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璃四周看了看,也沒看到什麼暗格,馮媽媽穿過她身邊,在後方的牆上敲了敲,然後摸索了好一番才找到暗釦把暗格打開。
既然是暗格就不會很寬敞,架上琴,坐個人,也就滿了。蘇青璃往暗格裡探頭,探了探門板的厚度,擺擺頭暗笑嘀咕:“這琴音要隔多少層才傳的到人耳裡。”
“你說什麼?”馮媽媽問,她聽到了,但沒聽清楚。
“哦,沒什麼,我會好好彈的,一定讓姐姐母親滿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反正她是沒地位的庶女,這事好賴對她的人生應該都沒有太大的影響。
“你剛剛說琴音怎麼了?”一個輕輕緩緩的聲音溫潤如珠的從蘇青璃的耳後滾到耳裡,她轉身一看,一位盛裝的女子,粉白的臉上小嘴掛着半點硃色,髮髻上的金步搖閃得人兩眼發晃,那人就是蘇流雲。
“姐姐。”蘇青璃俯了俯身。“我沒說什麼。”
蘇流雲走到她的跟前,說:“我聽到了,你說什麼琴音,是不是這暗格會影響琴音。”
“……”沉默了好一會兒,蘇青璃做的就是用最低的身姿去最可能地觀察蘇流雲的神情,去揣摩她的每一個最細微的神態,來考量“說還是不說”這個大問題。
“是的,是會有影響的,不說在空曠的空間裡聲音會受到多少雜聲的干擾,姐姐可以設想,琴聲隔着一道牆,在穿過你還有珠簾,還要走幾十尺的地才能入小侯爺的耳……估摸着小侯爺也聽到不到什麼東西了。”
蘇流雲想想,覺得十分有道理:“那你說該怎麼辦?”
蘇青璃搖搖頭,“不知道。”就是因爲她也沒有一個解決的方法,所以她纔不想說。
“那麼,你換上我的衣裳,坐在珠簾前假裝是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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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賓的雅座正桌上,端坐着玄衣男子,青澀陽剛的臉看得出他弱冠剛滿,抹額的兩帶垂到胸膛,上面鑲着御賜的天山白玉。
上桌的旁邊置了張規格略低的桌子,桌前也坐着一名男子,年紀比他長上三兩歲,僵直的坐着,兩臂闊擺,雙手放在腿上,陰鷙的眼死死地盯着五彩珠簾後那輕紗遮面的嬌小。
“別看了,這可是我侯爺府未來的姨娘。”
宴席顯然已經到達了高潮,丫鬟們呈上西域獨釀的葡萄美酒,不至四旬但已經微微浮現富態的蘇老爺說了一句“小女獻藝”,全場肅靜,與上賓雅座正對的閣子,珠簾後的布幃便被揭開。
琴音錚錚作響,渾圓敦厚,純熟多變的指法讓各章節的起承轉合連接得天衣無縫。
表演開始前,邊坐上的男子提杯飲酒之時眉宇間還有很多不屑,結果這小半柱香的曲下來,他便再也沒有把目光移開珠簾。
“喂,鳳……思齊兄弟,醒醒,說了這是我家的姨娘,你可別打主意。”第一聲沒有把他的魂叫回來,小侯爺衛賢闊大了一點音量,外加一點點內力,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噓,別吵!”鳳思齊低吼一聲,把有些躁動的小侯爺吼回了原位,還好他們身邊伺候的人隔得挺遠,不然小侯爺被這般對待,大約又會成爲別人茶餘飯後的一段八卦了。
一曲終於彈完,鳳思齊被琴聲勾到胸口的心絃終於放鬆,嘆了一口氣,舒心的感嘆,“真是好琴好曲好佳人。”然後遞頭到衛賢的身邊說,“你家姨娘能有這種本事?”
衛賢“呵”的一聲笑了,說:“就許你佳麗三千,還不許我姨娘百技了是吧?我可說明白了,她是我的。”
鳳思齊深吸一口氣,嘴角噙着一絲詭異的笑容說:“羅敷有婿我還不至於飢不擇食,不過琴技的確是無人能及,可惜琴樂之中技巧太多就缺了情感,但還是可以討教討教的,待你把她娶回家中,別忘了給我引薦。”
聽這話,衛賢不禁打了一個冷戰:“現在國庫空虛了是不是,你沒事就來我侯爺府蹭吃蹭喝,那位老人家也不管管。”
“管,怎麼不管,前幾年天災不斷確實花了不少銀子,現下世事安穩,正好韜光養晦,太……那位老人家特派我來體察各位諸侯親王的財政狀況,如果過得富足,正好打算適當收回一些封地。我可是體虛你家家眷衆多,姨娘都娶到了第三房,現在先把你家吃窮一些,到時上報那位老人家的時候,就可跳過你們安遠侯府。你再說這些傷感情的話,下次我到錦弟那去吃了,安遠侯府這麼富裕,我一定第一個就上報你。”
“你……算你恨!”衛賢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地丟下這句話。“你這會兒在我這兒蹭了,要是到時候你上報時不提鳳……錦年兄的名字,我就和你沒完。”
鳳思齊得逞的抿着嘴,扯着嘴角,說:“放心吧,兄弟不會偏心的,吃人嘴軟這是必然的。”說完,兩人正坐,準備聽閣中之人再來一曲,“我不會偏心,不過錦年也是那位老人的兒子,我可不敢保證她不包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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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爲蘇青璃準備的暗格完全敞開,蘇流雲擺了張椅子放在角落燭光照不到的地方。
聽着那可繞樑三日的琴聲落下,這是最後一曲,彈完之後蘇青璃起身離開琴桌,來到房間的裡處,脫下只做形式罩在身外的華衣,裡面還是一身丫鬟的裝束,接着取下鬢上的金步搖,一一遞給蘇流雲。
蘇流雲與蘇青璃纖指相觸,瞬間冰涼透進了蘇流雲的骨子。
蘇流雲微微擡眼瞟了她這連年慶之時都不一定見得上一面的妹妹,嬌好的面龐有不少姨娘的影子,可這身子骨瘦弱得絕不像一位大戶人家的小姐,即便是庶女也不該養成這副樣子。
她放下手中的金飾,素手拉開肩上的狐裘披上蘇青璃的身:“這個你披着吧,今天的事謝謝你了。”
說完,已經放下布幃的閣子外穿來召喚聲,蘇流雲轉身坐到琴前的正位,蘇青璃看着她的背影問:“姐姐不去嗎?侯爺想見你。”這不就是她的目的嗎,博得這素未蒙面的小侯爺的厚愛。
蘇流雲擺擺頭,說:“七歲男女不同桌,我不能見他,如要相見,就得等我嫁給他。”
蘇青璃想這也許只是欲擒故縱的把戲,這兒也沒她什麼事了,拜別之後就從閣樓後方修建的密道下樓離開,選在這霜寒的天氣在空曠的庭院裡宴客簡直就是有毛病,知道的,覺得是禮儀,不知道的,一定以爲是在耍弄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