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說我是一個情操高尚之人。”段櫻離語氣裡帶着淡淡的嘲諷。
唐心苑看到那個奶媽子的手臂忽然一沉,嬰孩肉肉的小腳就沾到了水,她嚇得幾乎要叫起來,奶媽子的手卻又一擡,將嬰孩復又抱起。
唐心苑快要被逼出眼淚,“段櫻離,這輩子我與你結識,是我最大的錯誤,我恨你,我好恨你!我真的好恨好恨你!”
她的聲音終於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力。
“賢妃妹妹,你這是怎麼了?今日可是郡主請客,俗話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如今我們吃了她的四菜一湯——你無論如何也不該這麼大聲的說恨她呀?”姚君怡故意把“四菜一湯”尾聲拉得長些,暗指今日宴席太薄楮。
卻沒等得唐心苑說什麼,又接着道:“不過賢妃妹妹若是有什麼委屈,儘可以在這裡說出來,讓大家評評理。”
唐心苑看了眼那邊老媽子和嬰孩,現在那嬰孩已經不再凌空,卻被老媽子依量帶在身旁逗着玩,依舊隨時可以推到水中糌。
見唐心苑不回答,段櫻離微微一笑,“她說她恨我,只不過是因爲我這個朋友做得很失敗,不願與她同流合污,還要揭露一些令她下不來的真相而已。貴妃娘娘,你想不想知道今日的四菜一湯,其中到底有什麼玄機呢?”
姚君怡微怔一下,“本宮瞧着,只是普通的四菜一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賢妃娘娘,不如你給我們說一說吧。”段櫻離目光微冷地看着唐心苑。
唐心苑有點氣急沮喪地說:“我哪裡知道,幹麼要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話音才落,便見段櫻離擡頭扶扶發上的釵,那老媽子像是得到暗示般,立刻將那嬰孩浸到水中,嬰孩並不知道危險,還以爲是在玩耍,六月的池水溫和,他竟露出了很甜的笑容,絲毫不知害怕。
唐心苑卻馬上變了口風,“好,好,我說……”段櫻離這纔不再扶頭上的釵,笑道:“洗耳恭聽,賢妃娘娘,你一定要好好的解釋給我們聽啊,千萬莫要說錯了……”
唐心苑面色難看,語氣僵硬地道:“其實,今天的四菜一湯,其中有兩道菜,用了龜肉和莧菜,這二者若是同食,必然會令人臉紅目赤,情緒崩潰,輕者會心火大盛,暴燥不安,以至於會做出平時絕不可以做出的事,重者有可能身亡……”
這時候,段櫻離打斷了她,“比如什麼事?”
她目閃寒芒,唐心苑卻是心驚肉跳,只好道:“比如,比如殺人放火之類的……”
她的話一說完,其餘衆人都大驚失色,“啊,今天我們都吃了菜,郡主,你是什麼意思?”
姚君怡兩步走到鳳青鸞的面前,“陛下,你看郡主,怎麼能做這種事呢?她這是在害大家呀!還有賢妃,明明知道這兩道菜吃不得,卻不出言提醒大家,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鳳青鸞的脣角浸着一絲冰冷,也道:“是啊,賢妃,你即是知道這兩道菜吃不得,爲何竟不出言提醒?”
唐心苑吱唔着道:“臣妾,臣妾……”
她很想找個理由去推脫掉這件事,可惜看到夜幕剛剛降臨的青影中,那個小小的嬰孩,她只是無助地結巴着,段櫻離笑笑,道:“不如我來替賢妃娘娘回答吧!她定是在想,這郡主不知道發了什麼失心瘋了,居然想要所有人都中毒……且看,大家都發瘋了以後,她如何收場?”
她說到這裡,笑着道:“賢妃娘娘,當時您是否這樣想的?”
唐心苑眼見着今日的事是不能善了了,反而稍稍地鎮定了些,臉上閃過一抹狠厲,道:“我的確是這樣想的,那又怎樣?這兩道菜可是郡主給衆人奉上的,我不出言提醒不過是想成全郡主而已!請大家看清楚事情的實質纔好。”
衆人聽了,覺得甚是有禮,又議論紛紛起來。
鳳星辰在旁邊看了好半天,她是瞭解鳳青鸞和段櫻離的,這時候雖然還沒有猜到這一切到底所謂何事,但是想必又有好戲看了。於是很應景地,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話,“是啊郡主,賢妃娘娘說的有道理,你到底爲何要給我們吃這種,可能會導致癲狂的菜呢?還有,這毒什麼時候發作,爲何我們現在還沒事?”
“七弟,這話,朕來回答。”
鳳青鸞冷目掃視一週,才淡然道:“這兩道菜經過特殊的處理,幾乎已經沒有毒性,而且另外兩道菜便是它的解藥。剛纔,朕已經在每個案前都檢查過,除了賢妃面前的菜未動,其他人面前的菜都全部動過,所以你們大家都沒事。”
秦妙梧見這事越來越有趣了,也插一嘴進來,“不知陛下,這麼做是何意?”
