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皇后當然知道明芳菲是何人,後宮裡的女人雖然都是深宅大院裡出去的,但並不都是天真的小綿羊。一個個要真是天真無邪,非叫後宮裡這些陰謀算計弄死。皇上心裡究竟裝着誰,幹嘛對那個人念念不忘,衛皇后還不難打聽出來。
這頭一個和她告密的就是萬歲身邊的馬陽。
那個傢伙,爲了往上爬總是不擇手段,可以爲討好聖懿皇太后出賣皇帝,也可以爲巴結皇上而坑害後宮。
衛皇后以爲,馬陽這個人的話不能全信,卻也不能不信。皇上喜歡閔家的小姐,那閔芳華就該氣焰囂張纔對!可是,從閔芳華小產以後,這位華昭儀就恩寵難在,已經成了過氣兒的美人。
可要說她一點不受皇上喜歡,倒也並非如此,萬歲每個月總有一日是翻她的牌子。就靠這指甲蓋大的一點寵幸,華昭儀才能平平安安不受欺負。
現在想想,皇上施捨給華昭儀的那點子恩寵,多半也是愛屋及烏,看在其庶妹閔芳菲而來。
皇后衝着衛月語一陣冷笑:“你休要危言聳聽,什麼情敵!太后曾誇讚本宮,說本宮生性簡約,調和直諒,乃是一代賢后。本宮自己無才,不能爲萬歲開枝散葉,便要多多的納些才德兼備的姐妹進來服侍皇上。萬歲有了中意的女子,本宮歡喜還來不及,絕不像你一般,出言詆譭。”
衛月語聽了這話,只笑得前仰後合,口中毫無遮攔:“什麼生性簡約?哼,你當時我是外面的傻子?好妹妹,你別忘了,咱們可做了二十年的姐妹,你什麼脾氣我還不知道?你倒是想大手大腳,想把這皇后殿弄的和金屋一般,可皇上也要肯答應纔好說呦!瞧瞧你這日子,過的緊巴巴,哪裡像一國之母!連我的屋子收拾收拾,也比這兒體面。”
衛皇后面如土色。
衛月語說話雖然毫不留情,但講的卻句句屬實。
這皇后殿還是大婚那邊重新翻修過的,聖懿皇太后只顧着自己的利益,對這件事並不上心。皇上撥錢又少,內侍監一見,分明瞭解萬歲的意圖,就將這皇后殿“用心”翻修了起來。
外面雕龍畫壁,十分鮮亮,裡面卻破敗如棉絮,絲毫禁不起風吹雨打。
短短三年時間,這大殿裡竟然有幾處開始漏雨了。內侍監雖然及時修補,卻也叫後宮裡的女人們把皇后笑話了許久。
衛皇后打掉牙往肚子裡吞,聖懿皇太后爲給孃家外甥女找回面子,只說她是生性簡約,可終究堵不住悠悠衆口。
衛月語這麼一譏諷,衛皇后只覺得氣血上涌,還是大宮女春蘭安撫住了,又與衛月語嗔道:“卓三奶奶,您今日來要是專門爲說這個,那我們娘娘可沒工夫搭理。你當這後宮是小小的公主府?我們娘娘每日光是管着這些後宮庶務就忙的腳不點地。今日萬歲去上早朝的時候還特意叮囑奴婢,要叫娘娘多多的休息,誰敢叫娘娘不自在......萬歲爺可是不會輕饒她的。”
這個大宮女春蘭也不是省油燈,在衛家時,春蘭就仗着自己是嫡出小姐身邊的大丫鬟,時不時與衛月語嗆兩句。進了宮,春蘭更是皇后殿裡說一不二的大宮女,雖然收斂了許多,但口氣已然不改。
衛月語出奇沒有和春蘭鬥嘴,反而冷笑着看向這主僕倆,良久,才道:“我的好妹妹,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我說閔家四姑娘是你的情敵,你幹嘛只往皇上身上掰扯?難道你心裡一直念念不忘的,竟不是那位奉讀掌事佟大人?”
此話一出,立即驚起千層浪。
衛皇后與春蘭聽的目瞪口呆,前者臉上更是泛起一陣陣恐懼。
“你不要血口噴人。”
衛月語知道自己猜的沒錯。她從懂事開始,就一直想把衛月言壓下去,爲了達成目的,這十幾年來,衛月語沒做別的,就是在琢磨妹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她那次進宮跑到皇上那兒去哭鬧卓家欺負人,正巧碰見了皇后和佟鶴軒,只一打眼,就看出了問題。
以後數次進宮,衛月語總會在領路的小太監、小宮女的嘴巴里撬出點信息來。粘合在一處,仔細琢磨琢磨,這件事兒基本八九不離十。
衛月語笑道:“我的皇后娘娘,眼下就只咱們姐妹,春蘭又是你的心腹,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也明白,後宮寂寞,想男人又不是你的錯兒!”
