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姐兒卻低聲地笑:“慧姐兒不說我也知道。定是邵家的人來想帶個林家的人回去……”
“胡說些什麼?”慧姐兒去揪芳姐兒,“是給我五姑姑……”
芳姐兒聽了拍手:“這不就問出來了!”然後逼着貞姐兒,“你說,該你說了。”
慧姐兒拉了芳姐兒的胳膊:“貞姐兒,不告訴她。讓她猜去。”
芳姐兒眼珠子一轉:“不告訴我就不告訴我。我去問四夫人去!”說着,扭頭就要走。
貞姐兒微微有些不自然。
慧姐兒看得清楚,想到貞姐兒是庶出的……一把拉了芳姐兒笑道:“總是這樣喜歡耍賴。再這樣,不和你玩了!”朝着她眨眼睛。
芳姐兒立刻明白過來。笑着自我打趣道:“我就是喜歡唬唬人罷了。哪裡敢真去告狀。”一時又沒什麼話說,問起慧姐兒的姑姑林明遠來,“你家那位五姑姑這次應該能嫁了吧!”
慧姐兒本不想說,但不說這個,勢必會問到貞姐兒。
“不知道。”她想了想道,“反正她是這個也不滿意,那個也看不順眼。不過,這次我祖母說了,這件事由不得五姑姑。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反正今年一定要把婚事定下來。”
芳姐兒大覺無趣,歪在暖亭裡的貴妃榻上支肘托腮地嘆道:“嫁了人總是不好玩了!”
一時間,三人神色都有些恍惚。
外面傳來鳥雀的啾啾聲。
貞姐兒回過神來,笑道:“我們還是去湖邊坐了吧!免得把嫺姐兒一個人丟在那裡。”
兩人點頭。
眉宇間卻沒了來前的歡悅,淺淺笑着去了湖邊。
嫺姐兒坐在那裡看着水面的浮飄,看見她們過去忙招手:“我已經釣了七、八條魚了。”
三個過去一看,魚正在竹簍裡活蹦亂跳。
“這裡的魚被養慣了。”芳姐兒坐到了自己的釣竿前:“只要下餌就咬勺。釣個七、八條魚算什麼,你們看我的好了!”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慧姐兒卻只坐那裡望着在湖上盪舟的十二孃和李大小姐不語,徐家服侍的媽媽小聲提醒她魚兒上釣了,她卻閒閒地道:“不過是圖個打發時間,釣不釣得到也不着急。”
那媽媽見她一副士林風氣,生怕自己掉了底子,閉口不提釣魚的事,只幫着裝誘餌。
坐在旁邊的貞姐兒卻覺得她一副心事忡忡的樣子,低聲道:“要不要到暖亭裡去歇歇?”
慧姐兒看了旁邊興高采烈拉竿的芳姐兒,輕輕搖了搖頭:“免得到時候又把她給惹了去。”又輕輕地嘆氣,“我本來想找你說說話的!”
貞姐兒聽着挪了挪太師椅,讓身邊服侍的退後幾步,輕聲道:“我們小點聲也是一樣。”
慧姐兒就咬了咬脣:“我母親想把我嫁到滄州去!”
貞姐兒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
慧姐兒很是沮喪:“母親說我性子頑劣,藉着威北侯府的名聲嫁到滄州去,又有外公、舅舅幫着照看,他們家必定對我恭恭敬敬不敢有所馬虎……”
“已經定下來了嗎?”貞姐兒眼神微暗。
“十之八、九就是了!”慧姐兒垂頭喪氣的,“昨天我看見父親用大紅灑金柬寫了我的八字……母親還催祖母,讓五姑姑快點嫁了。”她長嘆一口氣,“我不想嫁到滄州去。一個人也不認識。那裡又冷。沒有麻婆子的酥糕,沒有多寶閣、金石齋……”聲音十分悵然。
貞姐兒默然。
芳姐兒突然跳了出來:“你們兩個說什麼,說得這樣高興!”
慧姐兒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橫了她一眼,道:“說你什麼時候嫁呢?”
芳姐兒聽了哈哈大笑:“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慧姐兒知道這些話鎮不住她,索性轉移了話題:“三月初九你們到我家裡來玩吧!我在家裡設春宴。”
“你們家有什麼好玩的!”芳姐兒不以爲然,“你叔伯們怕你祖父把家財只分給了你父親,都賴在家裡不走。擠得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
慧姐兒就瞪了芳姐兒一眼:“你去不去?”
貞姐兒卻有些知道慧姐兒的心思。
要真是嫁到滄州去,在燕京能過一日就是一日了。
忙道:“大家自然要去的!”
芳姐兒只是開玩笑罷了,現在見她板了臉,心裡隱隱感覺到慧姐兒的情緒有些不對,笑道:“當然要去,當然要去。要不然,你豈不不和我玩了!”說着,打趣道,“不過,我去可以,要叫了春熙樓的魚脣。要不然,還是不去的。”
慧姐兒本有些傷心的,聽到這話也忍俊不住笑起來:“就惦記着吃。”
芳姐兒也不惱,轉頭問嫺姐兒:“慧姐兒初九設春宴,你去不去?”
“慧姐兒到時候給我下帖子吧!”嫺姐兒到也大方。
“下帖子?下什麼帖子?”
幾人扭頭。
不知道什麼時候,李大小姐和十二孃已經上了岸。
芳姐兒撇了撇嘴,轉身去釣魚。
貞姐兒不好做答。
慧姐兒卻想着“見面就是緣”這句話,笑道:“我初九設春宴。李家姑娘和十二姨也來家裡湊個熱鬧吧!”
