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姨娘見老爺暴怒要打大少爺,心裡竊喜,正想着怎麼再煽風點火,叫老爺徹底厭惡了閔雲澤纔好時,忽然覺得一陣涼颼颼的陰風直往自己脖子裡吹。
香姨娘不明原因,忙四處去看,一眼就瞥見了閔芳菲的目光。
她不由得深深打了個寒戰。
這眼神香姨娘太熟悉了,過去在宮裡,先帝那些太妃們見了內侍監送去的小宮女得寵,只等先帝爺不留意的時候,就會聯合起來對她們下毒手。
每每看香姨娘等人時,就是這種目光。
香姨娘連忙調轉苗頭,抱住了閔朝宗擡起欲揚的手,假模假樣的哭道:
“老爺可使不得,大少爺無心之語,即便得罪了老爺,也懇請老爺看在他是家中嫡長子的份兒上,饒了他這一回。”
“你不必勸,這孽子就是仗着自己嫡長的身份,纔敢屢犯。我若不動動家法,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兒子。”
香姨娘兩手緊緊攀在閔朝宗身上,
“太太只這一個兒子,老爺要動家法,豈不是在打太太的臉?倘或大少爺有個好歹,老爺後繼無人,宗族裡也交代不過去。”
香姨娘這一二年和閔朝宗在一起,早摸清楚了對方的軟肋。大老爺這個人,最忌恨別人說他沒本事,最害怕皇帝的冷淡,最得意有個出息的長子,最討厭庶出的小女兒。
香姨娘想要扳倒大太太,勢必也要扳倒閔雲澤。
她佔據天時地利,不敢期盼一朝成功,卻可以潛移默化的把閔雲澤從大老爺的心裡除名。
香姨娘這一席話,果然叫大老爺更加動怒。
閔朝宗是氣急了,口不擇言道:“難道除了這個孽子,我竟再也沒有兒子了?老三不濟,還有老六。”
香姨娘大喜,臉上笑容再也忍不住,手也顧不上去攀附了,只盯着大老爺瞧。
她是宮女子出身,當年內侍監可是給她們灌了絕育藥的。聖懿皇太后管不了先帝花心,卻能管着她們這些宮女子,把她們生育的念頭都掐斷了。
香姨娘進了閔家的大門後,知道自己將來沒什麼好。等老爺一死,太太和大少爺非把她活埋了殉葬不可。爲給自己鋪路,香姨娘早早磨了大老爺,將黃姨娘和六少爺抱去了外面住。
如今,黃姨娘被香姨娘丟在外宅的小院兒裡,不準見客,不準與六少爺往來。六少爺小小的年紀,只當香姨娘纔是生母,完全不知自己的親孃被拘謹了起來受苦。
香姨娘差的就是名正言順,只要六少爺記在她的名下,她在這個家纔算過上了踏實日子。
當然,要是老爺能把嫡長子的名分割除,換上六少爺那就更美了。
香姨娘正悶頭髮傻,芳菲卻笑了起來。
“父親,女兒回來,還不曾給您磕個頭,請父親趕緊上座!”
寶蓮早取來蒲團,閔朝宗臉色稍緩,輕輕撇開小妾的鉗制,往正中央的太師椅上一端坐,沉着嗓子:
“幾年不見,四丫頭還有些長進。千萬不能學你哥哥,整日裡除了氣我,便再沒別的本事。”
芳菲行了大禮,香姨娘趕緊跑過來攙扶,口中含笑:
“老爺惦記着四姑娘,聽說你回了京城,趕緊就回來看你。你是老爺的千金,又是許久不見,妾身想着,四姑娘何不這次跟着我們一併去家裡住幾天?六少爺正是好玩的時候,學話極快,若是有四姑娘在跟前幫着教導,哎呦,妾身也省操許多心。”
香姨娘靈敏的察覺到這個四姑娘絕非簡單人物。從黃姨娘那裡她就聽說,大太太疼這個四姑娘比疼親生的還多。老爺對此女又是格外看重,所以,香姨娘想趁機拉攏住這個女孩子,若能交好,將來對她也是頗有益處。
香姨娘不在乎得罪大太太,反正大太太已經沒了老爺的維護,不管自己說什麼,老爺都只認定了自己是對的,也不管大太太怎麼去討好巴結,老爺也當她是用心險惡。
既然如此,香姨娘還何必遮掩自己拉攏的決心?
她這話一出,屋子裡果然安靜下來。
芳菲扯回自己的胳膊,輕笑道:“我啓蒙時,還是太太手把手教着怎麼描紅,怎麼認字。可惜自己太笨,遠不及三位姐姐聰明。要我去教六弟豈不是耽誤了他?換了別家的孩子,我自然不怕,然而,六弟是父親最小最寵愛的兒子,所以說,還是謹慎些的好。香姨娘並非六弟的親生母親,這隔了一層,論精細論小心,始終還是不及黃姨娘。”
香姨娘面容尷尬:“四姑娘教訓的是。”
她回頭委屈的看着大老爺。
閔朝宗立即心疼的要命,不悅的衝芳菲吼道:
“還不快給香姨娘賠不是,一個做晚輩的,也敢教訓姨娘?”
