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徹忙道:“百戀,莫要無禮,且聽段將軍如何說。”
“還要聽什麼?我來時,便已經舉行了送嫁禮,我雖還沒有與段逸成親,可是西凌國所有人都知道我這次來便是要嫁給段逸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斷沒有再回西凌的可能,可是我的夫君卻已經死了,我可怎麼辦?怎麼辦?徹哥哥你告訴我呀,我應該怎麼辦?”
“這……是怎麼回事?”段擎蒼疑惑地說。
蕭徹輕嘆了聲,道:“是這樣的,承蒙上次在大戰中,段將軍妙計幫助了我父皇,使西凌朝堂之上蕭琰一黨徹底失敗,如今我西凌國內內亂平定,外患已除,爲感謝段將軍大恩,並與段將軍結下兄弟之宜,因此便趁着此次與南昭續寫和平之際,讓我帶着百戀來與段將軍之子段逸完婚。
我父皇說了,這不是國之大事,只爲了與段將軍的私交之情。因此並沒有上表國書,而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促成此事覽。
兒女姻親,乃父母之命,百戀是我西凌國有名的美女,而且精於騎射,善於佈陣,絕非一般女子可比,與段逸公子乃是天作之合,料定段將軍必不會拒絕。所以在來到南昭之前,便已經給百戀行了送嫁禮,來之前,舉國歡慶郡主大嫁……誰知道,段逸小將軍已經……按照西凌的風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百戀的確是不能再回西凌了……”
聽完蕭徹的話,李蓉蓉竟然忍不住發笑道:“真是好笑,西凌的風俗竟然可以不通知男方的情況下,自嫁呢!第一次聽說呀!櫓”
蕭百戀的目光驀然落在李蓉蓉的身上,濃濃的怒意。
段擎蒼道:“你們都出去吧。”
梅氏與二位姨娘及段櫻離,便起身告辭,往外面走去。
鳳青鸞道:“櫻離便留下吧,我知道她向來有些急智,或許她有辦法將這件事很好的解決。”
段擎蒼聽聞,便道:“櫻離留下。”
顧采芹忙道:“姨父,我也留下來好嗎?”
段擎蒼皺皺眉頭,道:“你去照顧着梅夫人。”
顧采芹很失望,看了眼蕭徹,發現他並沒有注意到她,便更加沮喪,經過頓住腳步的段櫻離身邊時,竟忍不住輕輕地哼了聲。
段櫻離道:“表姐慢走。”
無論顧采芹是以前的表小姐,還是現在已經成爲段府嫡出之女,她依舊那麼淡淡地喚她表姐,這是令顧采芹最生氣的地方,然而卻是無可奈何。
房間只剩餘蕭徹、蕭百戀、段擎蒼、鳳青鸞和段櫻離五人了,蕭百戀早已經被這個消息打擊的頭腦空白,雖然沒有再像弱女子般哭泣吵鬧,但卻沉默的令人害怕,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而鳳青鸞和段擎蒼還沒有從蕭徹的一番話中完全省過神來。
這西凌國主來續簽和平,按道理說是好事,但是竟然把東殿郡主送過來,與段逸成親,而且不是以國主身份。段府與西凌的關係果然有點太好了。
而段擎蒼則在想,可惜我兒已經死了,否則……
到時候,西凌國與南昭的和平全部繫於段府,那麼明帝便也不敢將段府怎樣了。
各人心思不同,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還是蕭徹打破了沉默,向段櫻離道:“鳳兄如此推崇段小姐,想必段小姐果然有過人之處,不知道您想到什麼辦法沒有?”
鳳青鸞喚住段櫻離,事實上是有私心的,他就是想多見會段櫻離,找這麼一個藉口而已,沒想到蕭徹居然真的直接問她。
段櫻離搖搖頭,“對不起,我沒有什麼辦法。”
鳳青鸞道:“這件事很是棘手,一時之間也的確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蕭徹看向沉默不語的蕭百戀,眸中滿是憐惜。
鳳青鸞又道:“蕭兄,這次你們會在南昭停留多久?”
