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艾的離席,並未引起太多的關注,衆人只當她是琴藝被比下去,一時尷尬,這纔有意避開。
不過一衆小姐這會卻很佩服蕭瑾蓮,這個被庶妹徹底壓下去,卻還坐得住的人。
哪怕她的笑容是那麼的僵硬和彆扭,可這份厚臉皮,確實讓衆人在笑弄她的同時,不禁佩服不已。
而蕭瑾萱這會也沒了原本的清靜,三三兩兩的名媛貴女們,全都圍在她的身邊,一臉好奇的問着她,有關琵琶的相關問題。
就在蕭瑾萱被纏的頭疼,還不得不一一解答的時候,忽然傳來一個驕橫的聲音。
“聽聞今日,這宋府來了位比宋小姐,更會彈琴的庶女,到底是哪位,站出來給本縣主瞧瞧。”
這唐突的話一響起,廳內一下變得鴉雀無聲了。
還是宋夫人最先反應過來,忙介紹道:“諸位,諸位,這是遠寧縣主,到揚州遊玩暫住我宋府,各位快快見禮吧。”
宋夫人神情自若,可眼中卻閃過擔憂,別人不清楚,她卻是知道自己的愛女,定然是計劃有變,去找這位縣主了。
可如今這縣主竟自己出來了,她的女兒又並未在側,一種不好的預感就浮上了她的心頭。
在說旁人,忽然聽聞眼前這俏麗少女,竟是位四品縣主,驚訝之餘,都紛紛趕緊見禮。
人家可是正四品的品階,再坐除了孟夫人這位身背二品誥命的以外,沒人比得過這位縣主的。
可錢瓔珞卻不理衆人,雙眼緊盯住蕭瑾萱的身影,眼中的妒恨之火更加的旺了。
憑什麼周顯御對她向來不屑一顧,卻對這賤人不但吐露本名,還在馬車走後,露出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到要看看,這個賤人到底哪裡比她好。
這樣想着,她徑直越過衆人,來到蕭瑾萱面前,微眯起眼睛說道:“你就是蕭瑾萱,把頭給本縣主擡起來。”
和旁人一樣,保持屈身低頭見禮的蕭瑾萱,聽聞這話,從容的將頭擡起,一雙平靜無波的雙眼,靜靜的注視着前方。
當錢瓔珞如此近距離,看清這張面容時,小聲的哼了一下,原以爲是個多千嬌百媚的美人,沒想到竟是個柔婉清秀的,除此之外,在無特別顯眼的地方。
這樣的姿色,怎配得上容貌傾世的周顯御,除了她錢瓔珞,任何人都配不上。
所以,任何敢窺視周顯御的人,錢瓔珞都不會放過。
因此就見她譏諷的一笑,然後大聲吩咐道:“雅芝備墨,如此有才情的庶女,倒也是難得,我定要賦詩一首,擡舉擡舉你。”
蕭瑾萱聞言,眉毛微微皺起,這位縣主話裡似乎是在讚揚她,可態度很是惡劣,尤其是說道庶女二字時,更是特意加重了語氣,若這會她還感覺不到,對方來者不善的話,那也就太遲鈍了。
不過蕭瑾萱也挺無語的,回到揚州第一次出門,先被宋佳艾擠兌,如今又來了個說話陰陽怪氣的縣主,本能的,她隱隱覺得,二者似乎有着某種聯繫。
就在蕭瑾萱還在思索的時候,錢瓔珞那邊已經寫完了。
然後就見她拿起紙張,從新來到蕭瑾萱的面前,往前一遞並說道:“這是本縣主賞你的,還不當衆讀出來謝恩。”
似笑非笑的看着這位縣主,蕭瑾萱根本沒伸手去接,而是從容婉拒道:“縣主美意,瑾萱心領,不過是助興之曲,當不得您這麼誇獎。”
一個四品縣主而已,當自己的墨寶是皇帝的御筆不成,這語氣聽着真讓人厭煩。她雖然不願憑空樹敵,可也絕不會像前生那般,處處忍讓了。
她以前到是脾氣好,換來的只是別人更加肆意的欺辱,這輩子,她寧願死的轟轟烈烈,也在不會委屈自己,受這份窩囊氣。
衆人也沒想到,蕭瑾萱竟然直接拒絕了,原本以爲這位縣主會惱,可不想她到沒生氣。
反倒滿臉得意的上前幾步,聲音故意擡高的說道:“你是怕了吧,因爲你根本不識字,所以纔讀不出來。”
