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說這種奇毒,需要最親近的人心頭血做藥引才能解毒……”顧夕謹嘴角勾了勾,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可是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深深的悲哀,“我才明白這一切原來是因爲……只有我才能救你!”
納蘭榮臻被顧夕謹的模樣嚇到:“夕謹,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
“不管是不是我想的那樣,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顧夕謹終於的把目光落在了納蘭榮臻的身上,“只要把這個消息傳播開去,這世上之大,便沒有了我的容身之地!若是不救你,我便是不孝之人,你的那些個擁護者,連手指兒都不用動,只要耍耍嘴皮子,老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若是我肯救你,那我就是你那些個敵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爲了讓你維持原狀,定然會想着法子殺了我,只有我死了,他們才能放心……這世上哪裡還有我的容身之地?!”
納蘭榮臻聽着顧夕謹的話,突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只是看向顧夕謹的眸光卻有些不一樣!
他想不到他這個將近二十年才第一次見面的女兒,竟然能把事情分析的這麼透徹。
“我是個女人,我沒有必要用我的這個瘦弱肩膀挑起一個國家存亡的重任!這是男人們的事情。”顧夕謹的聲音依舊幽幽的,“但是現在事情卻顛倒過來,這讓我很是不適。”
“夕謹,我可以送你離開這裡,到一個沒有認識你的地方,我身上的毒不需要你操心。”納蘭榮臻看着顧夕謹,把臉上的寵溺收了起來,換上了一臉的鄭重。
他現在才發現,他錯了,不但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他來這裡之前,以爲顧夕謹只不過一個普通的女子,畢竟這些天來,那些個潛伏的探子告訴他,顧夕謹和別的姑娘家沒有什麼兩樣,基本都是窩在家裡,繡繡花,看看書的。因此,他也想好了擺出一副慈愛的模樣來,把顧夕謹送到安全的地方,保護起來。
可是方纔和顧夕謹的一番對象,才清楚眼前這個女子,他的女兒,和旁人家的姑娘根本就不一樣!
他一到這裡,就用了一種錯誤的手段,因此纔會在不經意間,被顧夕謹擠兌着走了死衚衕!
“若不是爲了你身上的毒,我何必遠離大胤,來到這裡!”顧夕謹根本就不領納蘭榮臻的情,“你便是肯放過我,獨孤傲天肯放過我嗎?你的那些個追隨着呢?比如老五這些人……,既然我逃不了,走不了,你跟我說這些廢話做甚麼?”
“……”納蘭榮臻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那你的意思是……”
“明日,你讓高先生替你去看診,我要聽高先生的意見。”
“夕謹,你……”顧夕謹的言外之意,納蘭榮臻自然能聽懂。
“我要在保證自己能活下來的基礎上,早點把自己藥引子的任務完成了,然後我舒舒心心的過我的小日子,你再去進行你的偉業,你和我之間,就如井水與河水,還是不相干吧。”
“夕謹,其實我……”
“有些事情,不是靠嘴皮子利索,就能取得別人信任的。”顧夕謹兀得看向納蘭榮臻,“俗話說,千言不如一行。”
“你說得對,千言不如一行,夕謹,你是我的女兒,不管你信不信,你始終是我心中最重要的。”納蘭榮臻擡起頭盯着顧夕謹看。
但是顧夕謹並沒有響應納蘭榮臻的這個表態,反而是伸手抓住了輪椅的背,推着納蘭榮臻朝着外面走去:“我想,娘見了你這麼一面,她也可以安心的去了。”
顧夕謹和納蘭榮臻回到前院的時候,張五正搓着手,在院子裡不住的踱步,看見顧夕謹推着納蘭榮臻回來,提起的心,這才終於放了下來:“將軍,姑娘,你們……”
“你們可以回去了,剩下的時候,明日高先生替你診脈之後,他會告訴我,我該怎麼做。”顧夕謹把輪椅的背交給了張五,“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納蘭榮臻幽然嘆了一口氣,看着顧夕謹的背影,突然開口道:“夕謹,你,你能不能喊我一聲,一聲,父親……”
納蘭榮臻的話,並沒有讓顧夕謹轉過身來,只是背影猛地僵了一下,旋即擡腳朝着屋內走去,“我屋子裡的兩個丫鬟是我最親近的,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定然不會原諒你的!”
顧夕謹撩起門簾回到屋子的時候,看見知竹和知畫正摸着後腦勺,一邊茫然的看着從外面進來的顧夕謹:“姑娘,這大晚上的你出去幹什麼?”
