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眼睛一睜,厲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婆子看向旁邊的書童,書童哆哆嗦索地回道:“便是四爺、五爺、六爺學上的捎了信來,裡面頗有一些污穢之言,四爺、五爺、六爺耐不住,小的們勸說了一陣,幾位爺只說要去門前聽聽外面都說了些什麼,誰知道聽了幾句架不住就甩了我們從後門出去了。”
老夫人道:“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不讓人將他們拉回來?”
那小廝道:“小的上前了,卻是不頂用的,這才急忙來報。”
跟着薛明英、薛明達、薛明泰的有四五個小廝,加上七爺薛明哲的那兩個,雖然年紀都不大,可是通力起來怎麼連四個人都攔不住?想必是差事伺候的不精心,大意了纔會如此,老夫人看一眼薛崇義,“快在前院找幾個人去外面將他們帶回來。”
薛崇義還沒應,就聽外面有人來報,“不好了,幾位少爺在外面打起來了。”
老夫人聽了“忽”地一下子站起來,站得急了眼前一花不由地晃了晃。誰知道那些人安的什麼心,既然想方設法將他們騙出去,就不會輕易地讓他們回來,她怕的就是有這樣的局面,怎麼也沒想到大意一下竟然疏忽了這一點。
薛崇義這邊正要去安排人手,三太太已經急匆匆地進了老夫人房裡,見了老夫人上前就哭訴,“老夫人,這可怎麼辦?那幾個不成器的怎麼就跑了出去,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老夫人問道:“老三呢?”
三太太道:“和四叔一起出去了。”
老夫人道:“帶了人沒有?”
三太太哭紅了眼睛,“得了信兩個人就跑了出去,帶了身邊的兩個小廝,哪裡來得及另叫誰,四弟妹還在前面着情形,我連忙到老夫人屋裡來,”
臉上前是焦急還不忘罵自己的三個兒子,“也不知道着了什麼信,就昏了頭。”
二太太急忙上前勸說,“能有什麼,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兒,幾個孩子年紀都不大,都是在學堂裡的,能有多大的仇恨,三叔、四叔去了大概就領了回來。”
薛夫人也安慰三太太,“別急,明英、明達到底是年長一些,不會亂來的。”
看着三太太抹着眼淚,薛二太太似是感同身受。也真是怪了,怎麼三房、四房的少爺就都跑了出去,明英、明達平日裡看着還算穩重。
一封信就弄出這樣的禍事來…說着話錢氏也過來,平日裡她膽子就小,看到府外的情況更是驚的手腳冰涼,坐在容華身邊睜大眼睛聽二太太、三太太說話,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一雙大眼睛偶爾看着容華,“明柏……”
二太太聽見錢氏提明柏,連忙問,“明柏人呢?”
錢氏忙道:“明柏找了人要出去看情況。”
二太太一驚,擡起眼睛着錢氏,錢氏目光不由地一縮,二太太道:“這怎麼行?他還嫌前面不亂.怎麼不說一聲就要出去?”
