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一大波人舉着火把浩浩蕩蕩的趕來。爲首的看穿着就猜是縣令,三十左右,穿的厚實也看得出身形消瘦,留着兩撇八字鬍,帶着官帽,滿臉緊張。
他身後跟着十幾個腰間挎刀的衙役,前頭兩個大概是捕快,以及還有一個穿着灰褂的老者和留着鬍鬚的中年人,沈銀秋覺得老者應該是仵作,那個中年人文縐縐的大概是師爺。
這一行人在逐漸走來的時候已經被沈銀秋猜測了一次身份。
万俟晏此時也帶上了面具,黑影已經隱回了暗處,沈銀秋看了一眼不跑不逃的那幾個人,放下了心。
“下官參見世子爺。”縣令上前就要行大禮。
万俟晏也沒有去拒絕什麼,等他行完禮起身後,才說道:“湖裡有具屍體,派人去撈起來看看怎麼回事。”
“是!”縣令回頭招手,衙役就呼啦的舉着火把上去了,明晃晃的火光將周圍的一大片都照亮。
不過也留下了四個人守在縣令身邊,沈銀秋看見那八個男子都忌憚的看着万俟晏,心想多半是被他的世子名頭給嚇住了。
万俟晏注意到沈銀秋的視線所在,再次說道:“這幾個和本王都是目擊證人,你先派幾個人問話,沒問題就放他們回去。”
縣令連連點頭,看向他們,然後跟身邊的一箇中年人道:師爺,去錄口供。”
“是,老爺。”師爺帶着兩個衙役準備把那八個人帶回衙門。
他們臨行前要求問句話,走到沈銀秋的面前問道:“你不是捕快對嗎?”
沈銀秋想起方纔逗他們的話,悶笑道:“被你們發現了呀,不是。”
“錢袋也是藉口嗎?”
沈銀秋想着點了點頭。
“小騙子!”他們說完氣沖沖的走了。
沈銀秋眨巴眼睛,他們真是團結,就是坑了他們那麼一下下嘛,“騙子就騙子,爲什麼要加上小啊。世子你說對吧?”
“嗯。”万俟晏想笑,但在外人面前特別端得住。
縣令看了看她,低頭尋思,又看了看,假冒捕快的罪名他不敢呵斥。忽然他想通了,一臉諂笑道:“下官參見世子妃,世子妃安好。”
“不,縣令大人客氣了,我不是世子妃。”沈銀秋仗着自己帶着面具道。
“……那你是?”縣令收起恭敬,面色有所懷疑。
沈銀秋但笑不語。
前面一片火光,沈銀秋把手絹綁在鼻子下方,正準備去看他們打撈屍體,因爲不及時打撈,屍體可能會隨着喝湖水的流動而離開岸邊。那時,打撈就更加麻煩了。
万俟晏看出她所想,要同她一起去。
傻傻的縣令還在思考沈銀秋到底是什麼人,就聽身邊的衙役壓低聲音問道:“大人,這人帶着面具你怎麼知道是那個世子爺?”
“蠢貨,來報官的信物除了侯府北寧王誰還會有!”
“可他帶着面具……”衙役約莫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有些懷疑道。
縣令回頭瞪了一眼他:“閉嘴,就算他摘了面具你也認不出他是不是世子!”
“您說的對,這世子挺神秘的,還有人說他快死了,不過小的看他似乎還能活很久。”
他剛說完,就被縣令敲了一腦瓜子,“你給老子滾開!找死自己跳河去!”
衙役:“……”
聽到老爺和衙役交談的老者,默默的揹着他的箱子朝湖邊走去。
“啊啊啊啊!”
恰在這時,一道驚恐聲從前面傳來,然後帶來一陣慌亂。
沈銀秋和万俟晏還沒有走到那裡,聽見驚恐和慌亂聲不由的加快腳步。
前面火光明亮,空出了一片地,不過被那些衙役圍着,從後面看並不能看出什麼。
“哇,娘欸,這比之前的都噁心!嘔——”
聽見有人說完後,大多數人都背過身開始嘔起來,酸臭味縈繞,更添了幾分反胃。
然後受到影響,除了那兩個捕快還鎮定的站着站着不動外,其他十幾個衙役都背過身狂吐起來。
饒是沈銀秋用布蒙着鼻子,聽見那嘔吐聲,也不由的伸手再捂一次鼻。
“都幹什麼幹什麼!沒有見過死人啊!都給老子起來幹活,不想要俸祿了?”捕快隨便踢了一腳旁邊的衙役道。
“這語氣好像青樓老鴇讓姑娘接客。”沈銀秋聽着還有心情跟万俟晏打趣。
万俟晏一愣,神色有些複雜,想問你去過青樓?又考慮到這個不妥,換個說法問:“你怎麼知道青樓老鴇是怎麼讓姑娘接客的?”
