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侯爺驚醒了!”十一娘靠在了牀頭的迎枕上,“侯爺不用擔心。..喬姨娘沒事。我剛纔問過來稟的小丫鬟了,媽媽們是聽到羅牀裡有‘咚咚’的聲響這才發現喬姨娘自縊未遂的……”
徐令宜也靠在了牀頭的迎枕上。
有人敲門的時候他就醒了。小丫鬟是怎麼稟的,十一娘是怎樣處置的,他聽得一清二楚。
真要自縊,怎麼會弄出那麼大的響動。
喬蓮房不過是想以此來要挾十一娘而已。
十一娘也並不是真的要處置喬蓮房。
她只是想嚇唬嚇唬喬蓮房。
所以雖然送了三件東西過去,卻又讓人供在正屋的香案上,言明如果再鬧,明天才送喬蓮房去廟裡……留了半夜的功夫給喬蓮房考慮,給了喬蓮房一個臺階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十一孃的冷靜、果斷固然讓他驚訝,但喬蓮房的轉變卻更讓他驚訝。
徐令宜望着帳頂,表情有些失望。
“我看到有人受傷的地方潰爛了,親手用刀剜下來,淋上燒酒,”他聲音有些悵然,“也看到有人手腳斷了,找一根樹棍用腰帶綁上,拖行十里找大夫療傷……從來沒有想到死,只想着怎樣活下去……又有多少人,想活卻沒能活下去……她卻拿性命拿兒戲,以此來要挾他人……”
他是在說喬蓮房吧!
十一娘看着暗暗嘆了口氣。
畢竟是服侍過他的女人,走到這一步,怎麼會沒有一點點的感慨。
十一娘聽到的時候覺得有些可笑。
只有愛你的人才會心痛你的痛,悲傷你的傷,對於那些不愛你的人來說,管你是生是死。
“可能對喬姨娘來說,這件事很重要吧!”她只能含含糊糊地道。
就像那些經事不多的孩子,錯過了自己最愛的動畫片便已是世界末日。哪裡知道生命的可貴!
徐令宜輕輕搖了搖頭。
根本就是生活太過安逸生奢侈的原故!
他聲音裡帶着幾份疲倦:“要是她明天還鬧騰,就把她送到大覺寺去住些日子吧!”
“大覺寺?”十一娘有些驚訝。
她不知道這家寺廟。不過,她知道的寺廟也不多就是。
“我們家沒供過大覺寺的香火。”十一娘猶豫道,“侯爺和這禪寺很熟嗎?”
“一般的寺廟魚龍混雜,時間一長,不免有好事之徒胡言亂語。”徐令宜目光復雜,沒有直接回答,“大覺寺地處偏僻,寺規森嚴,是靜修的好去處。我明天會讓白總管去跟大覺寺的主持打聲招呼的。”
地處偏僻,說明那裡的香客很少;寺規森嚴,說明那裡的管理很嚴。讓白總管去打招呼,說明和徐家還有些交情。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至少大覺寺比一般的寺廟要安全些。何況徐令宜只是說送她去住些日子,總有接回來的一天。如果能因此磨磨喬蓮房的性子,對她未必不是件好事。
十一娘點了點頭。
徐令宜俯身去吹了燈:“早點歇了吧!”
屋子裡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十一娘窸窸窣窣地躺下,被徐令宜抱在了懷裡。
羅帳內只聞兩人淺淺的呼吸,平添幾份靜謐。
“默言,”他聲音透着幾份認真,“你也覺得這件事很重要嗎?”
是問她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會怎樣做吧?
十一娘哂笑。
如果是她,肯定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
不過,這話說起來太長,也沒必要。
“我至少不會自縊。”她自我調侃,“要不然,丟下這一大片家業,便宜誰去!”
徐令宜大笑。
剛纔的沉重苦悶一掃而空。
他輕輕親了親她鬢角:“那我們就說定了,不能丟下這一大片家業便宜了別人去。”
語氣裡透着幾份鄭重其事的味道,讓十一娘微微一愣。
第二天他們剛起牀,宋媽媽神色疲倦地走了進來。
她有些爲難地望了一眼正盤坐在臨窗大炕上給金魚餵食的徐令宜,欲言又止。
十一娘暗稱不妙。
徐令宜已放下手中的魚食,一面冷冷地道了聲“說”,一面接過小丫鬟遞上的帕子擦着手。
宋媽媽瞥了一眼十一娘,低聲道:“喬姨娘嚷着要見侯爺,還把送去的筆墨紙硯都砸了。”
十一娘不由皺眉。
徐令宜則吩咐一旁服侍的綠雲:“去把白總管叫來。”又對十一娘道:“你指派幾個得力的婆子幫喬氏收拾些東西,下午送她去大覺寺。”
屋裡服侍的人個個面面相覷。
夫人不僅依諾把喬姨娘送到了寺廟,而且還說服了侯爺。
繼而誠惶誠恐。
十一娘嘆着應喏,吩咐宋媽媽去安排人手。
宋媽媽神色慌張地匆匆給十一娘曲膝行禮,急步而去。
徐令宜又吩咐十一娘:“孩子們馬上要來問安了。你派個能幹的去把喬氏看管好了,免得鬧得不安生。”
還有太夫人那裡,只怕也要說一聲。
十一娘點頭,吩咐雁容去了喬蓮房的院子。
文姨娘、秦姨娘和楊氏來請安。
十一娘讓她們進來。
三個人都神色自若地捧上了自己所抄的《女誡》,卻誰也不提抄《女誡》的原因。文姨娘更是和從前一樣笑語盈盈地贊着十一娘:“夫人這珠簪上嵌的是南珠還是東珠?要是南珠,這麼大個的我還從未見過。可要是東珠,這麼光潤的我也沒見過。每次到夫人這裡來,總是要長點見識的……”
她說的臉不紅心不跳,表情誠懇語氣真摯,讓人明知是誇大之詞卻沒辦法反感。
“是太夫人賞的。”十一娘應酬她,“我也不大清楚是南珠還是東珠!”
