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倒是偶爾聽到我屋裡的丫鬟咬耳朵。”弘哥頓了頓。
他屋裡的大丫鬟夏桃是從大太太屋子裡出來的,和大太太身邊的冬蕊最是要好,兩個人經常閒來無事聚在一起,說一些悄悄話,他偶然聽到幾句,因爲是關於新進府的八姐姐的事,他也是好奇,就留心了。
弘哥仔細想了想,儘量將聽來的原話說給容華。
冬蕊說,“看來外府養的小姐,不會在府裡待長,要不然丫鬟婆子都沒有配齊全,二等丫頭也沒賞一個,只是讓春堯過去幫忙,府裡誰人不知道,太太是離不開春堯的,從這就能看出來,太太沒有常留她的打算。”
冬蕊還說,“府裡及笄的小姐,大太太必然會賞個二等丫鬟下來,這二等的丫鬟將來是要跟着小姐一起嫁到夫家去的。太太沒有撥身邊的丫頭過去,也是捨不得身邊的跟去受苦。”
容華略微沉吟,這些事不用弘哥說破,她也看出來些。大太太身邊原來有春、夏、秋、冬、七、巧、曉、瑞、落幾個二等丫頭,幾乎都賞給了府裡的大爺、小姐們,瑞兒給了大爺、秋荷給了大小姐、夏桃給了弘哥、初曉給了二小姐、落英跟着三小姐嫁了出去、七七給了她,香巧給了六小姐。
如今只剩下了春、冬兩個,提做了一等丫鬟,大太太斷不會將一等的丫鬟給了剛進府的八小姐。容華微微一笑,從進府見到春堯跟過來,她就已經明白了,大太太沒想要留她在府裡。
她冷眼旁觀大太太和研華那出勾心鬥角的戲碼,就是想借此看出些許端倪。
進府之前她就想,就算大太太要將她嫁出去,也不會很快,至少要尋個差不多的人家,卻沒想到義承侯府正好送來一門親事。
這樣一看,也許還不等她給自己打算好,大太太就要將她的婚事定了。
“姐,”弘哥緊緊攥了一下容華的手,“萬一真是這樣,那可怎麼辦?”
容華微微一笑,像一朵研開的花朵,從容不迫地緩緩開放,“我會想辦法讓她將我留在府裡,”只要大太太能用得着她,就必然不會輕易將她送出去,況且大太太向來不是一個急躁的人,她進府的表現,至少能讓大太太對她有了暫且觀察的心思,“爭取時間,好做打算。”
只要府裡那些棋子,放不到大太太想要的位置上,大太太必然會再擇人選。
而且就算是要將她嫁出去,那也是長幼有序。
她只要靜觀其變。
弘哥晃動着容華的手央求,“姐,你想到了什麼法子,快告訴我吧!”
容華笑了,“我只是在想,明天你第一天入學,授業先生一定會考較你的學問,現下父親雖然剛剛離府,可總有回來時,必定會問起先生,到時候……”
弘哥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帶着許哭腔,“姐,你可不能看着着不管啊。”
容華從屋內拿出一本書來遞給弘哥,弘哥一看書頁空白的地方,用俊秀的小字寫着密密麻麻的註解,對照着那些註解,枯燥的書頓時簡而易懂。
弘哥看着這本書,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不禁伸出手來撫摸,眼淚又要在眼睛裡打轉,好不容易忍住,“姐,你的字跡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父親總是誇她,雖然是女子,字跡卻端莊宏偉,大有柳骨顏筋的味道。現在她的自己已經變得圓潤,不再有以前那種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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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華笑笑,伸手整理了一下弘哥身上的衣服,“只有一樣,這書你要放好,不論是誰問你,只說是在外面拿來的,不能說起是我寫的。”
弘哥忙點頭,“姐姐放心,這點我也是知道的。不小心被人發現,我打死也不能說是姐姐給的。”
第二天容華起的格外早,剛給大太太請了安,還沒說上一句話,外面的婆子就來報,“太太,大姑爺來了。”
大太太忙讓人去問,“弘哥呢,瞧瞧他準備好了沒有?”