這話瞬間讓蕭瑾萱,再次成了衆矢之的,一個官家小姐,哪怕是個庶出,也絕不能是個文盲,這已經不是個人面子的問題,整個家族甚至都要蒙羞的,一時間大家都在猜測,這位縣主的話,是真是假。
蕭瑾萱沒說話,只是平靜的看着錢瓔珞。
可她這個模樣,落在錢瓔珞眼中,更讓後者堅定,她是個不識字的,如今只是強自鎮定擺了。
上前幾步,錢瓔珞忽然小聲的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從哪學會的琵琶,可你的親孃卻不許你認字,所以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我沒說錯吧,勾引御哥哥的小賤人。”
蕭瑾萱最後的一點笑意,也徹底斂去了,這位縣主竟然調查她,而且剛剛宋佳艾,會反常的針對她,如今看來也是這位的傑作。
之前她想不明白,對方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但當聽到那聲御哥哥後,她猛然想起,這位遠寧縣主到底是何許人了。
在前生她還真聽過對方的大名,那是在她纔去京師的時候,事隔多年,她差點都要忘記了。
而對方出名的原因,正是因爲癡戀七皇子周顯御,近乎走火入魔的地步,成爲京師長平的風雲人物。
當年她就聽聞,京師第一名妓,芳心暗許這位御王殿下,結果卻被錢瓔珞知道了。
這位縣主二話不說,直接衝進青樓,挖了那名妓的雙眼,拔去她的舌頭,才肯罷休。
並揚言,若還有女子,敢拿眼去瞧御王,上前和御王說話,就是這個下場!
可是周顯御那顛倒衆生的容貌,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戶部尚書家的女兒,就不顧這位縣主的警告,丟了個荷包給御王。
結果這事讓錢瓔珞知道後,竟直接將對方脫個精光,挑去手筋,丟在了街道上。
並說在有給周顯御亂送東西的,一律廢去雙手。
這事在當時鬧的很大,想那戶部尚書只有一子一女,獨女死的這麼悽慘,他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但最後這位縣主,後臺實在夠硬,也還是不了了之了。
如今將一切都對上號後,蕭瑾蓮立即就想到那日,她被周顯御攔住馬車的事,定然是被這位縣主瞧到了,所以才惹來對方的針對。
可知道原因後,蕭瑾萱更加懊惱了,若她真傾心周顯御,被人針對倒也不冤枉。
可她半點沒那個心思,平白卻惹來這麼個善妒的瘋子,這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難怪她昨日纔回府,宋家的請帖上竟會有她的名字。而同爲庶出的蕭瑾瑩,卻不在受邀之列。
當時她就覺得奇怪,如今在看這滿廳,一個庶出都沒有,看來都是這宋家故意爲之,爲的就是徹底的突顯她的卑微,讓她被排擠諷刺。
想明白一切後,蕭瑾萱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伸手接過那張紙,她看了幾眼,忽然一笑問道:“縣主當真要我當衆讀出來。”
錢瓔珞只當蕭瑾萱,這是在強撐,急不可耐的說道:“羅嗦什麼,叫你念,你就念,快些。”
點點頭,蕭瑾萱淺淺一笑,眼中一抹嘲諷閃過,緩緩開口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回幾人”
這溫婉的聲音,瞬間讓錢瓔珞石化當場,愣了幾秒後,才雙眼噴火的瞪着蕭瑾萱,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羣探子都是廢物嗎,不是說這個庶女,無才無德,什麼都不會嗎?
