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二嬸狠狠地瞪了白管家一眼,毫無懼色地回道:“你不要拿報官來嚇唬我們,我們婦道人家沒見過什麼世面,只知道凡事都要講一個理字。你們這些富貴人家,總該比我們這些無知小民講道理吧?我們是窮,無權無勢,可是要這樣被欺負那也是萬萬不能的!”
這話從一個農村婦人口中說出來,倒是出乎姬老爺的意料。他上下打量了水二嬸片刻,依舊笑得很溫和,“說話有條有理,有些見識!可是一百錢已經是破例了,我姬某人從來不欺負人,衆所周知,你可不要亂說壞我名聲。”說完一揮手,領着白管家進了門,幾個家丁跟在後面立刻把門關上。
水二嬸自然不服氣,但是她看得很明白,再鬧下去怕也是白費工夫,倒是水二叔聽了水二嬸的話才明白過來,這會兒看姬老爺就這麼走了,不忿地高聲直嚷道:“你們就想這樣就打發了我們,門都沒有!不給我們個滿意的說法,我們就一直鬧下去,今天就不走了!今天不行,明天還來!”
幾個家丁只管站在那裡,裝作聽不到,彼此交換着不屑的眼神。
陽成選看了方纔姬老爺的表現,心裡清楚這是個狠角色,他今天若是不想讓步,他們一文錢也拿不到,鬧下去對他們一點好處也沒有。但是這畢竟是水二叔家的事,他總不能越俎代庖,於是上前對水二嬸問道:“二嬸嬸,現在要怎麼辦?”
水二嬸搖頭嘆道:“還能怎麼辦,我們回去吧。阿選,今天真是多虧你了。”
陽成選忙道“應該的”,水二叔卻十分不忿,“總不能就這樣便宜了這個龜兒子!”
水二嬸瞟他一眼,“不便宜了他能怎麼辦?你沒看到他剛纔那樣子嗎,我們根本就討不了便宜,走吧!”
一行四人又一路往回趕。來的時候一路上都在想一定要討個說法,讓他們賠償,現在賠償拿到了,卻跟他們想要的相差甚遠。水二叔很喪氣,又很憋屈,一路上都在抱怨,水二嬸也不理他。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抱怨也無濟於事,家裡面的日子總得過下去,她還得好好打算打算,看看哪些錢是可以少花或者不花的,還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家裡多點收入。朝不保夕的困苦日子她是不想過的,更不想近香受那樣的苦。那樣的苦,她受過就夠了。
“二嫂子,你也彆着急,以後有什麼事儘管找我們,能幫得上的我們一定幫,都是一家人。”陽成大嬸知道水二嬸一定在擔心家計,於是出言相勸。她跟水二嬸一向合得來,這麼多年相處,現在又是兒女親家,這話自然是要說的,多少也給水二嬸寬寬心。
陽成選也一再附和,水二嬸忙道:“那就多謝嫂子了。家裡面倒騰倒騰日子還是能將就着過的,要是有什麼事我也不會客氣。今天還真是多虧了阿選,嫂子當年送阿選上山學藝是去對了!”
“嗨,當年送他去就是想讓他學點功夫防身,不過現在看起來倒是比我們希望的好很多,也是他自己用功。二哥這手不能用力不能碰水,近香又小,這幾天活又多,二嫂子你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我看你們家山後面那幾塊地都還沒種,你前幾天說是要種冬小麥的,明天讓阿選幫忙去種了吧。”
“這倒不用,近香乾活快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明天我們母女也能弄完了。”
“那幾塊地挺遠的,還是讓阿選去吧,近處的這幾塊地你們自己忙活就行了。近香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揹着那麼重的東西跑那麼遠,我看着都心疼,我看她最近都瘦了。”
水二嬸聽了這話,終於笑得開心了些,“你看看,比我這個親生母親還心疼她,她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就怕她以後看你比我對她好,都不認我啦!”這話也就算是答應了讓陽成選明天上她們家幫忙。
陽成大嬸佯裝責怪道:“看你這話說得,近香那麼懂事孝順,你還這樣說她!”
“我還真沒說錯,我現在連說她一句都說不得了!”
這麼一來一往地閒話着,倒是不像剛離開姬老爺家的時候那樣壓抑了。等他們到家時,天已經快黑了,近香和陽成和早已收了繡花的物事,把飯菜擺上桌了。
兩個女孩兒遠遠地就聽到了他們說話的聲音,連忙到了院子門口接着,“回來了?先吃飯吧。”
陽成選笑道:“誰做的?肯定不是阿和這個四體不勤的懶丫頭。說起來我還從來沒吃過近香做的飯,今天晚上可是有口福了!”
陽成大嬸接口道:“二嫂子最會做飯,近香肯定也不會差的。”
“你們就別誇她了,她也就是能把飯菜煮熟,味道就不敢保證了。走了一下午的路都累了,先進去坐着吧,看看她都做了些什麼。”水二嬸招呼着大家進屋,卻聽陽成大嬸問道:“阿和,你阿爹回來了沒有?”
“你們剛走不久就回來了,在家呢!”
“啊呀,又忙又亂的都忘了,近香你快起把你陽成大叔請過來,他一定也還沒吃晚飯。”水二嬸話音剛落,近香就答應着跑出去了,陽成選的“我去吧”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很快近香就把陽成大叔請過來了,兩家共七口人圍成一桌,桌上的菜樣數倒是不少。除了中午吃剩下的,近香又做了幾個新鮮的蔬菜。大家對近香的手藝交口稱讚,陽成和不滿地嬌嗔道:“還有我的功勞呢,你們怎麼都不誇我的!”
“真是不害臊的丫頭,你說說你都做什麼了?”陽成大嬸笑罵道。
近香忙笑道:“要不是和姐姐一直幫忙,我現在還在竈房忙呢!”
陽成和努力地點頭道:“沒錯,近香說的一點都沒錯!”
陽成大叔喝了口酒,側頭問水二叔道:“這事情最後怎麼說?”
這話成功地讓整張桌子都安靜了下來,近香跟陽成和也一直想問,但是沒逮着空,而且看他們很開心地跟她們說笑,料想沒事,於是就想着吃完飯再問也不遲。
所有人都看着水二叔,水二叔埋頭嘆氣道:“賠了一百錢,抵不了什麼用。唉,沒錢沒權就是受人欺負啊,又沒有辦法。要是我們周圍能有個當官的,他還敢那麼囂張?唉!”
陽成大叔伸手輕拍了一下水二叔的肩膀,像是心有所感地附和道:“這話說得是,貧不與富鬥,民不與官鬥,遇到這種事情,我們還真是隻能忍着。我把阿選送到山上學藝,本來是想讓他以後跟我跑生意的時候能防身,現在我還真有點後悔了。當初就該送他去念書,我看他這聰明勁說不定還能有點出息,家裡遇到點什麼事情也不至於連個說話的地方都沒有。”
“是啊,阿選要是做了官,我們哪裡還怕那什麼姬老爺!”
水二叔今天真是又憋屈又憤怒,陽成大叔平日裡跑生意,憋屈的時候也是相當的多,兩個男人說起了勁,就開始一唱一和沒個完了,直把那些什麼姬老爺關老爺楊老爺罵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