“你們兩個繡着花,睡着了,我坐着無聊,所以想出去走走。”顧夕謹撒了一個謊,並沒有告訴兩個丫鬟,剛纔納蘭榮臻來過的事情。
“是呀,好端端的,我怎麼就睡着了?”知畫翻身坐了起來,“這年紀不大,瞌睡倒是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
“你都已經成了老姑娘了,還說自己年紀不大!”知竹翻了一身,斜着眼睛,瞅着知畫,“瞧瞧,臉上的皺眉已經可以夾死蚊子了!”
“你這壞蹄子,你臉上的皺紋纔可以夾死蚊子了呢!”知畫惡狠狠的瞪了知竹一眼,翻身下牀,使勁的搓着手,把顧夕謹身上的大氅拿了下來,又開始替顧夕謹卸妝,“姑娘快些到牀上窩着,當心冷了着涼。”
知畫的手指很冷,碰觸到顧夕謹的肌膚上,刺激的顧夕謹猛地打了一個寒顫,瞪了知畫一眼道:“手這麼涼,還不快上牀去窩着,當心着了涼,明兒個難受。”
知畫被顧夕謹這麼一說,忙跳着腳上了牀,掀開顧夕謹的被子鑽了進去,哆嗦了一下:“凍死我了!雖說這裡是南方,可比北方冷多了!”
顧夕謹卸了妝,也鑽進了被子,把知畫一起坐着,主僕三個人說了一會兒話,便各自睡了。
納蘭榮臻這天晚上,卻怎麼也睡不着。
見到顧夕謹讓他的心情十分激動,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十分的奇怪,雖然今天從頭至尾,顧夕謹並沒有喊他一聲父親,連一句好言語都沒有,但是他依舊很興奮。
至於顧夕謹對他的戒備和懷疑,他並沒有放在心中。
“將軍,姑娘可曾答應救你了?”張五張了張嘴,終於把話問了出去,別人不知道,他是知道了,顧夕謹要救納蘭榮臻可是要擔着性命之憂的,因此他心中希望顧夕謹能答應,可是站在顧夕謹的立場上,若是不答應,卻也是合情合理的,因此心中矛盾到了極點。
“明天你安排那個高逢春來見我。”納蘭榮臻並沒有直接回答張五的問題,可是他讓張五找高逢春這一個舉動,卻已經很能夠說明問題了!
“姑娘,她,她答應了?”張五霎時高興起來,“我就知道姑娘是個好人!當初我在她門口要飯的時候,她看見就心生惻隱,讓丫頭給我很多銀子……”
納蘭榮臻並沒有理睬張五的絮絮叨叨,反而叮囑道:“明日找高逢春來,不要大張旗鼓,悄悄的從後面送進來就是。”
“是,將軍,我辦事,你放心就是。”張五應了一聲,見納蘭榮臻的臉上露出一抹疲憊來,忙告辭轉身出去了。
納蘭榮臻看着張五出去了,這才伸手拍了三下,掌聲剛剛歇下,就看見一個只露出兩隻眼睛的黑衣人,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遣人盯着納蘭家的那些個不安分的人,不許他們去打擾姑娘,若是有誰敢對姑娘下手……”納蘭榮臻的臉猛地一沉,頓時整個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陰森的氣息來,“不必留情!手腳要乾淨一些!這京城中多幾項無頭公案,也正好讓那些刑事衙門折騰一段日子,省的他們的日子過得太過閒適了,每日生是非。”
“是。”黑衣人連遲疑都沒有,恭敬的應了,身形一動,就消失在暗夜中。
第二日,顧夕謹正在院子裡,看着方婆子帶着粗使婆子整理院子,知竹急匆匆的進來,走到她的身邊,輕聲道:“姑娘,高先生來了,正在外面等你。”知竹說着,聲音頓了頓,“我瞧着高先生一臉着急的模樣,會不會是……”
知竹的聲音裡滿是擔憂。昨兒晚上發生的事情,她和知畫兩個人可是清清楚楚。
顧夕謹答應納蘭榮臻的時候,她的心揪成了一團,這一天來,她和知畫兩個人的心,就一直提在喉嚨裡,沒有放下來過。
終於見到高逢春來了,她和知畫可是已經抓着高逢春問了許久,怎奈是高逢春口風極緊,她和知畫連一個字也不曾掏出來,可是瞅着高逢春的臉色,她和知畫的心,就猛地沉了下來。
“姑娘……”知竹擡起頭,盯着顧夕謹,遲疑了一下,猛地一咬嘴角,“姑娘,不如我們去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逍遙自在的過日子,不理是紅塵俗世間。”
知竹和知畫一直在她擔心,她心中自然十分清楚,只是這兩個丫頭一直裝作沒事兒的樣子,她也不忍心辜負這兩個丫頭的這份好意,於是也配合着,裝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