芳菲一點反抗情緒沒有,閔朝宗此話一出,她連忙衝香姨娘欠身要道歉。
香姨娘哪裡肯受,反而連連後退,躲在了閔朝宗身後,嬌聲嬌氣道:
“老爺快叫四姑娘起來,妾身從不敢怪她。”
香姨娘的形象在閔朝宗心目中立時又高大了起來,這個小妾最得他的心。
閔朝宗今年也是四十多的人了,人到中年,除了功成名就,心裡還有更殘留幾分少年情懷。
閔朝宗當年風流多情,與影太嬪的愛情刻骨銘心,卻並不妨礙閔朝宗再尋覓新的戀情。
自從身邊有了香姨娘,閔朝宗就覺得自己起碼年輕了十歲。
宮裡出來的女人,還差點伺候皇上,這讓閔朝宗情不自禁的開始胡思亂想,當年先帝搶了他的影嬪,如今自己睡了先帝的女人。
一飲一啄,其實早就是定數。
正因爲存了這麼個荒唐的念頭,所以閔朝宗對香姨娘才予取予求,縱容她做任何事。
“四丫頭拜你也是應該的。”
閔朝宗將香姨娘叫到身邊,再看芳菲:“此次回京,預備住到幾時?”
芳菲輕笑:“下山前,師傅叫我自己在京城好好歷練歷練,我想着自己手藝到底不精,不如在家先陪陪太太。”
“嗯,可見你還有幾分孝心。”
閔朝宗覷了覷自己的夫人,見李氏面無表情,心緒難免低沉:
“不過我的意思是,你大姐姐在宮裡十分寂寞,她打發了小太監來求我,想把你接進去住幾日。怎麼,今天在宮裡,竟沒提?”
三年前大老爺就想把自己送去獻媚皇帝,而今,這個執念竟然還沒有打消。
芳菲想到那個什麼雪蓮膏就心煩。
皇帝到底想幹嘛?對自己施恩?還是表示他從沒忘記過自己?
芳菲現在的臉蛋養的比剝了殼的雞蛋還光滑,對皇上的禮物,她一點不稀罕。
但是對大老爺的小心思,芳菲也不打算姑息。
“今兒去壽康宮的都是各宮的主位娘娘,姐姐雖然受寵,卻不敢在聖母皇太后面前隨意開口,竟然沒能找到機會與我們說話。倒是那位王賢妃,似乎最受聖母皇太后的青睞。”
閔朝宗急忙問道:“太后不喜歡你姐姐?”
他在前朝,後宮裡的事兒還是平南郡王府打聽的更多些。平日,自己要捎信,只能走平南郡王府這條路子。
閔朝宗也知道,皇上這兩年重用他,卻對芳華冷落了起來。
作爲父親,閔朝宗甚是着急。
他幾次想聯繫影太嬪,告訴她,芳華就是她的親生骨肉。奈何影太嬪早已經恨死了自己,根本不願見面,就算是平南郡王府牽線也無濟於事。
眼瞧着女兒失寵在即,又沒能保住孩子,閔朝宗纔想藉着小女兒回京的機會,再試探試探皇帝,試探試探宮裡的動向。
“倒也不是不喜歡,就是殿裡的娘娘實在多,大姐似乎又不喜歡多話,所以太后難免忽略些。”
閔朝宗聽罷,立即捶胸頓足:“你大姐姐就是這個性子,什麼事兒都只悶在心裡。”
他看向芳菲:“好孩子,如今只有你能開解她,還是”
閔朝宗正想逼迫芳菲進宮,大太太坐在那裡冷森森笑道:“妾身倒忘和老爺說一件事。太后特別喜歡咱們家四丫頭,說準了,三日後還宣她進宮呢!”
閔朝宗大喜,眼睛冒綠光:“果真?”
莫非老天也在幫他?
大太太哼了哼:“這是自然。太后還問起了四丫頭的婚事,說到此,老爺才該鄭重起來。丫頭今年十八,鶴軒也是二十有一,正該把婚事操辦起來,也免得將來再生波折。”
閔朝宗哪裡願意提這個話茬!
他恨不得波折多些,攪黃了這樁婚事呢!
四丫頭十八歲,出落的比以前還好。閔朝宗並不是不憐惜大女兒的心情,可說句實在話,小女兒現在確實比大女兒更漂亮。
這樣的美人胚子,若不嫁到皇室,只做個小小掌事的妻子,叫閔朝宗如何甘心?
哎,都怪自己當年糊塗,竟小瞧了這個四丫頭。
“不急,不急。”閔朝宗打着馬虎:“萬歲新安排了差事給鶴軒,忙的很,過些時日再請不遲。既然太后看重咱們家丫頭,下次進宮可不敢這身打扮。”
閔朝宗破天荒扮演起了慈父的角色:“明天叫香姨娘領你去街上逛逛,再怎麼說,也要做幾件像樣的衣裳。首飾,脂粉也買些,父親可不會叫你受委屈。”
香姨娘歡喜雀躍,老爺一發話,自己也能跟着沾些便宜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