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南京城貧苦人家居住的地方,空氣中漂浮着難聞的氣味,除了偶爾有貓狗叫聲之外,居然沒有什麼別的聲響了,窮苦人白天爲生計操心,晚上抓緊休息,免得第二天沒有精神體力去張羅生計。
好在是李孟這幫人帶了燈籠,鄧格拉斯顯然是住在這邊,左轉右轉就來到了個破屋子門前。鄧格拉斯回頭告個罪,上前就是拍門。
李孟返身下馬,身旁的從人打着燈籠跟上,那破屋子是個夯土坯的草房,已經是破爛的不像樣子,藉着燈籠的光芒,李孟卻注意到在門上掛着個十字架,,應該是十字架,稍不注意都會把這個看成是兩個木條堵漏的被釘成這個模樣。
看到這個,李孟倒是聯想起白天所說的那個“羊廟”,看來不是供奉邪神祭祀的,應該是“洋廟”,就是所謂的教堂吧!
在現代,青島可是有幾座很不錯的教堂,從近代的天主大教堂,還有幾座韓國人修建的新式教堂,看着都很是莊重氣派。沒想到幾百年的明末,在南京城中還有這般破舊的教堂,邊上的幾名鎮守府下人低聲笑道:
“比起城內那些大洋廟來,這裡純粹是個土地堂啊!”
看來,這是混得很不如意的教堂,而不是這個時代洋教在大明不流行。
菲利普.鄧格拉斯拍門之中,還在那裡大聲的用洋文吆喝,喊了幾句,邊上的幾棟房子裡面的住戶就高聲的叫罵起來,還有出來想要尋事的,一看李孟這幫人,立刻都是縮了回去。
膠州營的護衛裡面,卻有幾個靈醒的,已經是轉到了房屋後面,看看有沒有人趁機逃跑。誰想到過了會。聽到裡面有人怯生生的喊道:
“鄧叔叔,我來給你開門。”
這聲音也是字正腔圓的南京官話。而且還是個小男孩地聲音,李孟扭頭觀察周圍地地形,卻看到禁衛那些人和鎮守府的下人臉色都有些奇怪。他猛地想到了一件事情,在開封遇見地所謂“象姑”,還有現代新聞報紙上曾經提到過的,美國天主教會因爲猥褻男童賠償鉅款。
想到這裡,李孟的臉色也是變得難看起來,心想這麼破爛地地方莫非是藏污納垢,那破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張小臉露出來,探頭看着外面,是個漢人的小男孩。倒是很清秀的模樣,看着很可愛,見到這麼多人明顯有些害怕,朝後縮了縮。
那鄧格拉斯看到這孩子,卻愛惜的蹲下身來,從懷中拿出那些乾糧和醃菜,輕聲的說道:
“安琪,一天沒吃飯,餓了吧,這有些烙餅。快吃了吧!
本來有些畏畏縮縮的小孩看到鄧格拉斯手上的乾糧和醃菜,眼睛頓時亮起來,也不害怕站在一邊的人了,高高興興的拿過乾糧,卻想起什麼。遲疑着問道:
“鄧叔叔。你吃了嗎?”
鄧格拉斯笑着摸摸安琪的頭,開口說道:
“叔叔吃地很飽。你快吃吧!”
那小孩子歡呼一聲,一邊把餅朝嘴裡送,一邊轉身朝着屋子裡面跑去,口中含混不清的說道:
“神父那邊還沒有吃過呢,我去給他送過去。”
鄧格拉斯直起身來,有些尷尬的回頭笑笑,李孟卻有些不好受,特別是看到那孩子望着食物的表情,更是讓他心酸,清清嗓子,緩聲的問道:
“還有個神父?這孩子是怎麼回事?”