“那肯定是南珠!”文姨娘笑道,“太夫人那裡的東西,哪一件不是稀世珍寶。只是我眼拙,不識貨罷了……”
正說着,孩子們來了。
文姨娘退後幾步,和秦姨娘、楊氏立在一旁不再說話。
但她的這一番作爲讓屋裡的氣氛活躍了不少,孩子們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感到什麼異樣,歡歡喜喜地請了安,上學的上學,回屋繡花的回屋繡花,一如往日。
楊氏看了文姨娘一眼,大爲佩服。
秦姨娘眼底則閃過一絲詫異。
從正屋出來,她走在最後,停在穿堂門口張望喬蓮房的院子。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風吹樹梢的沙沙聲。
她想到昨天半夜那幾聲淒厲的哭叫聲,快步回了屋子,吩咐翠兒去文姨娘那裡打探消息。
“文姨娘大門緊閉,一律不準進出。”
秦姨娘有些吃驚,又讓她去楊氏那裡看看。
“楊姨娘也大門緊閉,”翠兒道,“我去叩門,那楊媽媽隔着門和我搭話。”
秦姨娘點了點頭,打發翠兒出去,一個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吶吶自語:“把建寧侯夫人來訪的事傳得滿院皆知果然是對的……可她院子裡怎麼會沒有動靜呢?難道她想了半夜想明白了,乖乖地聽從夫人的吩咐關在屋裡抄《女誡》去了?”她很是苦惱地緊鎖了眉頭。
喬蓮房被兩個身材魁梧的婆子按在炕上,嘴裡被塞了個白綾帕子,目眥盡裂地瞪着正指揮着粗使婆子們收拾東西的宋媽媽。
“姨娘是去大覺寺,又不是去慈源寺。帶這些花粉胭脂、珠釵寶簪去做什麼?”宋媽媽吩咐立在一旁默默流淚的繡櫞,“把這些東西都幫你們家姨娘收起來。”
繡櫞慌慌張張地上前把喬蓮房的鏡奩抱在了懷裡,擡頭看見喬蓮房披頭散髮的狼狽樣子,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還有這遍地金的妝花褙子。”宋媽媽檢查着要帶過去的包袱,“蜀錦比甲,都拿出來。帶些繭綢、潞綢衣裳過去就行了。”
幾個婆子忙重新打包。
宋媽媽看大家正照着她的吩咐行事,微微點頭,走到了炕前,輕聲道:“喬姨娘,您要是答應我不再叫囂,我也敬您是半個主子,把您嘴裡的帕子拿出來,放他們放了您。您也可以舒服一點。”
喬蓮房瞪着宋媽目光中充滿了怨恨,哪裡有半點服軟的樣子。
宋媽媽不由苦笑,想了想,道:“喬姨娘,送您去大覺寺,是侯爺的意思!”
喬蓮房聽着目露冷屑。
宋媽媽覺得不把這話說透了,只怕這位不會死心,還會鬧騰下去,到時候爲難的是會是她們這些人。索性道:“喬姨娘,您也別隻顧着生氣。不如好好想想。夫人是從餘杭來的,到燕京也不過兩三年的光景。哪裡知道大覺寺是個什麼所在!”
喬蓮房聽着身子一震,滿臉的不相信,眼中的光采卻如留不住的漏沙,一點點的褪去。
大覺寺,並不是個普通的禪院。
它是皇家寺院,不接受普衆香火。所以知道的人不多。雖然是觀世音的道場,卻曾拘禁過一位太妃,兩位被貶的妃子。燕京一些權貴之家偶爾會把失德的女兒或是被休回家的姊妹送到那裡。名爲靜養,實則修行。而且以苦修聞名。
宋媽媽看着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兩位媽媽把喬蓮房扶了起來,親自上前把喬蓮房嘴裡的帕子拿了出來。
喬蓮房表情呆滯地坐在那裡,沒有罵,也沒有鬧。
宋媽媽吩咐小丫鬟打了水,讓繡櫞服侍她梳頭洗臉,自己則在一旁低聲道:“姨娘,事已至於,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你看。您還不如打扮得乾乾淨淨,利利索索地出門,好歹還留着幾分體面。不讓別人看笑話……”
喬蓮房卻突然抓住了宋媽手:“侯爺,真的要把我送到大覺寺去?”
她的聲音嘶啞,望着宋媽目光中帶着幾份希冀,語氣中透着懷疑,希望宋媽媽能給她一個否定的答應。
但宋媽媽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是真的!”
喬蓮房眼角這纔有了水光。
因爲家裡的事,這些日子文更的少,姊妹們不僅體諒包容,還一如既往的支持,吱吱借這個機會向大家說一聲謝謝!
謝謝大家那些暖人心的留言,也謝謝大家的粉紅票!
可惜家裡的事沒有安排好,沒辦法給大家一個承諾。但我會盡快調整過來的。
再次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