可如今她不但琵琶彈得好,根本就是個識字的,如今她這臉可丟大了,她從來沒這麼丟人過。
可是還沒等錢瓔珞,從這波刺激中回過神,蕭瑾萱下一波的刺激,立即就送到了。
就見她忽然舉起,手中拿着的紙張,然後笑的及其親切的說道:“這首詩我若沒記錯,是前唐詩人王翰的名作,不過縣主說是爲我賦詩,可這首詩雖然提到琵琶二字,但卻是描寫邊境塞外,征戰艱辛的詩句,於今日的情景,可是頗爲不符啊。”
錢瓔珞面上一紅,她向來在家受寵,也沒人逼着她學什麼,今日她只是要當面羞辱蕭瑾萱,記得這首詩裡有琵琶二字,就給寫出來了,可怎想,如今卻成了對方,挖苦她的理由了。
感覺到廳內衆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哪怕沒人說什麼,錢瓔珞都覺得像刀子似的,讓她坐立不安。
眼見錢瓔珞那窘迫的樣子,蕭瑾萱心中冷笑,竟然敢來招惹她,那就要做好被返虐的準備,被對方那驕傲孔雀似的樣子,煩了半天的蕭瑾萱,可沒打算這麼容易就放過這位縣主。
接着,就見她忽然一指紙上最後的一段詩句,一副請教語氣的問道:“還有這裡,我記得明明該是古往征戰幾人回,可縣主卻寫成回幾人,難道是您有意爲之,故意要考考我的?”
“撲哧”一聲,賓客裡,也不知是誰先笑了這第一下,接着壓抑的笑聲和議論聲,就在也止不住的紛紛響起了。
任誰都看得出,這位縣主哪裡是要考人,分明是自己才疏學淺,竟將名句都能寫錯,原本是要難爲別人,自己如今卻成了最大的笑話,這一變化,還真是看的衆人應接不暇呢。
錢瓔珞緊緊的咬住自己的嘴脣,一雙眼睛,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竟然都霧氣濛濛了,彷彿下一刻,她就要哭出來了似的。
望着仍舊淺笑看着她的蕭瑾萱,錢瓔珞覺得自己都要氣瘋了。
衆目睽睽之下,她何曾如此被人嘲笑過,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賤人弄出來的。雖然是她先要羞辱對方的,可她是縣主,難道懲治個卑賤的庶女不應該嗎。
反正錢瓔珞的觀點就是,她欺辱蕭瑾萱那叫天經地義,可蕭瑾萱竟然敢反抗,就是罪該萬死。
認定一切都是蕭瑾萱的錯,錢瓔珞立即厲聲喊道:“你這個賤人,竟然當衆折辱本縣主,雅芝給我掌嘴,狠狠的給我打。”
大小姐脾氣一上來,錢瓔珞可不管這是什麼場合,直接就要動粗。
小姐都吩咐了,一向跟着錢瓔珞,作威作福慣了的雅芝,立馬上前就要掌蕭瑾萱的嘴,卻被竹子給攔下了。
別看竹子從進來後,就緊張的不行,可眼看自家小姐要吃虧,她的膽子一下就回來了,想都沒想,就攔在了蕭瑾萱的前面。
眼前這出混亂的場面,看的衆人都心中着急,可誰也不敢上前去勸,否則一個不好,惹惱這位盛怒的縣主,就該吃不了兜着走了。
就在這時,忽然一道白影速度極快的躍入廳內,就見一男子,手中摺扇一揮,瞬間將扭打在一起的竹子,雅芝分開。
然後風度翩翩的一個轉身,就將蕭瑾萱擋在了身後,摺扇唰的一聲打開了,很是瀟灑隨性的扇了扇。
蕭瑾萱也被這突然出現的人,弄到一愣,但當她看清眼前的背影時。
一雙眼睛中,瘋狂的仇恨鋪天蓋地的涌現出來,她的身體甚至因爲激動,都在微微顫抖着。
季凌楓,這個化成灰她都不會忘記的男人,哪怕只是一個背影,她也自信絕不會認錯。
竟然是你,我的好夫君,咱們竟然這麼快就再次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