說話間,李孟徑直走進了這草房裡面,發現這一進門的地方倒是個小廳,佈置成禮拜堂的模樣,在正對門的地方有個十字架。
屋子倒是打掃的很乾淨,沒有外面的異味,能聽見裡面有個小屋有聲音響動,還有那安琪興奮地聲音說話:
“神父,鄧叔叔帶吃的回來了,你也一起吃點。”
還有一個比較低沉的聲音說道:
“好孩子,你先吃,我去外面看看,應該是有客人過來了。”
見到李孟進來,鄧格拉斯在身後也就是開口解釋起來,這年代有許多的傳教士來大明傳教,這個神父也是其中一位。
不過有些不同的是,這位神父卻是加爾文教派地神父,也就是所謂地新教神父,而在大明各處,包括這南京城中,佔據絕對優勢的是天主教會地勢力,更準確的說是耶穌會佔據絕對主流。
這些傳教士們和大明的士子官員來往,獲得官府給予的種種方便,這些教士本身也成了大明的上層人物。
而這加爾文教會則是新教的教派,在尼德蘭地區很是流行,在大明的傳教士裡面,大部分是天主教會的信徒,而且都是佛朗機(西班牙)人,西班牙鎮壓尼德蘭地區獨立運動的戰爭極爲的慘烈,這戰爭有部分的起因也是天主教會的鑑定維護者西班牙王國和尼德蘭地區的新教信仰的宗教紛起所致。
這矛盾在大明同樣是存在,這位加爾文教派神父遭到了這些名義上同事的排擠和打壓,沒有人施捨和捐助,官府總是找麻煩,發展不起來信徒,只能是在這犄角旮旯的地方找了間草房充作教堂。
好在這神父的心態頗爲堅毅,當然,不遠萬里來到大明傳教的傳教士都是很有堅持和恆心的人。雖然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還是在堅持,只是這地方的居民每日都是忙於生計,誰還有功夫願意信教,而且看這洋和尚混得似乎比他們還慘,更沒有信教的心思結果幾年下來,除了這同樣潦倒的菲利普.鄧格拉斯來投奔之外,也就是收養了父母雙亡的蘇安琪。
雖說這三個人都是信教,但活得很艱難,神父的身體有些不好,蘇安琪再怎麼懂事,畢竟是個孩子,全靠着鄧格拉斯在外面張羅才維持下去。聽起來,簡直是現代的肥皂劇橋段,只是這鄧格拉斯在外面靠着賭錢矇騙張羅,倒也真讓人不太好評價他的作爲。
那小孩蘇安琪很是招人喜歡,大家對這鄧格拉斯的印象倒是好了不少,心想這人倒也不是猥瑣之輩,偷拿食品想跑的行爲也得到了諒解。
正說話間,那小孩攙扶着一名瘦弱的人走了出來,燈籠稍微偏移了下,李孟看見了一名穿着黑衣的“老外”。這“老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漿洗有些發白的長袍,還掛着個十字架。
這神父看着年紀應該是不小,可仔細看卻像是因爲病弱顯得很憔悴,雙目深陷,高高的鼻子,倒是個很標準的外國小老頭的形象。他看到李孟一行人之後,表情和眼神立刻變得熱切起來。
要想在大明的這種文明之地傳教,搭上本地的權貴人士是最方便的途徑之一,耶穌會是這個路子,可這名新教神父要這麼做那就千難萬難了,今日卻有人送上門來,而且看着還有些善意,能不讓他高興嗎?
“尊貴的客人,我是這間教堂的神父:羅德里格斯.費德勒,願天主保佑您。“
這名神父先是祝願了幾句,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然後恭恭敬敬的彎腰行禮,那蘇安琪則是躲在神父的身後,露出腦袋偷眼敲着站在屋中的李孟和那些隨從們,站在一旁的鄧格拉斯卻比較會察言觀色,連忙拉着蘇安琪笑着說道:
“快給老爺磕頭問好。”
那蘇安琪低着頭走出來,給李孟磕了個頭,小聲的學費德勒神父的腔調說道:
“願天主保佑大人您。”
聽到這話有些感慨,李孟不信教,只是覺得終於聽到翻譯體的語句了,這纔像是外國人嘛,要不總讓人看着彆扭。
教堂裡面這三個人問好之後,李孟那邊卻不說話,搞得屋內的氣氛很是彆扭,他們三個也是心中忐忑,心想莫非是有什麼不對。李孟卻是在回憶現代時候的一些事情,各種媒體對於這個時代的傳教士都是評價到,雖然有着種種目的,可還是客觀上促進了東西方文化交流,而且西方目前受過文化教育的階層,目前只有貴族和教士。
總的來說,這名傳教士對自己十分有用,那鄧格拉斯也有不少用處,不管他們的信仰是什麼,來中國的目的是什麼,知道對自己很有用,這就足夠了。
李孟又是環視了一圈,突然開口問道:
“你們在這教堂裡面可有什麼要緊的東西嗎?”
費德勒神父和鄧格拉斯面面相覷,不知道李孟問這句話的意思,遲疑了下之後,鄧格拉斯恭敬的回答說道:
“老爺,小人們都是窮人,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
“好,跟我走吧,找輛車把那個神父弄車上去,鄧洋人你抱着孩子,以後就是我李孟的下人了。“
李孟點點頭淡然說道,說完之後,自有手下人上前去操辦,那蘇安琪晃着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那費德勒神父和鄧格拉斯對視幾眼之後,終於是反應過來,激動的連劃十字,口中低聲的讚頌道:
“天父,您的信徒終於結束試煉了嗎,苦日子到頭了。”
大明官話,字正腔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