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謹哥兒和詵哥兒異口同聲地道,“我們沒什麼事”語氣有些急。
龐師傅不解地打量了兩人半晌,見兩人的確是照着他說的規規矩矩地在那裡蹲馬步,滿意地點了點頭。
卯正三刻,謹哥兒從秀木院出來,拐去了白總管那裡。
“白總管,白總管,你最怕什麼?”
他的眼睛亮晶晶,看上十分可愛,白總管不由微微一笑:“六少爺可有什麼事?”
“沒有,沒有”謹哥兒笑吟吟地擺着手,“我最害飛蛾。所以想問問白總管最怕什麼?”
童言童語的,讓白總管呵呵笑起來。
他正和司房、回事處的大管事商量事——每年的七月,徐府各地的大掌櫃都要回府對帳。白總管除了要督促司房的管事及時把半年的帳目清算出來,還要和回事處的管事一起安排好這些大掌櫃的食宿出行。
儘管這樣,白總管還是想了想,道:“我小時候最怕蜘蛛了。怕被它們的蛛網給纏住,像飛蛾一樣出不來了”
謹哥兒大喜,笑眯眯地向白總管道了謝,朝往內院跑去。
白總管笑望着他歡快的背景消失在抄走遊廊上,這才轉身回了屋。
謹哥兒剛進了垂花門,詵哥兒從一旁的石榴樹後竄了出來。
“問着了嗎?”他神色有些急切,“白總管怕什麼?”
“怕蜘蛛”謹哥兒得意洋洋地道。
詵哥兒鬆了口氣:“那就好。後花園裡有很多蜘蛛。”
謹哥兒就低聲交待他:“我下午要描紅,你記得帶了黃小毛幾個去捉蜘蛛。”
“你放心好了”詵哥兒挺直了身子,“我把我那個掐絲琺琅的匣子帶上,裝一匣子。我就不信他不怕”
第二天,龐師傅像往常一樣,在蹲着馬步的孩子們間走了一圈。
不管是年齡最大的黃小毛還是年紀最小的七少爺,表情認真,身姿穩健,個個都有板有眼的。
他不由暗暗點頭。
接過小廝遞上的茶盅,心情愉快地就要坐下。
身邊的小廝突然驚呼一聲。
龐師傅動作迅捷如閃電般地轉過身去。
黑漆太師椅上,有十幾只指甲蓋大小的蜘蛛在那裡爬來爬去的。
怎麼突然有這麼多的蜘蛛。
龐師傅皺了皺眉頭,衣袖一揮,蜘蛛都掃在了地上。他四平八穩地坐了下去,拿起茶蓋輕輕地拂了拂浮在上面的茶葉,輕輕地啜了一口。
色澤翠綠,香氣濃郁,甘醇爽口。
不愧是上貢的西湖龍井。
說起來,侯爺雖然看上去威嚴冷峻,爲人卻十分豪爽,待他也十分尊重。要不然,他一個沒有功名的白丁,在府裡教少爺拳腳功夫討口飯吃的人,宮裡賞了茶葉下來,憑什麼也分了一包。
他好好把六少爺教出了師,也就算是報答了邵大爺和侯爺的知遇之恩了。
想到這裡,龐師傅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
可落在有心人的眼裡,就成了一種十分享受的表情。
謹哥兒和詵哥兒眼角的餘光絞在了一起。謹哥兒就朝着詵哥兒點了點頭。
晚上,龐師傅和剛認識的那個擅長內家功夫的護院喝得有些醉回到秀木院。
明月高照,清風徐來,他倒頭就躺在了牀上。
有肉肉的東西在他腿上蠕動。
他嚇了一大跳。忙坐起身來。就看見被子裡爬出幾隻老鼠。
“怎麼回事?”龐師傅大聲喊着小廝。
小廝正提了個裝滿水的木桶走進來,看見有老鼠竄到了自己的身邊,尖叫一聲,滿桶的水撒了一地。
兩個人打了大半夜的老鼠,還好除了那幾只逃竄的老鼠,並沒有發現鼠窩。
剛蓋的房子,還有些野。屋裡又有甜食。老鼠可能是聞到了氣味,跑來偷食吃了。
龐師傅鬆了口氣,胡亂洗漱了一番歇下。第二天天沒亮起來,洗了個冷水臉,又恢復原來的神采奕奕。
回到屋裡,又發現一屋的蟑螂。
六月正是百蟲出沒時。
龐師傅讓小廝去找白總管要了些雄黃灑在屋前屋後。
“怎麼辦?”兄弟兩托腮並坐在青石臺階上,詵哥眼巴巴地望着謹哥兒,“龐師傅竟然什麼也不怕”
謹哥兒也沒有想到。他苦着臉:“你讓我想想”
詵哥兒不敢做聲,無聊盯着一旁的香樟樹。
耳邊傳來十一娘柔美的聲音:“你們兩個不好好在屋裡歇午覺,在這裡做什麼?”
“娘”謹哥兒心裡一緊,掩飾什麼般,誇張地撲到了十一孃的懷裡,“屋裡熱,我們睡不着”
詵哥兒聽着一個激靈,立刻跑過去抱了十一孃的胳膊:“四伯母,天氣好熱啊”
十一娘笑着抱了兩個孩子,吩咐身後的琥珀:“讓小廝再搬塊冰放到謹哥兒屋裡”然後牽了謹哥兒和詵哥兒的手往屋裡去,“快去睡午覺,不然下午沒精神描紅了”
兩人點頭如啄米。
燈花匆匆走了過來:“夫人,威北侯突然去逝了。侯爺讓小的來稟夫人一聲。讓夫人換件衣裳,快過去看看。侯爺已經先過去了。”
十一娘很是驚訝:“什麼時候的事?是怎麼去的?”