話音剛落,弘哥已經迎着聲音走進來,“母親。”
弘哥跨過門檻,精繡的袍邊一滾,是個貴公子的模樣,寶藍色的修身緞袍,釘着雙白朔鼠兒袖頭兒,束着松花綠攢花結長穗宮絛一直垂到袍底,旁邊的小廝手裡還拿着白狐皮的氅衣,大太太見了頓時歡喜,急忙道:“快走吧,別誤了時辰。”
弘哥彎腰告退,大太太卻走出來相送,一行人剛走出主屋,趙宣桓已經迎面走了過來。
見過家禮,趙宣桓嘴角掛着淺淺的微笑,“岳母放心,弘哥就交給我,我會安排妥當。”
大太太笑着點頭,“弘哥有什麼做的不對的,你自是說他。”
趙宣桓只是微笑,看向弘哥時漆黑的眼睛裡盛着暖意。
容華也正看着弘哥,弘哥目光閃動衝容華微微揚起眉毛。
容華想到衆人的目光都在圍着趙宣桓和弘哥看,不會有人注意到她,這才衝弘哥微微彎起了嘴角。
聽到有人喊了聲,“六小姐。”
容華知道是研華趕來了,不露痕跡地向大太太身後退了一步,尋了個不被人注意的位置。再擡頭時,眼波輕觸處,冷不防迎上了趙宣桓的目光。
他的眼睛裡夾雜了一丁點的探究,似風吹過湖水,粼粼起皺。
好在研華走過來,喊了聲,“大姐夫。”
趙宣桓才挪開了目光。
研華的裝扮,雖然不及昨日但也是精心收拾,盈盈一拜動作拿捏的更是到位,腰肢一顫頓顯嬌態。
趙宣桓表現卻仍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衝研華點了點頭,就算是見過了。
研華臉色不禁有些難看。
大太太道:“好了好了,正事要緊。”
趙宣桓帶着弘哥離開,陪着弘哥的書童和下人急忙跟了過去。
園子裡的人等到趙宣桓和弘哥走出大門,這才各自散了。
容華欲請研華到屋裡商量一下花樣,研華一臉不耐,只是道:“我還有些事,改天吧!”帶着香巧匆匆離開了。
容華看看一旁的春堯,正不知怎麼辦纔好,春堯道:“不然八小姐暫且做着樣子,做好了再拿給六小姐看。”
容華點點頭,“只能這樣了。”
容華回到屋子裡和春堯一處繼續描花樣。
春堯那描好的花樣拿到手裡看了又看,“真好看,這種花樣我還從來都沒見過。”
容華微微一笑,她也是要謝謝之前的八小姐有這麼一雙巧手,否則憑她三年怎麼學,也學到這樣的好手藝。
七姨娘雖然不是出自名門,因家裡是書香門第,所以知曉凡是大家族都講究娶妻娶賢,私下裡就悄悄地爲八小姐打算了一番。
庶出小姐再沒有幾分的修養和手藝,將來就更加難尋一門好親事。七姨娘尋了好幾個繡娘來教導八小姐女紅,八小姐也是個心靈手巧的,不幾年功夫已經有了幾個繡孃的本事。
後來八小姐生了一場大病,再醒過來,軀殼沒變,裡面的已經換了容華。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意補償容華,竟然將八小姐的一手好女紅也都留給了容華,等到容華用起針線的時候,稍一思量,自然而然就能繡出來了。
容華收回思緒,笑着對春堯道:“你看看哪幾張好一些,我們拿去給母親,看看母親喜不喜歡。”
春堯又將這些花樣好好地看了一遍,“依我看,小姐描的都好,不然將這些都拿給太太,讓太太選些出來。”
容華笑笑,“也好。”說着便留下木槿,和春堯兩個人到大太太房裡去。
容華住在西邊的落英小院,要到大太太屋裡就要經過六小姐的漪紅閣,兩個人剛走過六小姐門前的翠竹夾道,容華側臉隨意看了一眼,依稀是香巧在院子裡四處張望一副緊張的模樣,身邊幾個三等丫鬟都立在一旁。
香巧身邊還有一個丫鬟,正是研華生母四姨娘身邊知畫,香巧和知畫這般,想來六小姐屋子裡是有事發生。
容華停下腳步,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這些樣子要不要拿給六姐姐看?母親將這差事交給我們姐妹,繞過六姐姐反而不好了。”
春堯贊同八小姐,“還是八小姐想的周到,我竟是忘了。”
兩個人剛走進六小姐的院子,香巧就急急迎出來,衝着容華行了個禮,“八小姐好,”復又向春堯福了福,“春堯姑娘好。”
春堯道:“你家小姐在嗎?八小姐有事要找你家小姐。”
香巧不敢擡頭,只是悶聲快速說道:“我家小姐身上有些不舒服,正在裡面躺着呢。”
誰知道話剛說到這裡,屋子裡突然清脆地一聲響,似有什麼落在地上。
香巧臉色立即變了,彷彿恨不得將春堯和容華的耳朵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