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站在淨房的門口和徐令宜說話:“說是昨天去程國公府的時候就不舒服了。我這才知道。急趕急地讓琥珀去請那次幫喬姨娘把病看好的吳太醫過來瞧瞧。”
“要是實在不行,就送到落葉山別院去修養吧!”徐令宜的表情有些冷淡,“家裡住着幾個孩子,這要是過了病氣怎麼辦?”
“太醫的診斷都還沒有出來,侯爺到把姨娘的去處安置好了。”十一娘笑道,“總得等結果出來了再說吧!”
兩人正說着,琥珀來了:“夫人,吳太醫過來了!”
十一娘應了一聲,笑着對徐令宜道:“先前是侯爺不在家。既然回來了,還是侯爺去問問情況的好!”
徐令宜點頭,洗漱一番去了廳堂。
雖然隔着個次間,但十一娘還是聽見了吳太醫高興得有些誇張的聲音:“侯爺,恭喜恭喜,如夫人是喜脈。”
“啊!”徐令宜的聲音驚訝中含着幾份喜悅,低聲和吳太醫說着什麼。
十一娘則坐在炕邊沉思起來。
陶媽媽和自己想到一塊去了。從懷孕到生產還有好幾個月。誰知道會發生什麼。自己進門不久,還沒有站穩腳,怎麼也不能把自己的人扯進去。得想辦法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出去才行啊!
她腦子飛快地轉着。就見簾子一撩,徐令宜面帶笑容地走了進來。
“十一娘,喬姨娘是喜脈。”
十一娘思緒還有些不集中,順口學着吳太醫說一句“恭喜侯爺”。
徐令宜失笑,道:“我們過去看看她吧!”
“好啊!”十一娘應着,和徐令宜出了門,“正好,等會我們要去太夫人那裡。讓她老人家也高興高興。”
徐令宜“嗯”了一聲,語氣輕快,看得出來,心情很好。
喬蓮房正怏怏地躺在牀上,看見兩人進去,立刻坐了起來:“侯爺,夫人!”
一雙妙目含羞帶怯,只盯着徐令宜。
徐令宜坐到了牀邊:“你感覺怎樣?”語氣十分的溫和。
喬蓮房垂下頭,臉色通紅,沒有做聲。
一旁繡櫞卻笑着插嘴道:“姨娘就是不想吃東西。”
“沒有,沒有!”喬蓮房連聲否認,眼睛卻怯生生地望着十一娘,好像在擔心十一娘生氣似的——要知道,十一娘剛嫁進來沒多久,就把姨娘們院裡的小廚房給砍掉了。
徐令宜隱隱聽說過這件事。
當初設那小廚房,是元孃的意思——她不想和幾位姨娘一個鍋裡吃飯。後來發生了很多事,姨娘們搬了進來,元娘卻住進了點春堂那邊,但這個小廚房還是一樣給了姨娘們用。再後來十一娘嫁過來,大家都在太夫人那裡吃飯,院裡的廚房用的少。十一娘就把兩個廚房合在了一起,只讓姨娘們院裡的廚房用來燒水之類的……聽喬蓮房這麼一說,他也朝十一娘望去。
反正那廚房閒着也是閒着,現在喬蓮房情況特殊,照顧她一下也是應當。
十一娘當然知道喬蓮房話裡的意思,也能猜出徐令宜的心思。
幾個孩子出生的時候或是侯府風雨飄零的時候,或是徐家助七皇子問鼎的時候,哪裡有心情去享受做父親的樂趣。現在則完全不同。徐令宜如今已成長爲一個老練的政客,縱有風浪,他也沒有當年的恐懼。功成名就,賦閒在家,有錢有閒。再做父親,更多的是享受而不是責任。心情不同,對待喬蓮房懷孕的感覺也會不同。
她雖然理解,卻不能同意。
朝令夕改,上位者的大忌。
“姨娘沒什麼大礙就好。”十一娘坦然地面對兩人的目光,“我姨娘也懷着身孕。據說只愛吃那酸辣之物,家裡醃製的一些東西全往我姨娘那裡搬了。”
喬蓮房聽着就垂下了頭。
她紅脣緊抿,眼角含淚,十分委屈的樣子。
徐令宜雖然不動聲色,心裡卻非常的吃驚。
十一娘是個很機敏的女子,以她的性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但還是委婉地拒絕了。
是因爲怕喬蓮房懷孕生子威脅到她的地位?還是僅僅因爲吃醋呢?
當着喬蓮房,卻不是說話的地方。
他就笑着站了起來,對喬蓮房道:“既然你沒有什麼事,那就好好歇着吧!我和夫人去太夫人那裡,也讓她老人家歡喜歡喜。”
喬蓮房自然也聽得出十一娘話裡的意思。
她不由愕然。
沒想到十一娘會拒絕侯爺,更沒有想到侯爺卻什麼也話也沒有說就這樣算了!
