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高傑這邊開戰的時間,還要比和賀人龍這邊打,被火器洗了一邊,然後被膠州營的馬軍來回這麼一衝,立刻是崩潰。
整場戰鬥持續的時間並不長,田見秀率軍逃遁,高傑也是嚎啕大哭着被部下帶回了軍營。
本來從闖軍投降到明軍的時候,高傑自以爲有了個光明的出身,這時候不用說自己是賊了,也是光明正大的朝廷官身,可這些年局面崩壞,本來以爲沒什麼前途的泥腿子順軍兵馬卻越發的坐大。
延綏總兵高傑有時候午夜夢迴,也想自己如果沒有勾引闖王的老婆,就那麼跟着大軍一路下來,今天會到什麼位置。
不管怎麼說,現在看大明和順軍控制的地盤,流賊兵馬的大順和大西兩支軍隊加起來還不到三省,跟大明的天下之力相比,還是頗爲的懸殊,自己呆在明軍這邊,還是可以長保榮華富貴。
在高傑的心底,甚至是被困守在這邊的時候,率兵從絕境突圍,高傑的心裡面也一直是對大明的天下抱有信心。
說起來頗爲的有意思,大明內部的文官武將都覺得天下搖搖欲墜,大廈將傾,要給自己尋找出路了,可這從被招安的降將卻這麼的有信心。
追究其原因,無非是高傑那時候的流民大軍太過瘋狂,沒什麼長久的希望,而大明這一方還有些規矩的緣故。
再者大明三百年江山,大家都不會認爲說倒就會倒,這是正統所在,對於高傑這樣的降將,特別深信這個概念。
但在大明地體制系統之中,身爲總兵大將地高傑卻比順軍那一方更能認識到山東的可怕,順軍希望山東低調和不思進取,大明的這些武將又何嘗不是如此,若是山東動,沒什麼人能找到阻攔這個勢力的方法。
膠州營地實力。已經通過歷次地輝煌大勝得到了證明。同樣地。被膠州營大敗。被膠州營殲滅地那些敵人。都曾經給明軍造成過大敗。造成過殲滅。這一來一去地消長增減。自然容易判斷高下。
高傑在安排突圍地時候。有幾個想法。一是運氣大好。儘可能地帶着部下兵馬衝出重圍。到時候順山西回到陝西。只要自己地兵馬仍在。大明朝廷肯定會給自己相應地位置。如果運氣好。還可以恢復實力。
二是隻帶着少數地人跑出去。或許官府不會待見這殘兵敗將。不過靠着自己在陝西地面地熟悉。再拉起來一支兵馬也不太難。只是要從下面一級級地升上去。花費些時間罷了。
當然若是死了。那就必然是一了百了。什麼都不需要考慮了。
可高傑看到山東兵馬出現在自己面前地時候。心中所有地念頭都是轟然崩塌。一切一切地倚靠和心理地憑依都是煙消雲散。
山東若是出動。大明整個就是要改天換地了。自己地富貴基礎、存身之處全部都是要翻天覆地。到時候那還有自己地活路。
能從一鄉野無賴做到如今的一鎮總兵,其中多少兇險,高傑自知,在這個位置上又有多少富貴權力,高傑也是明白。
可這一刻,高傑卻知道,一切都要完了,是徹徹底底地毀滅,他也是快要四十的人,在總兵大將地位置上呆的久了,也知道城府深沉,可這時候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馬上放聲大哭。
山東兵馬打散了順軍,卻堵住了那個營寨,凶神惡煞的用火器轟打,騎兵屠戮,這是明擺着表現出自己的立場。
事情的結果,突然發展到比自己所預料的最壞的還要壞,總兵高傑精神在這一刻都是崩潰了。
不過這高傑也是奸滑的角色,在自己的軍營中慟哭之後,卻也是很迅速的反應了過來,反正也是打不過,又是這般兇悍山東兵馬,那自己何必去打,索性是投降了就是。
自己這樣的人物去往山東那邊,或許沒有自己的官職地位,可當個富家翁卻沒有問題,自己的家當隨身還帶着不少,到時候大不了帶着家小去山東做個太平富翁。
高傑平日裡對流民大軍的關心要比其餘的大明軍將要多,對闖王李自成在山東兵馬面前吃到的幾次慘敗都略有耳聞。
原本他擔心是大明朝廷若是毀了,天下間落入闖王之手,那真是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可若是去山東,以山東的實力,肯定能庇護自己周全。