李大小姐連連點頭稱好,十二孃笑了笑,卻沒有明確地回答。
這邊文姨娘看着時候不早了,請幾位小姐到花廳吃晚飯。
大家笑盈盈地由各自的丫鬟服侍上了甬道,出了後花園,去了花廳。
此刻已是黃昏,屋檐的大紅燈籠俱已點燃,照在青石地磚上,紅彤彤,透着喜氣。
十一娘正站在花廳門口的臺階上和管事的媽媽說着什麼。頭上插了根銀杏花簪子。不同於一般的款式只在簪頭打枚銀杏花,而是一朵朵小小的銀杏花漸次垂下,重重疊疊,簇在一起,成了一朵酒盅大小的銀杏花,舉手投足間顫顫巍巍,像風佛過花朵,十分漂亮。
“徐夫人很會打扮。”嫺姐兒看着嘆了口氣。
芳姐被壓下去的好奇又死灰復燃。
她拉着貞姐兒到一旁:“我保證不說出去——你那次去請安,看見徐家四嬸嬸怎麼了?”
稱呼從徐四夫人變成了徐家四嬸嬸。
貞姐兒被她纏不過,低聲道:“有次去問安,母親正在清箱籠。把以前的一些舊衣裳拿出來賞了人。其中有件玄色的粗布對襟小襖,一溜下來二十六對五彩蝠蝙的扣子,遠遠看着,像一朵朵五彩的花,不知道有多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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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用五彩蝠蝙做釦子!”芳姐兒已低呼,“可真想的出來!”
她們這邊說,那邊一羣小姑娘都靜下來支耳聽着。
“可不是。”貞姐兒笑,“不知道多費功夫。我覺得賞給丫鬟太可惜,就向母親討。母親卻說,這蝙蝠原是她練習打絡子時沒打好的,用來做了釦子。要是我喜歡,重新給我做一件。”
十二孃低下頭去。
她知道那件小襖。
那玄色粗布是鋪子裡送春裳料子時用來包綢緞的,最後被十一娘要了去,做了件小襖貼身穿。濱菊還抱怨,說那小襖透靚,把褙子裡子給染了……
芳姐兒大感興趣:“真的,真的!等會把那小襖給我看看。我也照着做一件。”
貞姐兒抿了嘴笑。
芳姐兒草草吃了幾口就拉着貞姐兒去了她屋裡,又神神秘秘折回了花廳。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催着周夫人到徐家去聽戲。把周夫人弄得一頭霧水:“戲要吃了中飯纔開始。”
芳姐兒眼珠一轉:“您不是說個個帶了女兒到家裡來做客,實在是膩味的很嗎?我們早些去,也免得碰到那些人。還可以擡舉擡舉永平侯夫人。這樣一舉兩得的事,何樂而不爲?”
周夫人聽了直笑:“你這是看着慧丫頭在那裡,要和她大鬧天宮吧!”
“怎麼會?”芳姐兒一本正經,“貞姐兒是十分溫柔又靦腆,我們都不好意思鬧她。”
皇長子要選妃了,大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周夫人也怕了那些來走她門路的人。早有打算準備早些去徐府,正好順着女兒的意思,母女倆趕在了黃夫人的前面,成了最先到的客人。
十一娘給周夫人陪不是:“……今天五姐的孩子洗三。只有晚上陪姐姐喝一盅了。”
周夫人笑:“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要陪着我喝一盅。”
金華酒度數低,十一娘之前試過,對自己的酒量略略有數。
“只要姐姐不嫌棄。”
兩人說說笑笑往太夫人那裡去。
芳姐兒的眼睛一直圍着十一娘轉。
十一娘不明所以。
從太夫人屋裡出來笑着問她:“芳姐兒可有什麼話對我說?”
“沒有,沒有!”芳姐兒連聲否認,話出了口又覺得有點小家子氣,笑道,“就是看四嬸嬸這衣裳。”
十一娘笑道:“芳姐兒穿得也很漂亮啊!”
芳姐兒今天穿着梅紅色遍地金的褙子,可不知爲什麼,穿着顯得有些雍腫。
十一娘自然不好說什麼。
芳姐兒已上前挽了她的手臂:“四嬸嬸,我看您昨天戴的那銀杏花的簪子也好看。不知道是哪位師傅打的?”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和芳姐兒還只是第二次見面,芳姐兒對她卻很是友善的樣子。又見一旁的周夫人沒有做聲。以爲是得了周夫人的吩咐,笑着答道:“請老吉祥一位姓黃的師傅打的。他的手藝還不錯。”
芳姐兒眉頭微蹙。
老吉祥掛得上牌的師傅她都認識,可沒聽說過誰姓黃。
周夫人則暗暗稱奇。
周家前前後後尚過三位公主。爺們的性子都溫和,反而小姐們的性子都有些飛揚。她這個女兒,又是最得福成公主喜歡的,雖然聰明,行事卻有些目下無塵。怎麼突然對十一娘這麼親暱起來?
正想着,黃夫人和黃三奶奶來了。
十一娘笑着問芳姐兒要不要先去貞姐兒那裡坐坐。
芳姐兒知道她要招待客人,笑着點頭,道:“四嬸嬸你忙你的。我知道路。差位姐姐帶我去就行了。”
十一娘讓琥珀帶着芳姐兒去了貞姐兒那裡。
芳姐兒長吁一口氣,脫了褙子,露出裡面玄色盤五彩蝠蝙粗布小襖來:“我叫了尚工局的姑姑幫着做件一模一樣的。”
貞姐兒忙幫她脫了小襖:“如果不是母親的,我給你也無妨。”
她個子比當時十一娘高,穿不下去。到是芳姐兒穿着正好。
兩人正收着小襖,慧姐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