鳳青鸞道:“朕與你們所有人一個心思,不過是想要個真相而已。來人呀,把張小凡師傅帶上來。”
不一會兒,就有人押着一個廚子打扮的中年男子上前,段櫻離道:“張小凡,你曾經是唐家的廚子對嗎?只不過今年新帝初立之時,需要一批新的廚子,你便從唐家出來,進入皇宮,而且最後被封在
tang鳳鸞宮小廚房,我說的對不對?”
張小凡此時已經大汗淋漓,臉色灰敗,只怯怯看了眼唐心苑,卻並不說話。
段櫻離乾脆轉而問唐心苑,“賢妃娘娘,你應該認識他吧?”
唐心苑本能地便要否定,卻見段櫻離的手又去扶髮釵,不得已只得道:“他的確曾是唐府的廚子,但若不是他的廚藝高超,也不能夠進入皇宮。”
段櫻離點點頭道:“他的確是廚藝高超。其實你們就算不說話也沒關係,小廚房每日裡做了什麼菜,各宮裡的主子又吃了什麼菜,那都是有記錄的。”她說着便讓人把掌管記錄的小奴才又叫來,將本子獻上,找到君夫人死前前兩天的記錄,果然發現,段櫻離每天所食的菜式裡都同時出現莧菜和龜肉。
段櫻離把本子遞給鳳青鸞,鳳青鸞看完後又遞給旁邊的洪嬋,洪嬋又遞給七皇子鳳星辰,就這樣,一個個的傳下去看……
一時間,很安靜,看過記錄的人,都目光復雜地看着唐心苑。
唐心苑沮喪地低垂着頭,感覺着那一雙雙像利箭一樣,幾乎要把自己穿透的目光,咬着脣,屈辱的淚水一滴滴落下來。
驀然擡起頭來,目光燃着怒火,向段櫻離道:“對,是我讓張小凡在你平時的膳食裡用了這兩樣東西,那又怎樣?你親手殺了自己的親哥哥,凡是沾着你的,都沒落着好!我只不過是替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出口氣而已!”
“心苑,你怎麼能這樣!”洪嬋自從當了鳳青鸞的女官,一般只是默默地站在鳳青鸞的身後,時間久了,連她自己都忽略自己的存在,但是今日,她實在忍耐不住了,眼見着昔日的二位好友,此刻鬥得你死我活,分明是下一刻必然就要分出勝負,誰生誰死來,她怎麼能不急?
這下不顧身份地吼了出來,引得衆人都看向她,只見她走到唐心苑的面前,狠狠地扇了她一個耳光,“唐心苑,你爲何要這樣做,你爲何要害櫻離!?”
唐心苑忽然傷心痛苦地撲在洪嬋的肩上哭了起來……
“嬋兒,你若不救我,我今日算是死定了……”
洪嬋的身子微微一僵,卻是不動聲色,此時,她是面對着段櫻離的,爲了不讓段櫻離發現洪嬋有在她耳邊說話,所以她只是沉默聽着。果然,唐心苑又道:“往左邊看,那裡有個老媽子帶着一個嬰孩,若我不配合櫻離,那嬰孩便會死……”
洪嬋與唐心苑再分開時,卻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想替唐心苑擦擦眼淚,卻又猶豫着,看着段櫻離……她一時間不知道,她們誰對誰錯,又是誰在害誰?
洪嬋終是向段櫻離道:“櫻離,我不希望你們兩個人,任何一個出事。”
段櫻離的目光中沒有一絲溫暖,更沒有應聲。
洪嬋忽然發現,段櫻離變了,她的目光比以前更冰冷,若以前只似寒潭幽泉,現如今卻像是雪嶺的一湖死水,一片荒蕪,了無生機。
她像是一隻,遊離在人世間,從內冷到外的幽魂。
洪嬋不再勸說,默默地回到鳳青鸞的身後。
鳳青鸞道:“唐心苑,朕若說,君夫人其實是你害死的,你會反駁嗎?”
洪嬋見衆人的注意力都在段櫻離和唐心苑身上,便悄悄地退了開去,這時宮燈已經點起,洪嬋盡尋着陰影處而行,往帶着嬰孩的老媽子身邊而去。
唐心苑道:“臣妾只是想要懲罰一下段櫻離這個賤人,沒想到她竟會發狂殺了君夫人……這定是她平時就對君夫人動了殺機,所以發狂後才殺了她,若說君夫人是臣妾害死的,臣妾卻是冤得很……
難道大家都忘了嗎,段櫻離曾經親手殺死自己的親哥哥,還割下了他的頭顱,這樣狠毒的女子,殺人在她看來,實在是小事一樁吧!”
因爲她們現在所說之事,與慕風有關。
鳳青鸞便叫人去把慕風提來,稟命去的二人卻在拐角處就看到了慕風,原來慕風早來,只是躲在陰影處沒有出來。這二人素來也知道大牢根本關不住慕風,當下便帶着慕風來到鳳青鸞的面前。
慕風向衆人抱了下拳,算是問候過了,接着唐心苑的話說:“櫻離就算是中毒發狂,也並沒有殺害君夫人,君夫人乃是本公子殺害的!”
