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聽着低聲笑起來:“我不是跟你說過嗎?讓你給我留個位置。現在知道頭痛了吧?”
十一娘訕訕然地笑。
周夫人看着就笑着用肘拐了拐十一娘:“我們都是做母親的人,你的顧慮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不成?何況貞姐兒又是侯爺唯一的女兒,從小養在太夫人屋裡。要是你同意,找個時間,我把人帶給你瞧瞧!”說着,掩了嘴笑起來,“可不是那些掛羊頭賣狗肉的!”一句話把其他幾家都打到了小水溝裡。
一擡頭卻看見李夫人走了過來。
“你們在這裡啊!”她笑道,“我也正準備去看看熱鬧。”
周夫人和十一娘不再說什麼,笑着和李夫人去了用做新房的後罩房。
李夫人就湊在十一娘耳邊道:“說起來,我們陳閣老也是百官之首,可你看這屋子……”然後笑道,“說起來,還比不上我們家。至少我們家老爺知道要給孩子們置辦些產業。女兒的陪嫁就不說了,給兩個兒子在桂樹衚衕各置了一幢三進的宅子。不一個院門進出,又隔的近。小事不生隙,大事有幫襯。”話中有話。
十一娘不好搭腔,笑着讚了幾聲李總兵有眼光之類的話。
“……不是我自誇。我們家老爺做官雖然差了點,可這過日子,卻是個讓人放心的。家裡有襲職,那是給長子。可手心手背都肉,對次子學業也好、武藝也好,都督促得比長子嚴。”李夫人說着,臉上露出幾份驕傲之色來,“他十二歲就中了武秀才,今年秋天會參加武鄉試!”又道,“別的不敢說,要是單獨開府過日子,我們做父母一點不擔心他打不開局面!”
十一娘之前一直沒有問李總兵家次子的情況,就是怕搭上了話到時候不好推脫,現在聽李夫人這麼一說,不由暗暗吃驚。正要寒暄幾句,有小丫鬟進來請大家到花廳:“……開始擺席了。”
屋裡的人三三兩兩地回了花廳。
回到家裡,她先問了歆姐兒的病情,知道吃了藥後已經不咳了,這才說起去陳閣老家吃喜酒的情況。
太夫人聽說李家次子今年秋天要參加武舉考試,也很是意外。沉吟道:“你派人跟白總管知會一聲,讓人探探李家的底子。”
十一娘應喏。
太夫人又道:“至於周夫人那裡,易快不易慢,趁着老四不在家去看看,可以拖到老四回來以後再回復。”
十一娘和太夫人商量:“要不,就定在兩天後——眼看着要過端午節了。”
太夫人點頭,道:“明天就派宋媽媽去給周夫人回話吧!”
十一娘應“是”,太夫人笑着催她快下去歇了:“……忙了一天,還要爲貞姐兒的事奔波。”
“這本是我份內之事。”十一娘笑着和太夫人客氣幾句,回垂綸水榭。
尺高的帳冊摞得整整齊齊。琥珀低聲道:“不過一個下午,文姨娘就對完了帳。”然後拿了張素色箋紙給十一娘道:“這是文姨娘寫的。哪些費用開支過大,哪些費用沒找到經辦人畫押的單子,都寫在了上面。”然後嘆息了一句,“文姨娘的算盤打得可真好。我看我們府裡外院的那些管事只怕也沒幾個能比得上文姨娘的。”
“是嗎?”十一娘笑着接過帳冊翻了起來。
一筆筆,一項項,記載的都很清楚。
她微微頜首,讓琥珀差人把文姨娘請過來。
宋媽媽進來回話:“……東西已經送過去了。姜夫人說多謝您掛念。姜太太和九小姐端午節之前能到。”
十一娘這才知道原來姜鬆的女兒在家排行第九。
她微微點頭,讓宋媽媽明天跑一趟福成公主府:“……跟周夫人說一聲,過兩天就是端午了,只有後天抽得出空。要不然,就要等到六月六曬了衣裳才能歇下來。”
宋媽媽雖然不知何意,但還是恭聲應“是”,退了下去。
十一娘坐下來一邊喝茶,一邊又仔細地把帳本翻了翻。
小丫鬟進來稟道:“文姨娘來了!”
十一娘請她進來坐下。
她有些忐忑不安:“只是照着畫了押的單子算得帳,也不知道對不對?”
是指如果還有一些帳要上,十一娘得找人拿了畫押的單子來。
不虧是商賈世家出身,對帳面上的這些潛規矩都很精通。
十一娘笑道:“我看了一下,沒哪裡不妥的。”然後吩咐琥珀收起來,“明天一早和管事的媽媽對一對,然後就交到帳房裡去了。”
文姨娘有些吃驚。
十一娘這樣,就等於實報實銷了。
她不由輕聲提醒:“外院每年拔錢,都按照我們上年的消耗備着。如果今年結餘太多,只怕以後拔給內院的錢也會定得比往年低。如果要是遇到哪一年天澇天旱收成不好,糧米、瓜果都要漲價,到時候只怕會週轉不過來。再去向外院要錢,別人還以爲我們開銷大太了呢!”
