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香拗不過張敞,最後還是端正地坐在銅鏡前,讓張敞細細地給她描了眉,描成青翠的柳葉形狀。
鬧了一會兒,就又到了睡覺的時候了。於是等他們衣冠楚楚地出現在府裡衆人面前,已經是成親第三天的事情了。府裡的所有人都早已默認了近香會是他們的太守夫人,這會兒見兩個人並肩出現在他們面前,都笑鬧着上前道喜。近香被鬧得滿臉通紅,張敞愛煞了她這副模樣,一高興就讓王管家吩咐下去,今天府裡的所有人都加酒加菜,於是衆人鬧得更熱鬧了。
等衆人散去之後,近香把環兒叫了過來,詢問這些天隨梳伴鏡的情況。環兒笑道:“水娘子……不對不對,是夫人,嘻嘻,夫人您放心吧,好着呢,等會兒我把這些天的賬目送到您房裡來。”
近香一愣:“賬目?”
環兒笑道:“對啊,店裡請了個賬房先生。”
近香糊塗了:“什麼時候請的?我怎麼不知道?”
環兒小小地吃驚了一下,“大人沒告訴您?”說着眼睛珠子一轉,壞笑道:“大人心疼夫人呢,生怕夫人天天往店裡跑累壞了夫人,所以就請了個賬房先生。”
近香聽了一點兒沒有高興,反而擰緊了眉,“就那麼一個小店鋪,請賬房先生做什麼?你每天跟我說一聲我就好了?我們賺的錢還不夠給他發工錢呢”
環兒懊惱地笑道:“都是我多嘴,大人知道了肯定要怪罪於我了夫人您就當做沒聽到,等着大人給您個驚喜吧”
近香不依,“你敢不說完試試看”
環兒忙道:“不敢不敢。不過到時候您一定要假裝不知道啊,要是忘了假裝也要記得千萬不要說是我說的。大人說要把旁邊的兩個鋪子也買下來,把隨梳伴鏡開大一些呢”
近香聽了這話,倒沒有特別高興,只愁道:“開那麼大的店,我們兩個也忙不過來啊,哪裡來得及去做那麼多的玩意兒啊”
環兒笑道:“夫人啦,您就好好地享福做您的夫人吧,您要是再沒日沒夜地敲敲打打縫縫繡繡,大人該心疼了這店做大了,自然要請人,到時候您只要有空的時候盯着就行了,哪裡還敢勞您親自動手啊”
近香呵呵地笑笑,等環兒一走,她轉身就去書房找張敞了。張敞看近香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帶着一股怒氣,心中一咯噔,忙放下手中的竹簡笑呵呵地迎着她道:“怎麼了這是?”心裡卻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自己沒惹到她吧?府裡也沒有人敢惹她吧?
近香在離他一人左右的距離站定,凶神惡煞地盯着他道:“你把隨梳伴鏡怎麼了?”
原來是這事啊,張敞放下心來,笑道:“我就是把它擴大了一點。”
近香十分不滿,“那是我的小店,你怎麼能沒經過我同意就對它動手”
張敞不明就裡,“我就是想哄你高興嘛,怎麼好像我做了什麼錯事一樣?”
近香纔不領情,“那本來是我的小店,你這麼一折騰……”
後面的話她沒說完,但是未盡之意張敞卻是明白了,心中暗歎一口氣,口中卻笑着哄道:“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還分什麼你的我的?再說我把隨梳伴鏡再擴大一百倍那也還是你的啊。”
近香皺眉急道:“你不明白”
張敞耐心地哄道:“那你就說清楚,讓我明白。”
近香咬着嘴沉默了好一會兒,纔開口道:“我想用開店賺的錢給我阿爹在近處買一處宅子,你這樣一弄,我就覺得賺到的錢不是我的了,我不能隨便動用了。YZUU點com”
張敞簡直無語凝咽了,伸手把她摟在懷裡坐在案前,柔聲道:“你又胡思亂想。現在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了,我的所有東西也就是你的了,你阿爹也是我阿爹,你要是想給他買宅子,何必非要用開店賺的錢?難道你怕你的張郎養不起你?”近香想反駁幾句,被張敞給截斷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還是那句話,我們是對等的,也是一家人。用我的錢給阿爹買宅子天經地義,沒有人會因爲這個覺得你高攀了不知天高地厚了。”
說道最後,張敞用自己的額頭抵着近香的額頭,嘆息一般,“我的這一腔心意,你什麼時候纔可以明白?”