沈銀仰首無辜的看着他:“說起來我不知道誒,就是感覺像,書裡是這樣寫的。”
“你——回去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書扔掉吧。”万俟晏忽然覺得有時間要好好研究下她看的到底是什麼書,上回在書房看見那一小段就讓人夠起疑了。
沈銀秋剛想說不,然而已經走到了捕快這裡,那些衙役被捕快這麼一吼,都掙扎着爬起來,大概吐過之後胃部空空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沈銀秋從兩個捕快身後冒出來,一眼就看見了被網撈上來正面朝上的屍體。
她身形一僵,所有人也都看向了她不動,等着她的反應。
那是具什麼屍體呢?泡的發腫,兩個眼球因腐爛並被水浸泡已久,藕斷絲連的掛在眼窟窿邊,她恨死自身本能的觀察力,讓她清楚的注意到那活像被魚兒啃食過痕跡,殘血眼白和剩餘的眼仁。
剩下的部分就更讓人屏住呼吸了,沒有皮沒有皮!除了眼睛和背面,正面都沒有皮!那些肉和血管被泡的發白,下方又隱隱約約還有血色,有些肉糜的感覺,衝擊着視野,胸-前的特徵還可以證明這是個女子。可因爲膨脹,已經看不出生前是胖是瘦了。
沈銀秋看完之後把目光收回來,一擡頭收到四面八方的目光,她鎮定自若道:“看着我做什麼?”
捕快都對立刻對她另眼相看,呵斥那些不願意靠近屍體的衙役道:“看看!看看!人家一個小姑娘膽子都比你們大!知不知羞?啊?麻利的把屍體裝起來帶回去!”
沈銀秋淡定的接下他的誇讚,在万俟晏靠近的時候撲進他懷裡,天啊!這也太可怕了!那些被殺死的刺客屍體跟這個根本沒法比,所以新鮮和過期的真的差距十分的大!
万俟晏只是淡漠的掃了一眼屍體,摟緊沈銀秋跟那捕快道:“這裡交給你們處理。”
他們都是眼看着縣令是如何步履匆忙趕到這裡,又如何稱呼万俟晏的,此時哪裡會不明白他要先走一步的意思,全都恭敬道:“世子爺放心,小的一定努力查出兇手!”
万俟晏也沒有指望他們能找出兇手,能找的話就不會出現第十個受害者了都沒有兇手的下落。
兩個捕快看着他要走,發覺他沒有帶着僕人,連忙道:“世子爺,讓衙役護送您回府吧?”
“不必。”万俟晏冷漠的拒絕。
縣令看着他走,想上前說兩句,万俟晏伸手擋住,不想說話的意思明顯,就這麼獨自帶着沈銀秋走遠了。
直到看不見人影了,縣令才一拍大腿道:“哎呦,世子連個照明的燈籠都沒有!”
一旁的衙役看着他,猶豫道:“大人,您是故意的吧。”
“哼,臭崽子別以爲你是老子外甥我就不敢抽你,再胡說八道就給我跳河去!”縣令撩起一下襬結實的踹了衙役一腳。
衙役緘默了,這無能舅舅分明是不滿意世子對他的態度,真以爲太子跟他說過話就覺得自己會飛黃騰達衝上雲霄一樣。
万俟晏離開了楓樺道,沈銀秋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捂着嘴道:“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万俟晏見她難受的樣子,伸手給她拍背,本想着給她一個教訓,讓她瞧瞧真正的屍體,收一收她的好奇心,不想好像嚇過火了。
沈銀秋其實不是很想吐,就是胃不舒服,她想這短時間她都無法吃肉了。“正面的皮被剝了,眼睛以上的還在,是同一個兇手所爲。”
“嗯。”万俟晏在她面前蹲下道:“累的話,上來。”
沈銀秋怔怔的看着他蹲下的背影,雖然瞧着不健碩,但線條流暢,肩頭不窄。
不過,重要的不是這個!
沈銀秋乾笑兩聲道:“我不累啊。”
万俟晏回頭看着她。
“真的,就是剛纔看到那個,有點受不了而已。”沈銀秋睜大眼睛認真的解釋道。
万俟晏看着她。
沈銀秋有些冒汗:“而且萬一,你揹着我,我不小心吐到你身上怎麼辦?”
“無礙。”万俟晏終於捨得出聲回答。
沈銀秋說不累都是假的,今天晚上走的路比過去三天都多,而且還緊張兮兮的,但是万俟晏的身體比她好不了多少,萬一他累到了,王爺還不得恨死她?
万俟晏不用想也知道她面具下神情是如何的猶豫,嘆息道:“我就試試背不背的動你,背不動不勉強。”
“嗯?”沈銀秋詫異,再三打量他,“都這種時候了,你竟然想着試試能不能背動我,還能不能好好分析屍體了!而且那次在鶴歸樓,你已經背過我了,你背的動。”
“那就上來。”万俟晏無視她的一堆廢話道。
他太執着,沈銀秋只能妥協,不甘不願的趴上去,“如果累了一定要放我下來!”
万俟晏揹着她穩穩起身,“下回,不要那麼囉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