喬蓮房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只見他神色溫和,目光清亮,沒有一點點的不悅。
她塗着粉紅色蔻丹的手就緊緊地攥成了拳。
眼角微紅地掙扎着起身要送徐令宜和十一娘。
徐令宜攔了她:“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那些虛禮就不要講了。”
昨天母親告訴她,孩子頭三個月最容易小產,讓她一定要臥牀。喬蓮房也擔心自己肚子裡的孩子。見徐令宜這樣說,不再堅持,讓繡櫞送了徐氏夫婦出門。
十一娘不想把這件事拖成兩人之間的一個疙瘩。
出了喬蓮房的院子就直言道:“侯爺,你的意思我明白。小廚房裡只燒熱水不做飯菜,這是我說的。這還不到半年,話音還未落,您讓我爲了喬姨娘開例……侯爺是統領過千軍萬馬的人,自然知道朝令夕改的弊端。如果您真的心痛喬姨娘,不如拿了體己的銀子補貼她一些。可是爲她重新開廚房。妾身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的。”
徐令宜很是吃驚。
在他的印象裡,女人行事,大多會扯出一大堆亂七八糟、無關緊要的東西來掩飾自己的目的,很少有像十一娘這樣,開誠佈公,坦然率直地說出來。而且仔細一想,她的話很有道理。這件事的確是自己做的不妥當。
“你說的對。這件事是我少思量。照你的意思就是!”
徐令宜並不是個聽不得逆言、固執己見的人。
十一娘見目的達到了,不再多囉嗦,笑着說了一句“多謝侯爺能體量妾身的爲難之處”,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知道了果然很高興。
讓杜媽媽拿了些補品賞給喬蓮房。
十一娘謝了道,趁機和太夫人商量:“娘,我年紀輕,經歷的事少,也不知道能不能妥妥貼貼地照顧好喬姨娘。至於喬姨娘身邊的,多是沒有成親的小丫頭,更加不懂這些事了。您幫幫我,派兩個有經驗的媽媽過去服侍喬姨娘吧。也免得我擔心。”
太夫人聽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到底是庶出,和元娘那會不能比。元娘那會,大太太可是把羅家幾個數得上的精明人都做了陪房陪了過來。
十一娘既然沒有孃家人的幫襯,那自己就幫她一把吧!
想到這些,太夫人沒有片刻的猶豫,立刻道:“我讓杜媽媽從我的院子裡給你挑兩個得力的過去服侍喬姨娘。”
十一娘聽了暗暗鬆了口氣。
有太夫人的人在自己院子裡,萬一有事,也有個澄清的證人。
“那蓋房子的事只怕就要停一停了。”太夫人吩咐徐令宜,“等頭三個月過了再挑個日子吧!”
按照風俗,懷孕頭三個月是不能動土的。
“我也這麼想。”徐令宜道,“不過推到六月間也無大礙——六月白天長,蓋起房子更快一些。”
“又不等着住。什麼時候動土都是一樣的。”十一娘笑道,“只是不知道那些石料能不能退。”
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隨後大家都知道了喬蓮房懷孕的事,紛紛恭賀徐令宜和十一娘,好像是十一娘懷了孕似的,十一娘頗有些啼笑皆非。
不過想到徐令宜以後所有的孩子都在理論上歸自己,又有點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
兩人從太夫人那裡出來。徐令宜讓小廝傳話給白總管:“……房子待六月份選個吉日再動工。到了的石料就暫時放在落葉山別院裡吧!”
十一娘則吩咐琥珀去備些禮品:“……然後把陶媽媽叫來。讓她帶着禮品去趟程國公府,把喬姨娘有喜脈的事告訴喬夫人和喬太太。也免得她們擔心。”
擡頭卻看見徐令宜滿臉困惑地望着她。
“哦,今天一大早喬夫人差了媽媽來送東西的時候專門問過這件事。”十一娘解釋道,“現在既然知道是喜脈,於情於理都應該給喬夫人回個信。”
徐令宜奇道:“喬夫人?喬夫人讓人送東西來?”
自從喬蓮房做了妾室,除了喬三太太,喬家其他人與她都沒有接觸。
“送什麼東西?”
“說是一幅帳子。”十一娘道,“一幅水墨畫的綃紗帳子。喬國公爺從宣同帶回來的。喬夫人一直放在箱底沒捨得用。聽說喬姨娘喜歡,讓媽媽們找了大半宿才找到。一大早就送了來。”
“她向喬夫人要帳子?”徐令宜聲音低沉,表情有些怪異,“喬夫人一大早還派人來問喬姨娘的情況?”
十一娘點頭,卻看見徐令宜鬢角青筋直冒。
怎麼突然不高興了?難道是因爲喬蓮房向喬夫人要東西,覺得自尊心受了傷?或者是難道這帳子很有名?有可能是程國公收的賄賂,徐令宜怕把徐家牽扯進去?
她一面胡思亂想着,一面笑道:“侯爺這是怎麼了?不過是一幅帳子罷了!要是覺得喬姨娘收了不合適。妾身這就派人備了重禮賠個不是,把帳子送回去就是了!”
她不說還好,她越說,徐令宜的臉色就越差,到了最後,已隱隱有些發青。
十一娘看着不對勁,就起身給徐令宜沏了茶:“侯爺有話好好話就是,何必動怒!”
徐令宜卻“拍”一把掌拍在了炕桌上,震得茶盅“砰砰”亂跳:“荒唐!”
加更可能有點晚,大家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