錢氏看看老夫人,這纔敢有勇氣開口似的,“明柏是覺得說不定能有幾個相熟的,好說說話。”
老夫人還沒說話,二太太已經搶着道:“真是胡鬧。快將他叫過來,就算是出去也得商量商量。”
二太太話音一落,就請人從外面跑來道:“三爺領了人出去。”
二太太這下子坐不住了,“明靄……”
老夫人道:“既然明靄出去了,就等他將明英幾個帶回來,”又吩咐薛崇義,“外面的燈籠不管是誰掛上去的,不可接着掛在那裡,快去讓人摘下來。”
府外已經亂成一團。
先前說的還都是有條有理的斯文話,只是問薛家門前掛紅緞紅燈是什麼意思?薛家裡面有沒有喜事要辦,和陳學士家門口掛着的兩隻被雨淋的白燈籠相比,陳家顯得格外蕭條。
可憐陳學士一生清廉,家裡的擺設竟然十分簡陋,哪裡比得上這高門大院的侯府。
一見宮門抄,衆人才更清楚,薛家這番喜慶是爲了什麼。
大雨傾盆人本來就焦躁,薛家人卻又讓了幾個黃口小兒出來,口口聲聲地揪人對峙,大雨傾盆卻滅不了衆人的火氣,薛明達、薛明泰幾個人,出來不過是找遞信得人,誰知道說着話就口不擇言起來,領了幾個僕人和幾今年紀相當的扭打起來,旁人還只是冷眼旁觀,瞧這薛家的家風如何,逼死了陳學士,還這般的囂張。
明靄領了人出去,三太太、四太太仍舊不放心,女眷不好出門,只在門內看外面的情形,四太太平日裡也是話不多,現在一下子沒有了主心骨,雖然說薛明哲不過才十幾歲,可是這時候與衆人衝突起來,將來誰提起,也不要再想什麼好前途。
四太太王氏心已經亂成一團,四老爺雖然是記在老夫人名下的,聽起來和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一樣是嫡出的身份,但細糾起來還是庶子,他們四房不敢跟其他幾房相比,只求這薛明哲將來能有了出息,走科舉這條路,誰知道薛明哲頑劣的很,左翼宗學裡待不下去,好容易求得明睿給找了西席,卻又出了這種事,她出身書香門第,極知道文人的敝處,一旦落了什麼口實,就像是被人在臉上刻了字,就別想在這條路上有出頭之日。
老夫人看着四媳婦緊攥着手帕的模樣,着看旁邊的容華,“你陪着你四嫂去裡面接應吧。”
容華點點頭,四太太王氏眼睛裡頓時露出感激來。
王氏緊拉着容華的手住前走,王氏想着薛明哲那衝動的性子,說不定真的惹出大禍來了,幸虧容華在一旁勸慰着,“四嬸別急,”說着幫忙調了幾個婆子到前面着情況。
薛明靄帶了人出去,外面一陣騷亂,薛明達、薛明英、薛明泰幾個人先後進了門,三太太見幾個兒子沒事,心裡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忙讓人去給老夫人、二太太等人報信,“三老爺、四老爺在前面勸說陳家的人,明靄已經將四爺、五爺、六爺拉了回來。”
四太太王氏卻遲遲不見薛明哲,心急如焚,偏生薛明靄已經回來,正不知如何是好,頭腦一熱看着門外只想自己上前去,卻覺得手被一扯,身邊的容華已經上前一步,“四嬸別急,讓三弟再多常人出去找找明哲。”
薛明靄見是王氏和容華過來,牲上前行了禮,“我已經找了一圈卻不見七弟,說不得是從後門回來了。”
又有人來道:“二太太讓三爺過去問話呢。”
薛明靄聽得這話轉身要走,容華再看王氏那死盯着外面的模樣,上前一步道:“若是回到府裡就會有消息,七弟年紀最小,萬一有什麼閃失要如何交代?”