開銷太大,那就是十一娘不會當家了!
話裡話外倒是一心一意爲十一娘打算。只是十一娘卻覺得與其這樣大手大腳讓下面的管事各憑本領地貪了,還不如把這件事放到檯面上去。這就不是她和文姨娘兩人討論就能定下來的事了。
“你說的有道理。”十一娘笑道,“只是事關重大,我看還是侯爺回來了,我和侯爺好好議議這事再做打算不遲。”
文姨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轉移了話題,和她說起去陳家的情況。
文姨娘認真地聽着:“那,夫人後天要和王家的人碰頭了!”
“嗯。”十一娘道,“周夫人那裡,無論如何也要看一看的。”
文姨娘也知道這件事要慎重處理,給十一娘續了杯茶捧過去:“夫人真是辛苦了!”語氣很真摯。
十一娘接過茶盅,道:“只是還有一樁事,我想讓文姨娘幫幫忙。”
文姨娘聽了忙道:“夫人請吩咐!”
“我早就聽說文姨娘的算盤打得好。想讓你幫我把這幾天內宅的帳目都核一遍,然後看看各項支出都佔了多少?每年都有什麼變化?”
文姨娘一聽就知道十一娘說的是內行話。但這些都是當家主母的事。今天是十一娘要吃喜酒,趕着和外院的對帳,可覈對內院幾年的帳目……她表情有些疑惑不定。
十一娘見了輕聲道:“獨木不成林。何況這是文姨娘的長項。”說的很誠懇。
文姨娘想了好一會,毅然道:“既然夫人瞧得起奴婢,奴婢一定盡力而爲。”
十一娘笑着點了點頭,第二天和管事媽媽對了當月的帳目之後,讓琥珀把府裡這三年的帳冊都搬回了水榭,讓文姨娘和琥珀在東間核帳,自己在水榭的東間和貞姐兒一起做針線。
貞姐兒幾次擡頭想和十一娘說什麼,看到十一娘平靜安祥的臉容,都忍了下去。
十一娘看在眼裡,只當不知道。
人要學會揚長避短。
數學一向不是十一孃的長項。要不然,她當年就選擇財會繫了。
放着文姨娘這麼好的一位會計師不用,自己去拔算盤……她還是繡繡花,喝喝茶好了。
念頭閃過,雁容已指揮小丫鬟端了桃子、李子、櫻桃和切好的香瓜上來。
桃子是宮裡賞下來的水蜜桃,個個都有小拳頭大,外面沒有這樣好的品像。
十一娘讓雁容給在東間算帳的文姨娘和琥珀送些去,然後和貞姐兒淨了手吃櫻桃。
濱菊來了。
十一娘忙招了她過去吃水果。
濱菊梳了圓髻,戴了十一娘賞的珠花和藕荷色杭綢褙子,上前給十一娘和貞姐兒行了禮,坐到了一旁的小杌子上。
“你的東西繡得如何了?”十一娘遞了個桃子過去。
濱菊道謝,笑着接了:“纔開始繡。是副喜上梅梢,纔剛繡了梅花的虯枝。”
“這也很快了。”十一娘笑道。
濱菊笑着點頭道:“府裡有免費的中飯,我只要早晚各做一頓就行了。”
兩人說着閒話。
貞姐兒吃了幾塊香瓜就去繡花了。
十一娘這纔對濱菊道:“我想讓你進府幫我教貞姐兒女紅。”
“我?”濱菊很是吃驚,“我哪有夫人的手巧。”
“我瑣事太多,沒辦法一心一意地教她。”十一娘道,“想讓你指點一下貞姐兒。吃了早飯來,到了下午申正就走,中午我也管一頓飯,繡活你也可以帶過來做。這樣也不耽擱你家裡的事。一個月一兩銀子。你看怎樣?”
“夫人這話問得好奇怪。”濱菊聽了笑道,“您有事吩咐我一聲就是了。只是沒學到夫人一成的手藝,怕把大小姐給耽擱了。”
濱菊畢竟嫁了人,是別人家的媳婦了。自己本意是可以幫幫她,又可以解了自己的難處。
十一娘笑道:“你還是回去和大顯商量商量……”
只是沒等她話音落下,濱菊已笑道:“這有什麼好商量。自然一切聽夫人的!”反倒讓十一娘有些語凝。
濱菊回到家裡跟萬大顯說。
萬大顯有些擔心:“你成不成啊?可別丟了夫人的臉?大小姐可是永平侯府的小姐,不是我們家的喜兒。”
濱菊笑道:“我雖然比不上夫人,可府裡想越過我的,除了冬青姐,還沒有第二個!”話音一落,表情有些訕訕然。
萬大顯聽着一愣,嘴角微翕,想說什麼,又一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
屋子裡安靜下來,兩個都有些不自在,氣氛顯得有些怪異。
兩人不約而同地朝對方望過去,異口同聲地問對方:“你吃飯了沒有?”
話音落下,萬大顯和濱菊不由相視一笑。
剛纔的小小尷尬煙消雲散。
濱菊忙道:“我去做飯去!”
“我來燒火。”萬大顯跟着妻子去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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