯爺和常寧伯府的交住不深,將來要遇到與侯爺有交往的,薛夫人應該會讓她自己來拿禮。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以前在家裡的時候每個月只領二兩月銀,除了自己要添的物件,吃穿都是家裡出的,禮尚往來的事就更不會管。生在外府的那段時間,她和姨娘等着每月家裡送來的用度,也沒有這些禮要走,生活也算過得去。
容華想了一陣子,還是要想辦法掌管她帶來的嫁妝莊子,單靠薛明睿的俸祿是決計過不了日子的。
進到內室,容華叫紅玉伺候換了一身素服,然後跟着薛夫人、二夫人一起到了常寧伯府。
常寧伯府前掛着白色的燈籠,門口馬車、轎子不停地來來往住,容華下了車,又將薛夫人、二夫人從車上扶下來,下人們奉上祭禮,薛夫人、二夫人、容華上前拜祭了,常寧伯夫人楚氏、常寧伯世子急忙上前還禮。
薛夫人拉着楚氏的手道:“夫人還要保重身體,節哀順變纔好。”
楚氏紅着眼睛說了客氣話,“多謝安國公夫人.請去後面歇息吧!”
薛二夫人則上前,“我前幾日還見到大奶奶,”說着眼淚掉下來,“我還與她說,她到了府裡這樣好的人家是個有福氣的。”
“大奶奶還笑了。我怎麼也沒想到她……”說着緊緊拉住楚氏的手,楚氏的手指也收緊了,抽噎出聲,“誰知道她去的那麼早,可憐我的小孫子纔剛剛落地就沒了母親。”
薛二夫人也陪着落了淚,然後回過頭將容華叫來,“這是我們的少夫人,您見過的,也是個軟心腸的孩子。”
竟是二夫人將她正式介紹給常寧伯夫人,有了熱心腸的薛二夫人,薛夫人在旁邊成了陪襯。
楚氏看向容華,容華急忙上前行了禮,也與楚氏說了些話,楚氏點點頭,叫了聲,“好孩子。”目光仍舊在二夫人臉上,彷彿和二夫人難捨難分的。
容華正看着薛二夫人這邊,常寧伯世子迎了晉寧伯家人回來,看了一眼容華立即露出一種異樣的神情,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容華感覺到了常寧伯世子的目光.微微皺了皺眉頭,常寧伯世子的眼神怪怪的,讓人覺得不舒服。
常寧伯府要迎接其他來客,薛夫人、二夫人、容華去了後院與來的女客坐在一起。
薛二夫人似乎對衆多女客都十分熟悉,不是拉着這個說話,就是與那個坐下敘敘,薛夫人只認得幾位夫人,帶了容華過去與大家見了見。
容華笑着上前行禮,又被人來來回回着了幾遍,聽到的無非都是誇讚她的話。
容華看了一圈卻不見陶家的人來,蔡夫人和淑華也沒有到。
薛夫人又叫了她過去,認識了位定南伯高夫人。
高夫人沒有像其他夫人一樣緊緊盯她幾眼,而是熱絡地將她拉過來,“跟我家的小六差不多年紀,等過些日子我請夫人和少夫人到我家裡去,大家也好在一起聚一聚。”
薛夫人也笑道:“該我請夫人才是。”
看來定南伯夫人是真正想要與薛夫人走動的。
容華剛與高夫人說過話,就聽身後道:“原來武穆侯夫人在這裡。”
容華轉過頭來,就看到趙二奶奶劉氏拉着面無表情的淑華走了過來。
容華笑了,要上去行禮,劉氏慌忙伸手拉住她道:“這可使不得了,夫人如今是有誥命在身,要行禮也該我們行禮纔是。”
容華道:“二奶奶這是哪裡的話。”說着又去親近地叫了淑華一聲,“大姐。”
淑華的表情微微散開,勉強露出些笑容,仔細看了一眼容華的裝扮,又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並不大適應容華現在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