“本來是七天後就要回去,不過百戀的事沒有安排好,我回去也無法向我父親交待。所以恐怕還要叨擾一陣子。”
“雖說對東殿郡主的事情很遺撼,但能與蕭兄日日把酒言歡,還是很令人開心。”
段擎蒼道:“來人呀,上菜,上酒!”
鳳青鸞道:“櫻離,郡主就交給你了,你好好勸勸她。”
“是,二殿下。”
段櫻離走過去,牽起了東殿郡主蕭百戀的手,她的手冰涼溼膩,顯然對突如其來的殘酷命運,感到絕望震驚又無法接受。這時便很順從地跟隨段櫻離出來,往鶴鳥閣行去。玉銘等一衆丫頭連忙跪下迎接,蕭百戀眼皮子都沒擡,滿臉哀傷。
段櫻離沒有讓玉銘進來奉茶,而是親自給蕭百戀倒了杯熱茶。
蕭百戀輕抿了兩口,這才恢復了點活氣,顫聲道:“段小姐,你哥哥他真的已經死了嗎?我真的已經沒有夫君了嗎?”
西凌國的風俗,與南昭也大致相同。
夫死婦守,是死是活,都得一輩子從一而終。若像鳳歡顏那般,駙馬尚且活着,便眷養男寵,
tang雖然她自個過得快活,但別人看在眼裡卻很是哧之以鼻。當然如果蕭百戀若有鳳歡顏這麼強大的心理質素,不在乎別人說什麼,不在乎給西凌國丟臉,她也儘可以回國去,依舊當自己的郡主。
段櫻離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拿出一張紙,在紙上畫了個圓圈。
“段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人的一生,便如這個圓圈,起點亦終點,終點亦起點。”
蕭百戀盯着張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理解段櫻離的話的,只喃喃道:“沒錯,他死了,可是在我的心裡他還活着。身爲女子,就算夫君死了又如何?我是他的妻子的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段櫻離欲言又止,終是沒有再解釋這個圓圈所具的意義。
蕭百戀抹了抹眼淚,“我明白了。其實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想辦法去解決,我只需接受現實,尊照規矩行事便可。”
可是,她小小年級便要守寡,依舊感到命運可悲,而且非常不甘。
“段小姐,你告訴我,他到底是怎麼死的?我雖然沒見過他,但早就愛上了他,聽我父兄他們講,段逸小將軍,乃是年青一代中,最傑出的俊才!容貌英俊,才識卓絕,理該前途無量,他怎麼會忽然死了?”
其實段櫻離知道,無論如何這個問題都是無法避免的,蕭百戀是絕不會放棄追問的,她不告訴她,總有人告訴她。
她安靜地看了她一眼,便站起來走到窗前,好一會兒,才緩緩回頭,向蕭百戀道:“因爲他殺了趙臣相的女兒趙月鵝,所以被叛死刑,斬首而亡。”
“啊!他,他爲什麼要殺那位趙小姐?”
段櫻離微微地嘆了聲,“具體的原因,有各種猜測,其中最接近真實的真相似乎是因爲,他要爲自已疼愛的那個妹妹出頭,而去殺害另一個他很不喜歡的妹妹,結果卻弄巧成拙,丟了自己的性命。”
蕭百戀聽到這裡,眼睛裡像生了勾子,“你是她最疼愛的那個妹妹?”
段櫻離搖搖頭,“很不幸,我並不是。”
“那你是,他不喜歡的那個妹妹?”
這次,段櫻離沒有再否認了。
蕭百戀的眸底,漸漸地生出一層寒意,“這不是猜測,是真相?”
段櫻離淡然道:“或許是。”
“你——”蕭百戀驀然將纖纖玉指,幾乎要點到段櫻離的面門上來,“竟然是你!好,很好!我很佩服你的坦誠,但是,只要是我夫君不喜歡的人,我便也不喜歡!段櫻離,我會爲我夫君報仇的!”