當這個總兵,領着幾萬人,每日間打生打死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有個榮華富貴,去了山東做個平民或許受氣,可也不用擔心什麼性命
心念百轉,高傑頗有幾分光棍無賴的性格,反正自己也是從饑民白身起家,到現在能過個富貴太平日子,也是不錯,就當自己從沒有做過總兵就是,算算這輩子,還是賺了不賠。
哭了小半個時辰,安靜了小半個時辰,延綏總兵高傑也不管亂哄哄的局面,先是安排手下的親信兵馬把自己的金銀財寶值錢的東西看守住,然後派出自己的同宗校尉拿着自己的印信去對面的軍營請降。
請降的言辭中交待的明白,山東的天兵願打願殺,我們延綏鎮受着就是,反正不會和天兵再有一點衝突。
若是齊國公慈悲,願意給條活路,我等願意做牛做馬,服從山東的安排,這樣的言辭和措施,是什麼面子裡子全然不要,趴在地上耍賴了。
那校尉去了之後,所用的時間很短就回返,這一次還真是讓高傑給賭對了,山東兵馬也不想在這裡和他們耗費太多的力氣。
排過來的那名膠州營馬軍把總說的很簡單,全軍不動,不過要立刻向着南方,也就是賀人龍、白廣恩、許定國的後方挖掘工事營壘,就地設防,從此刻起,明軍就是敵軍,不能讓那邊的兵馬過來一步。
能自己活命,還管他什麼友軍,高傑當即是全部的答應下來,下面的軍兵就算是有意見的,也已經是餓得動彈不得了。
在知道對面的山東兵馬準備勻出一點糧食給自己之後,高傑和治下的兵馬更是死心塌地,準備給這山東兵馬賣命。
按照過來這位把總的命令,高傑的部隊又是忙碌了半天,手下整個部隊開始轉向,剛纔是最強的兵馬在南,現在最強的兵馬則是在北,也就是高傑和他的親兵直屬轉到了山東馬軍的營地附近。
然後按照由強到弱,由北到南的順序層層疊疊的排成陣列,高傑的親兵部隊不少都是派了出去,嚴防死守,不讓一個人跑到督師侯那邊通風報信。
實際上,在山東馬軍把順軍的積儲糧食分出一部分送過來之後,高傑部下的那些飢餓士兵沒有一個想走的了,他們也知道友軍那邊是個什麼情況,草根樹皮都吃的精光,就要吃人了,眼下這邊給個活路誰還會走。
等延綏總兵高傑領着自己的精銳直屬來到山東馬軍這邊,重新列隊紮營的時候,高傑才發現此時的陣型和自己早晨安排的那個陣型如此的相似。
都是最強的在後面,最弱的在前面,到時候一層層的驅動督戰,說白了也就是把自己身前的戰友當成是炮灰和籤軍。
現在的排列,實力強悍的山東兵馬就是他高傑整個大軍的督戰隊,如果到關鍵時候自己不衝,那後面的膠州營馬軍就會把自己殺個乾淨。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延綏總兵高傑在自己的師爺口中也聽過這句話,今日間卻深刻的體會到這話的含意,不過除卻苦笑之外,也沒有什麼辦法了,人爲刀,我爲魚肉,高傑知道,自己就是那“魚肉”了。
不管是侯、賀人龍又或者是李自成、劉宗敏,誰也想不到在他們的背後已經有了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的一條生路,已經是變成了一條死路。
不過明軍不敢退,朱仙鎮那次的事情是個警示,明軍不退維持着個架子還能支撐,全軍潰退,那接下來就是大屠殺。
這時候,沒有人理會戰場之外的事情,目前雙方就在圍着矮牆前後進行着慘烈的搏殺,順軍的士卒也開始不斷的倒下。
而在這五百多步的兩邊,明軍士卒的填土也漸漸的填滿填平,壕溝的對面,順軍士卒則是急忙忙的構築矮牆準備擋住。
明軍的近十萬多人馬,沒什麼花巧,沒什麼偏師,就這麼蠻橫的,不管不顧的驅動,直接是撲向了正面的順軍。
明軍的士卒還沒有餓跨,在死亡的刺激下,還能進行瘋狂的戰鬥,一**的人潮吶喊着衝上矮牆,矮牆後面的順軍士卒不斷的倒下,又有人不斷的添補上,現在的局面,倒也看不出那個是攻,那個是守。
相比於朱仙鎮那時候的一邊倒,這時候的場面和局勢更加的微妙兇險,前隊指揮的袁宗第已經有些手心出汗,時不時的轉身看着闖王的大旗所在。
那邊沒什麼信號發出來,只是這壕溝,已經是漸漸的被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