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成和也不是真生近香的氣,她只是想不明白,許多年都堅持的原則突然被打破了,她不知道爲什麼。不過這些都只是一時的事,想不明白的事情,她隔天就不想了,照舊沒事就過來拉着近香說長說短。
水二叔的手天天去換藥,每次換藥的時候依舊疼得厲害,擔水之類的重活都幹不了,只能在家掃掃地燒燒火什麼的。天快黑時,近香揹着一筐青草回家,遠遠地看到水二嬸擔着一擔淋了糞水的草木灰往近處的地裡趕,知道是給新種的地施肥。她突然覺得阿母瘦了好多,擔着草木灰的背都有點直不起來了,以前阿母擔着兩桶水都可以走得很輕快的。阿母這一個月好像突然老了,雖然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笑一樣說話,可是近香就是覺得阿母老了,這個家的擔子壓在阿母身上,讓阿母心力交瘁,不勝其累了。
以前水二叔做木工,家裡的農活大多也是水二嬸帶着近香去做,可是知道家裡有支柱撐着,累的僅僅是身體,如今真是事事都要操心,水二叔的藥錢,親戚鄰里的人情禮信,一家三口的吃穿,近香的嫁妝,十多年的老房子也有些破舊了,漏雨的地方需要修補……
因爲少了水二叔做木工的收入,水二嬸就琢磨着要養兩頭豬,等來年賣了也能賺點錢。正好鄰村一戶人家的母豬前段時間下了崽,算算時間可以出欄了,水二嬸點點家裡的餘錢,拿出一大半去買了兩頭豬崽子回來,所以近香現在每天都要出門割豬草,煮豬食和餵豬的活自然也都落在了她的頭上。
每天早上吃過飯後,近香就把頭天下午揹回來的豬草洗乾淨宰碎,摻上水倒進鍋裡蓋上鍋蓋,然後由水二叔看着火,她出去打水洗衣服。等衣服洗乾淨晾好了,豬食差不多也煮熟了,近香就去餵了豬,然後揹着竹筐出門,往那山坡上小河邊野草多的地方去。現在已經是初冬了,野草都枯萎了,要找到青草並不容易,好在近香這些年沒事的時候喜歡跟着陽成和四處攀爬,所以知道哪些地方青草多,只是有時候要揹着竹筐翻好幾個小山坡才能弄到滿滿一筐。
近香對現在這樣的生活適應得很快,畢竟她本來也是要幹很多農活的。慶幸的是,現在兩頭小豬崽都很小,吃得不多,等它們大一點吃的多了,就該是春天了,那時候要弄到豬草就容易很多了。
“阿母,天都黑了,明天再施肥吧。”近香把背上的竹筐調整了一下,緊趕幾步走到水二嬸面前。
水二嬸擡頭看她一眼,笑道:“今天這筐還挺滿的。我都擔過來了,昨天下了雨今天施肥正好,你先回去吧,我弄完了就回來。”
“那我跟你一起吧,等會兒天黑盡了就看不到路了。”近香跟着水二嬸趕着到了地裡,放下竹筐就開始給前段時間種下的冬小麥施肥。
“阿母,這麥子種的時候不是施過肥了嗎,怎麼才這麼短的時間又要施肥?”近香一邊彎着腰熟練地勞作,一邊問水二嬸。
“種這塊地的時候草木灰不夠了,所以肥施得薄,這兩天又堆了這麼多草木灰,我就想今天正好有空來補上,不然等翻春了長勢不好,明年沒什麼收成的。”水二嬸手腳更麻利,不大一會兒母女兩個就把一擔肥料都施完了,趁着還有點光線緊趕慢趕地回到家,看到水二叔正站在院子裡等她們。
回家的時候變成了水二嬸揹着近香的竹筐,近香拿着空的草木灰筐子和扁擔。近香本來不肯,可是水二嬸以自己力氣大爲由,一手搶過竹筐就揹走了,近香只好連忙跟在後面。
水二叔笑嘻嘻地左手接過水二孃肩上的竹筐提到屋檐下放好,近香也把空筐和扁擔放好了,在院子裡打了水跟水二嬸洗了手,然後道:“阿母你先歇着,我去做飯。”
水二叔笑道:“飯都做好了,就等你們回來吃呢。”
近香吃了一驚,水二嬸忙問道:“黃大夫不是說你的手不能沾水嗎,你怎麼做的飯?”
水二叔一邊往屋裡走一邊答道:“今天換藥的時候黃大夫說已經差不多了,只要不長時間泡在水裡不要太用勁就沒事。再說我左手不好好的嗎,只是不能揉麪做湯餅,其他的還是可以的。”
近香母女喜出望外,這一個月就算這個消息最讓人開心了,水二嬸忙追問道:“大夫還說什麼了,你這手什麼時候能完全好起來?”
水二叔的笑容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吱吱唔唔好一會兒才答道:“黃大夫說這手可能不能恢復到以前一樣了。”說完又趕緊補充道:“不過肩挑手提的都是沒問題的,我左手不是一樣可以用的嘛,以後你們母女就不用這麼勞累了。”
水二嬸看他神色黯淡,知道再說不過是讓他心理負擔更重,於是輕快地笑道:“那就好,這兩天真是累死我了,你能挑了就太好了。吃飯吧!”
這一頓飯一家三口吃得十分開心,桌子上笑聲不斷。
第二天上午,水二嬸跟近香在院子裡洗被子,朱大嬸又過來拉家常。
“二嫂子,你們家水近月這個月成親你送什麼?”
“她要成親了?”水二嬸停住正在擰被單的手,擡頭看向朱大嬸,很明顯她還沒聽說這個消息。
“看來你最近真是忙,昨天剛定下的,就是河對岸的金家。我還以爲你都知道了呢。”
水二嬸繼續擰她的被單,一邊笑道:“我們隔了那麼多房,平時也不常來往,就是平時的禮數了,多了我也拿不出來。”
朱大嬸不贊成地反駁道:“那也不對,怎麼說你們也是同宗,一百年前是一家人。”
近香插嘴道:“阿母,哪個水近月啊?”
水二嬸笑罵道:“你這丫頭不懂禮數,那也是你堂姐!”說着又道,“你們小時候也一起玩過的,後來他們家就搬到河對岸去了。可能你不記得了,不說我都差點忘了,她今年都十六了吧?”
朱大嬸接口道:“對啊,是十六歲了,年前我在河邊看到過她,長得挺齊整一丫頭,金家那個大兒子今年十八,長得也很精神,倒是很登對。”
水二嬸笑道:“是叫金迢迢吧?那小夥子我也見過,是很精神。這一家人離得遠了就不親了,結婚這麼大的事都沒注意到。”
朱大嬸笑道:“他們總會知會你的,你還想躲過這份禮信?不過說起來還是你們近香最有福氣,陽成家那孩子,方圓十里也找不到兩個比他更好的!”
水二嬸聽了只管笑,近香低着頭走開去打水,假裝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