“慕風,你可知,戚家是不好惹的!你現在是在引火燒身!”唐心苑提醒道。
“唐小姐,你爲什麼要這樣害櫻離?你們曾經是好朋友,櫻離也並沒有對不起你,你爲何如此待她?況且,當日是你親眼看見我殺害了君夫人,這時候又何苦如此惡毒的將這個罪名推在櫻離的頭上?”
“你,你這個傻瓜!我真是不明白,你們一個兩個,爲什麼都被她迷的昏頭轉向,她是殺人犯!她是殺人犯!你們不明白嗎?她殺了自己的親哥哥!”
段櫻離忽然道:“我明白你爲何這樣待我,你是在爲段逸報仇。”
這一句說出來,衆人都有點愣住了。
段逸死了,是身爲段家人的段櫻離親手所殺,爲
他報仇的卻是唐家的女子,這事真是令人意外。
得到消息的唐瑞也已經趕來,火急火燎地道:“住口!段櫻離你胡說什麼,那段逸與我家心苑何干,你不要血口噴人!”
……這時候,洪嬋已經到了池塘對面,悄悄地走到老媽子身邊,驀然將孩子搶過來,抱在自己的手中,見她婆子似乎還想要搶過來搶孩子,洪嬋大叫:“來人呀!把她抓起來!”
那婆子頓時也無奈,只是茫然看着洪嬋。
洪嬋抱着孩子回到鳳青鸞的身邊,那婆子便也跟了過來,洪嬋向鳳青鸞道:“陛下,這婆子想要傷害這個孩子!”
鳳青鸞揮了揮手,將那婆子隔在一定的距離之外,不過也不知道這孩子與現在所說的事是否有關,鳳青鸞也不追究,只向唐瑞道:“唐大人,令千金親口承認,曾經利用膳食中的相剋之理,陷害郡主。”
唐瑞向女兒看了眼道:“糊塗!”
又道:“陛下,心苑定是一時糊塗,宮苑之間,有些爭鬥總是難免的,況且現在郡主好好的,微臣斗膽請陛下能夠寬容處理心苑,好給她一個機會,讓微臣將她帶回去好好教訓,就算陛下要休了心苑也沒有關係,但請保她一條性命。”
段櫻離卻走到洪嬋面前,伸手要抱孩子。
洪嬋本能地後退一步,“你要幹什麼?”
“我只是想抱抱我的侄兒,有什麼問題?”段櫻離冷冷地道。
“你的侄兒?你胡說什麼?”洪嬋震驚地看着她。
“賢妃娘娘,你說呢?這是不是我的侄兒?”
唐瑞的臉色難看極了,怒吼道:“這是哪家的野孩子?有沒有人來認領?不要平白的把髒水潑在我女兒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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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當然不會有人認領,要不然,就交給我吧,我會把這個孩子養大。”
段櫻離說着固執地伸手把孩子硬生生從洪嬋的懷裡抱了出來,洪嬋無奈地看着她,道:“這裡人很多,你不可能當着大家的面傷害這個孩子吧?”
“他是我的侄女兒,我當然不會傷害她。不過嬋兒,你既然搶到了孩子,便該以最快的速度將孩子送出宮去纔對,不該抱到這裡來。你即是把孩子抱到了這裡,心苑是沒得救了,你又何苦維護她,你和我,我們不才是最好的朋友嗎?”
不知道爲什麼,雖然聽來只是普通的朋友間的談話,洪嬋聽了卻是心驚肉跳的,總覺得下一刻,段櫻離臉上的笑容就會忽然消失,一柄匕首就會狠狠地刺入到她洪嬋的體內,洪嬋又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不動聲色地躲在了鳳青鸞的身後。
眼見着洪嬋如此害怕段櫻離,鳳青鸞不由嘆了口氣。
其實唐心苑見洪嬋抱着孩子到了鳳青鸞身邊時,便知道,今天一切都完了。便見段櫻離抱着孩子的動作很是笨拙,忽然孩子往側裡一翻,差點就掉到地上,好在又被段櫻離及時地抱住,尷尬地笑笑,“真是不好意思,沒有抱孩子的經驗,差點兒摔着了他。”
段櫻離這看似無意間的動作,卻是嚇壞了唐心苑,她再也無法忍耐,幾步衝到段櫻離的面前,撲通地跪下,“求你把孩子還給我!”
“你爲什麼要求我把孩子還給你?難道,你是這孩子的孃親?”
“我——”
“你若不是這孩子的孃親,又有什麼資格讓我把孩子還給你呢?陛下,我在宮中也是寂寞得很,正好這個小傢伙可以帶在我的身邊,解去我的寂寞,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給他吃最好的,玩最好的,絕不會——摔着他。”
她將摔着他幾個字,說得很是重,眼眸裡的惡意,令唐心苑最後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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