近香本來覺得自己很有道理的,被他這麼一說,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在無理取鬧,一點底氣都沒有了,低着眼睛不敢去看他。他說得對,她就是有那樣的想法,她也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可是這種根深蒂固的想法總是會不時地冒出來,她也無能爲力。
她覺得自從跟張敞在一起以後,自己的脾氣好像變壞了。
等時間長了,就好了。
兩個人都做如是想。
這件事情就這樣揭過去了。後來張敞跟近香幾次回漢中請水二叔,水二叔都不肯跟他們來山陽,他們只得作罷了,只得託朱大叔朱大嬸幫忙照看,時常託人給他帶錢帶物,每次也都會給朱大叔一家捎帶些東西。
轉眼又是夏天,午後的太陽特別毒辣,近香呆在府裡無所事事,更覺得煩躁不堪,思來想去決定去隨梳伴鏡看看。
這會兒天氣熱,夫人娘子們都懶怠出門,所以店裡很冷清,只有環兒一個人呆坐在梳妝檯錢打盹兒,往後屋一看,賬房先生也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瞌睡。環兒注意到有人進來,忙站起來迎接,一看是近香,立刻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夫人怎麼來了?”
近香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也不理她,只笑道:“外面真熱,府裡也熱,我沒事可幹,所以過來看看。”
說話間賬房先生也走了過來,對着近香道了聲萬福。帳房先生是位女先生,長得頗爲清秀,也不知道張敞是打哪裡找來這麼一位會算賬的女先生。
近香笑道:“你們困了就去旁邊的屋裡歇一會兒吧,反正這會兒也沒人,我看着就行了。”
賬房先生受寵若驚,不敢答應,但是環兒知道近香不是客套話,笑着道了謝拉着賬房先生就往旁邊的屋裡去了。
近香在店裡走來走去,最後在梳妝檯前坐下。以前她經常坐在這裡,給形形色色的人梳頭,現在她不再給人梳頭了,這個地方卻還保留着。
正想着,珠簾嘩啦一聲,有人進來了。近香忙站起來,卻發現門口走來的,是昌邑王王后。
近香忙上前迎接,昌邑王王后笑道:“聽說你成親了,恭喜你”
近香驚訝於她的變化,以前她一走近,周圍都是一片死寂之氣,現在這總感覺已經消失無蹤了,她笑起來,太陽一樣燦爛。
近香請她坐,又要給她倒了茶。王后笑道:“你這裡倒是越來越有聲有色的了,真是羨慕。”
近香笑道:“哪裡,王后有空可以常來坐坐。”
王后一揮手道:“誰稀罕做這個破王后,還不如普通夫人自在呢你以後也別叫我王后了,我聽着添堵,不如直接叫我名字吧,我叫李青玉。”
近香忙道:“那太失禮了。”
李青玉不以爲意地笑道:“什麼失禮不失禮的,你看我這日子過得,也不像個王后啊你可以叫我李姐玉姐,都隨你便了”
李青玉跟近香差不多年紀,近香聽她說李姐玉姐,不由得失笑道:“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就叫你青玉姐吧。”
李青玉自然說好,兩個人就坐在那裡,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起話來。
眼看着太陽西沉,天氣涼快了下來,李青玉起身告辭,“我喜歡跟你說話,你要是不嫌棄,常常到府裡走走吧,省得我一個人悶得慌”
近香笑道:“一定。青玉姐要是得空,也到我家坐坐吧,我一個人在家,也無事可做呢”
李青玉的臉上立刻現出了猶疑之色,只敷衍地說好。近香送她出去,過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這其中的關節,青玉姐怕是不喜歡太守府這個地方的。
李青玉走後不久,隨着太陽西沉,店裡開始有人來了。環兒跟賬房先生出來忙活,近香自己回府去了。
晚上,近香睜着眼睛望着帳頂,突然輕聲問道:“皇上對昌邑王是怎麼打算的?”
張敞也沒睡,聽她說話,翻了個身把她摟近了點,道:“畢竟是同宗同族的人,也就這樣了。”
“可是我覺得……”
近香還要再說,張敞已經翻身壓了上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跟昌邑王王后走得近,這是沒關係的。其他的事情,讓皇上操心去吧,你就操心我們的事情就好了”說完,就往近香臉上湊了去。
時間就這樣過。漸漸地,近香發現張敞對她越來越好;張敞也發現,近香跟他越來越貼心。兩個人到哪裡都是成雙成對的,剛開始其他人還驚詫地說些閒話,到後來都只剩豔羨了。
一轉眼,又是一年春。
張敞最近意氣風發,見到誰都笑得一副傻樣,不知情的人都以爲太守大人精神出問題了。事實上是:近香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