衛月語笑的叫人遍體生寒,可她自己卻不覺得,反而興致勃勃道:“好妹妹,你可要記着,那閔芳菲不是好對付的。拴着佟掌事不要緊,還勾引皇上......娘娘,這樣禍國殃民的狐媚子,還是早出手料理了的好。”
衛月語大搖大擺走了,衛皇后卻久久不能平靜。
春蘭見狀,忙叫小太監們緊閉宮門,只自己低聲勸道:“娘娘根本不必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依着奴婢看,卓三少奶奶不過是在詐您,咱們若真是有所行動,反而落了口實,叫她捏住了把柄。娘娘,這個時候滿朝文武都盯着後宮,都盯着皇太后的壽辰,您可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亂了心神。”
衛皇后點點頭,只是心中卻不甘。
春蘭既然能成爲衛皇后的頭等心腹,自然有幾分手段。她轉了轉心思,又笑道:“娘娘若實在不解氣,奴婢倒是有個法子,一來能爲娘娘出口氣,二來也堵住卓三少奶奶的嘴。”
“什麼法子?”
春蘭壞笑道:“萬歲爺貪戀閔家四小姐,這件事咱們知道,華昭儀也是清楚的。奴婢就不信,這些年來她一點就不怨恨?當年初進宮,她是何等的囂張,如今又是何等的落魄?恐怕,華昭儀對那個庶出妹妹多有怨憤。咱們何必借華昭儀的手,去對付眼中釘?”
這就叫做借刀殺人。
衛皇后撫掌大笑:“便用這個法子。”
春蘭當仁不讓搶下這個差事,沒隔兩日,閔芳華從聖母皇太后那裡請安回來,不願回自己的宮殿,就只在御花園裡賞花,誰知才坐下,正要叫素茶去取些魚食來投,忽然假山後傳來兩個小太監的嬉笑。
閔芳華一聽,立即止住了素茶的動作,主僕倆悄悄趴在假山的這一側,豎着耳朵去聽。
原來,兩個小太監一個是養心殿當差伺候,一個卻是賢妃跟前的人。閔芳華認得其中一個,所以才格外留神。
仔細一聽,她不由得立即轉了顏色,就連素茶也是驚恐萬狀。
主僕倆匆匆忙忙回了住處,緊閉大門,不準任何人靠近。
“娘娘,四姑娘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不是說一輩子都躲在外面,毀了名節,被大老爺驅逐出族譜了嗎?”
閔芳華端着茶盅冷笑:“父親才捨不得呢!族譜裡還有閔芳菲的名字,不但有,聽說,大太太還有意把那丫頭寄到自己名下。”
素茶倒抽一口冷氣:“這,這不就是明擺着打娘娘的臉嗎?”
“哼,本宮還有什麼臉?如今早成了這宮中人人口裡的笑話!不過......要是閔芳菲回來,倒能助本宮一臂之力。”
素茶不解的看向閔芳華:“昭儀這是什麼意思?”
閔芳華輕笑:“萬歲不是喜歡她嗎?我何不效仿當年的王皇后,迎武氏回宮,力抗蕭淑妃?”
“娘娘,奴婢雖然不懂這史書上是怎麼說的,可在富春老家時,戲本子說書的卻沒少聽沒少看。那王皇后的辦法一開始確實奏效,只是後來......”
素茶有些不敢看閔芳華的眼睛:“只是後來武氏一占上峰,立即究竟王皇后打入冷宮,做成了人彘。娘娘,四姑娘從來都不是好惹的,就怕您這麼做,反而中了她的計策。”
閔芳華哈哈大笑:“你也把你主子想的太笨了些。憑她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還翻不出本宮的手掌心。況且,你以爲那倆小太監無緣無故,能竊聽到這些重要消息?無非又是有人想來個借刀殺人,以爲能用我的手來殺閔芳菲呢!”
素茶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轉而明白了自家娘娘的話,不由得憤慨:“若果真如此,這背後的主使也未免太狠毒了些。依奴婢瞧,多半還是賢妃在使壞。”
素茶所猜也是有依據的。
如今後宮裡能頻繁進出養心殿的嬪妃,也非賢妃莫屬。
皇上一個月有三四日是到賢妃處,卻常常只坐,並不過夜。人人都明白原因,賢妃並不以爲意,竟還頻頻抱着大皇子去養心殿請安。
假山後的兩個小宦官鬼鬼祟祟,其中之一就來自賢妃處,素茶做這樣的猜想,也是合情合理。
誰想,閔芳華卻哼笑了聲:“不是賢妃,她沒那個腦子。這件事一定就是衛皇后的手筆。不過,她自己卻不知這成全了本宮。”
閔芳華伸手招來素茶,附在其耳邊,輕聲道:“明日一早,你就去皇后那裡請牌子,說本宮身上不爽利,想請家中母親來宮中坐坐。”
“皇后若是不肯呢?”
“你放心,皇后巴不得咱們出招數,知道咱們有這樣的動作,是絕不會阻攔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