“你要殺了我嗎?”段櫻離氣定神閒地站在那兒,彷彿在問一個很普通的問題。
蕭百戀的牙咬了又咬,終是道;“你放心,我不會現在殺了你!我要爲我的夫君報仇,不能將自己也變成殺人犯!不過段櫻離,你一定要小心點。”
“謝謝關心。”
蕭百戀驀然將桌子上的茶盤推到地上,一陣茶杯茶壺裂碎裂的聲音,玉銘便在門外問,“三小姐,要婢子進來嗎?”
段櫻離尚未回話,蕭百戀已經幾步走到門口,把門狠狠地拉開,又狠狠地瞪了眼玉銘,就帶着濃濃的仇恨離開了。
……
蕭百戀直衝入正廳,三個男子,此時纔剛剛舉杯……
看到她滿面怒容的進來,都有點意外。
“百戀,出了什麼事?”蕭徹問。
“原來,原來是段櫻離那賤人,害死了我的夫君!徹哥哥,你要爲我做主啊!”說着她便爬在蕭徹的肩頭痛哭了起來。
“莫哭,莫哭,三小姐那麼樣的人,怎麼會害死自己的哥哥?”他輕輕地拍着蕭百戀的背安慰,事實上卻是在問段擎蒼。
段擎蒼應該怎麼說呢?自己的兒女間鬥得你死我活,實不是什麼榮耀的事。
當下只是放下杯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倒是鳳青鸞道:“蕭兄,段逸之死,與櫻離無關。”
蕭徹冷笑,“你如此護着她,我倒覺得這事與她有關了。”
“蕭兄——”鳳青鸞還想說點什麼,蕭徹已經向蕭百戀道:“百戀,我們走,回去後我會向父皇稟明,退了這門婚事罷了。”
蕭徹是有生氣的理由,第一,他是年前便來到南昭的,發生了段逸小將軍被斬這麼大的事情,他被盛情招待在內宮,居然沒有得到一點消息;第二,段逸已死,竟然還是因爲自己的家人被害死,可見段家內鬥有多厲害,這是生於皇家的他,很自然就考慮到的問題,他可不想讓東殿郡主留在這種環境中,特別是在沒有夫君護持的情況下。
其實之前,鳳青鸞說想辦法,能有什麼辦法呢?按照規常禮儀,蕭百戀是必須留在段家的,就算段逸已經死了。
衆人心裡都明白,只有蕭百戀當局者迷,但在看了段櫻離畫的那個圓,和聽到她說的那句話,她也已然明白了。
此時,他與蕭徹的想法可不一樣。
蕭徹是想趁此刻的機會,將她帶出府去,儘快離開南昭,雖是丟人了一點,但東殿郡主回國後依舊是郡主,還是能過上好日子的。他想明這點,實在不能將蕭百戀留在這血雨腥風的段家。
而蕭百戀這時,卻死死扯住蕭徹的手,“徹哥哥,我已經嫁給了段逸,我就是段家的人,我要留在這裡。”
“你——你怎麼忽然這樣想?”
事實上,蕭徹此時竟希望蕭百戀永遠想不通這個問題,便糊里糊塗的被他帶回去,好好過一輩子好了。
前途雖然沒有了,但至少可以錦衣玉食一生。
蕭百戀向門外一指,“雖然她是壞人!但她說的對!起點亦終點,終點亦起點……在我的心中,我的夫君還沒死,而且我要繼承他的遺志,完成他未完的事。”
蕭徹的眸光微微一冷,喃喃道:“原來是她……果然,她是個明白人。”
……
既然話挑明瞭,而且蕭百戀自己如此決定,蕭徹也不好再反對,但也沒有立刻同意,而是採用了拖字決。
舉起杯來,他道:“今日的事,確實令我與百戀措手不及,不如此事明日等大家都考慮好再說,今日能與段將軍與鳳兄同飲,實在人生一大樂。今夜,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