薛明靄被問的一怔,只聽耳邊又道:“二弟,這裡除了你,沒有旁人能帶人出去找了。”
薛明靄擡起頭,看到那雙眼睛閃爍着堅定果敢的光,這裡除了你,沒有旁人……若不是婦人不能隨便出現在衆多外人面前,說不定已經輪不到他。
“二弟,七弟才十四歲,外面那麼大的雨,說不定跑去了哪裡,但也就是在府裡附近,你多帶幾個人仔細找找,我和四嫂就在這邊等消息,若是有什麼要幫忙,你就打發人回來報信。”
薛明靄應下來。
四太太一直目送着薛明靄領人出去,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緊緊抓着容華的胳膊,這樣的力道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容華抓疼。
四太太臉上露出歉意來,正要開口問,容華轉頭安慰她,“四嬸放心吧,這麼大的雨,明哲走不遠的。”
怪不得亦宛每次找亦雙回來都會說容華好話,容華還真的是……能陪着她出來就已經讓她沒想到了,還事事安排周到,要是沒有容華,二太太那邊叫薛明靄,她哪裡敢再去多說什麼。
二房明擺着就是不想出頭,她們四房不止被壓制一時半刻了,就算她開口也換不來好結果。
蘇長久從外面回來,“府前府後都去找了,三爺又領着人去了西邊的衚衕,有人看到是朝那邊去了。”
容華點點頭。
蘇長久又跑了出去。
不到半刻的時間,就聽到有人喊,“回來了,七少爺回來了。”
四太太急於看到兒子,匆匆趕了過去。
容華也站起身跟在四太太后面,到了門口,看到了一身泥漿的薛明哲跨進院來。院子裡的婆子連忙將手裡的斗篷拿拾薛明哲,四太太上前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容華道:“四嬸先別急着問這些,我已經讓人請了郎中來,快給七弟看看……”
薛明哲倔強的臉上露出絲愧疚來,“我沒事,倒是有人替我擋了。”
容華擡頭看到蘇長久扶着個人從外面進來,那人捂着額頭,雖然大雨下的緊,容華仍田看到了他臉上的血跡。
旁邊的牛婆子道:“是蘇長久的大兒子蘇友貴。”
容華忙吩咐牛婆子,“快讓郎中去給蘇友貴看了,我屋裡有止血的傷藥,你回去跟春堯拿了。”
牛婆子有些愣,“哪裡能用那麼精貴的藥。”
容華看看牛婆子,“不過是一瓶藥,有什麼精貴。”
牛婆子聽得這話,連忙道:“我就去安排。”
容華這才點點頭。
薛明哲回去房裡換衣服,四太太一邊擔心着兒子.一邊擔心四老爺。
容華正想和四太太說話,就聽外面一陣喧譁,有人道:“侯爺回來了,侯爺回來了。”
薛明睿回來了?容華不由地停下腳步。
一人一馬停在府門前。
簡單的斗笠蓑衣,海棠色的官服被雨水溼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
下了馬,穿着孝的人羣頓時圍上來,他也並不畏懼,微抿嘴脣迎上前去。
外面忽然靜寂下來,那個讓容華十分熟悉的聲音道:“陳學士一心爲朝廷爲百姓……成就一生清名。”
薛明睿清冷的眸子四下一掃,“監察京畿防務,不爲別的一旦疏忽,便是視多少百姓安危於不顧,我薛明睿也不敢有半點私心.一心一意只爲朝廷百姓,在場衆君皆可證我。”
“我本該去祭拜陳學士,只是此事未完我不知如何去見老大人,只等到辦完差事,我再去祭奠老大人。”說着重新上馬,挺拔的地坐在馬背上,沉下眉眼表情肅穆,目光一盛,“各位若是有心,不妨去大堤上一看,薛明睿恭候各位。”
馬蹄聲越行越遠,他果然如她所想,不會踏進家門半步。
外面那些文人雅客,清談是長項,有幾個能承受住堤上的兇險,許多言語說的時候好聽,真正做起來方會覺得難。
尤其是薛明睿最後一句話。
明明白白地說了清楚,薛明睿在大堤上,再留下來的就是爲難婦孺。說中了讀書人的忌諱,就算是有人趁亂告事也沒有理由再圍在府門前。
容華轉頭又向府門前看了一眼,這才斂目往老夫人屋子裡去。
其實她倒是想讓那些人在府裡下些功夫,這樣至少能分擔些薛明睿身邊的危險,若是府裡難下手了,所有的力氣都會用在薛明睿身上。
只是現在府裡的情形,沒有人出來擔當,她又沒有管家,有些事例如安排蘇長久等人出去的事,也只能暗地裡吩咐,掌握小事可以,沒法順理成章地掌控大局。
容華心裡想着進了屋。
老夫人正在誇讚薛明靄。
容華進了屋,二太太眼睛一斜看了容華一眼,容華感覺到一陣寒意,想必是有人將她讓薛明靄再出去找明哲的事稟告了二太太。
老夫人笑着招呼容華坐過來,“你也辛苦了。我們家這一次總算是都平安。”
正說着話,外面傳信進來,“府前的人都已經散了。”
屋子裡衆人都長長地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