兩家住隔壁,威北侯去逝,搭喪棚、換白幛,怎麼也能聽到些響動纔是。不聲不響的,突然接了報喪不說,端午節的時候,威北侯還請了徐令宜過去喝酒,徐令宜回來還直呼“薑還是老的辣”……
“回事處並沒有得到報喪。”燈花極其機敏,口齒伶俐地道,“是威北侯世子爺派身邊的小廝來報的信。聽那口氣,威北侯和世子爺正一起用午膳,威北侯突然倒在了桌子上的。等太醫到的時候,已經嚥氣了。”
也就是說,剛剛去世。
按道理,家裡有人去世了,是應該選吉日報喪的。不過,他們家和林家是近鄰也是姻親,林家提前來給他們報喪,也說得過去。
十一娘思忖着,囑咐紅紋和阿金照顧謹哥兒和詵哥兒,進屋換了件縹色雲紋的褙子,卸了珠釵,稟了太夫人,帶着琥珀去了威北侯府。
林家纔剛開始搭喪棚、掛白幢。
林大奶貼身的媽媽在垂花門前等她。她的馬車剛剛停下,那媽媽就殷勤地上前扶了十一娘下車,低聲道:“我們家奶奶請夫人到小花廳裡留一步”
十一娘見那媽媽還沒有換衣裳,不由暗暗吃驚。等到了小花廳,丫鬟剛上了茶點,林大奶就一陣風似地颳了進來。
“你可來了。正好幫我壓壓陣。”她的臉色很差,也沒有換衣裳,拉着十一娘就往林夫人屋裡去,“爹爹是和世子爺用午膳的時候去的,我那幾個小叔子非說是爹爹是世子爺氣死的。”說着,眼睛一紅,“幾個人正在前面鬧騰呢”
十一娘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
林大奶忿忿然道:“能把世子爺拉下來固然好,如果拉不下來,也要潑我們一身髒水”
這是林家的內務,但徐令宜吩咐小廝帶信讓她過來,肯定已有打算。
十一娘靜下心來,和林大奶進了林夫人的內室。
亥初,十一娘和徐令宜才從威北侯府回來。
“我總算知道什麼叫顛倒黑白、強詞奪理、胡說八道、蠻橫無理”十一娘前世是律師,可想到剛纔林大奶幾個妯娌,也不得不感嘆一番。
徐令宜何嘗不知道。
“我們和林大奶中間還有個大姑爺。”他苦笑,“何況林大奶他們佔着道理。怎麼也要幫襯幫襯。”
這樣對貞姐兒和徐家都好。
十一娘就問:“我們明天還過不過去?”
“看情況吧”徐令宜道,“我們已經表明了立場。”又道,“林家還有太夫人呢林太夫人怎麼也不會讓家裡亂起來被人看笑話的”
十一娘點了點頭,去看了謹哥兒。
謹哥兒早已歇了。雖然有阿金在一旁打扇,還是滿頭的汗。
十一娘幫謹哥兒擦了汗,親了親兒子的小臉,這纔回了屋。
“謹哥兒睡了?”徐令宜從淨房出來,已經換了件淞江三梭布的中衣,“他這些日子的功課怎樣?”
“這才三、四個月。”十一娘笑道,“侯爺也太急了點”
徐令宜也曬笑,拿了扇子:“快睡吧天氣熱,我幫你打打扇”
“侯爺也累了一天,”十一娘笑着去拿他手裡的扇子,“妾身幫侯爺打扇吧”
徐令宜按了她:“怎麼這麼囉嗦的”
徐風夾着冰塊的涼意吹在十一孃的身上,一直涼到了心底。十一娘翻了個身,握了徐令宜的手,閉上眼睛,想着明天是不是要問問趙先生謹哥兒的功課,很快就睡着了。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接下來的幾天,十一娘和徐令宜都在忙林家的事——三天後,林家報了喪。但林夫人並沒有能壓制住幾個兒子,幾個兒子各自爲政,家裡亂糟糟的,倒茶的丫鬟被叫去掃地,敲雲板的被叫去迎客……那些弔喪的看着情況不對,有的在靈前上了香就打道回府,有些和徐家相熟的,拐了個彎到徐家來落腳。徐令宜帶着徐嗣諄在外院招待客人,十一娘就在內院安置女眷,聽她們說着林家的八卦。其間邵家的人進京奔喪來拜訪徐令宜,慧姐兒帶貞姐兒給太夫人、十一娘等做的鞋襪來給十一娘問安。直到過了威北侯爺的頭七,倆口子纔算消停下來。
林大奶帶了禮品親自上門道謝:“多虧有侯爺和你幫忙本應該好好謝謝你們。只是如今我們家要守孝,只有等出了孝再說了。”
“大家親戚一場,姐姐就不要和我客氣了。”兩人說了會話,去給太夫人問了安。林大奶不便久留,十一娘送她去了垂花門。
長安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顧不得十一娘在送客,大聲道:“夫人,您快去看看吧龐師傅要打六少爺和七少爺的板子呢”
大家都反應情節有點拖,臨時改了稿子,推翻了重寫,所以更新晚了。
非常抱歉
PS:加更的就更晚了,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