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唐老爺身體大好，晚輩實感欣慰。”衛暮陽客套的說着就有家僕捧着禮物放在桌上，兩個人手裡捧着滿滿的盒子很快就擠滿了整張桌子，朱朱有些擔心，瘸腿的桌子能不能撐起。過了一會朱朱才知道她的擔心是多餘的，桌子還是穩穩當當的立在那裡。
“衛公子多禮了，寒舍簡陋實在不好讓衛公子跑一趟，只是唐某行動不便不能出門迎接還望衛公子見諒。”他一句晚輩也不過是處於衛家的禮教，唐老爺可沒有能夠成爲衛暮陽長輩的資格，這點唐老爺很明白。
“昨日唐老爺提出的建議，晚輩回去考慮過了，唐老爺有信心能夠在三年之內還清三萬兩白銀？”衛暮陽並不想多做停留，他能夠坐在這個即使用檀香薰過的房間依然殘留着濃重的刺鼻的怪味的房間已經是極大的忍耐了。
唐老爺看了朱朱一眼，笑着道“只要衛公子能夠給唐某這個機會，唐某一定能夠在三年之內還清三萬兩白銀，並且以後一定爲衛家效力。”
“你的意思是，唐家願意成爲衛家在外附庸的商號？”衛暮陽挑眉。俊美的面容閃過一絲訝異“唐老爺爲什麼會認定衛家會接受唐家的建議？”
“以衛家的眼光，不可能不知道唐某的能力，雖然現在唐某行動不便，以小女的聰慧絕不輸於任何一個男子，這點唐某有信心，能夠成爲衛家賞識的人，唐某輸了一切，只剩下的便是腦袋裡的智慧，以及這個女兒的頭腦。”朱朱驚了一下，看着唐老爺有些不敢相信他會如此看重自己，也只是一瞬間，朱朱很快恢復了神色，看着衛暮陽眼中盡是自信，絲毫沒有遲疑。
“唐姑娘只是一個閨閣女子，根本不能出面經商，難道唐老爺不明白。”目光在朱朱身上掃了一眼，說得有些委婉，可朱朱知道他心裡是嗤之以鼻的，男尊女卑的封建心理在作祟讓他們這些清高的世家子弟看不起女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只是沒想到這樣一個出塵絕倫的男子有的也是庸俗的目光，看來她是把他想得太過美好。
“唐某自然明白，只是小女不與一般女子相同，她的機智與才能不輸於任何一個人。”朱朱不知道唐老爺的信心是從哪來的，竟然能夠如此堅定的說出這樣的話連朱朱都詫異她真的有那麼厲害嗎？她不過是一個十一歲的女娃而已不過綠豆也說得不錯，她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當她卻是不是表面的十一歲而已，這點朱朱倒是有了底氣。
“小女子斗膽，如若衛公子有懷疑，倒是可以試探一二？”朱朱說的很輕柔，完全沒有挑釁的意思，可她本身就帶着挑釁。
聞言，唐老爺只是小小詫異了一下，順着朱朱的話道“這個主意不錯。”
衛暮陽這纔看着對面的朱朱，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麼，朱朱神情淡淡的朝他微微一笑，四目相對，並不由躲閃他的目光“既然如此，唐姑娘可學過算數？”
“不曾學過…”眼見着衛暮陽一臉不想再談的神情，朱朱繼續道“不過小女子心算還可以，衛公子大可考驗一二。”笑意盈盈的眸子帶着幾絲玩笑。
“月瓏，不可無禮。”唐老爺聽出了朱朱的激將法，皺眉沉聲。
“是。”朱朱應了一聲才又對着衛暮陽道“小女子莽撞，還望衛公子見諒，大人不小人過。”低頭斂眉之前，看了衛暮陽一眼，那神情，卻不是真心實意的表達歉意。
衛暮陽自然瞧見了，嘴角勾起一抹笑，眉宇間帶着一股玩味，看了一眼垂眉的人，對着唐老爺朗聲道“既然唐姑娘都說了，不若看看唐姑娘是不是如唐老爺說說機智？”聞言，朱朱再一次感嘆，他的聲音動聽，蕩起一層酥麻的感覺，就像是一場音樂會，讓人爲之心顫。
不等唐老爺拒絕，朱朱連忙道“請賜教。”說完安慰的看了唐老爺一眼才道“還望衛公子手下留情。”
“當然”衛暮陽笑了笑才道“那麼唐姑娘請聽好，如果一個商人從南方販賣食鹽，買進的價錢是三文錢一斤，販賣到北方賣十文錢，來往的人三十個，總共花費六兩銀子。而這一趟販賣的食鹽一千斤。能夠落在商販手上的銀子是多少？”說完不只是衛暮陽，唐老爺也有些擔心，如此複雜的算術，就算是熟練的賬房先生也要用算盤撥動好一會才能算出來。
朱朱聽着題目，加減乘了一番很快就得到了答案，脆生生道“一兩銀子。”
聞言，衛暮陽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只是一會她就能準確的說出正確答案，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只是胡亂的說了幾個數，連忙從懷裡取出小算盤撥動起來，好一會才得出答案，面上一閃而過的驚訝道“那麼請繼續聽…”朱朱點頭，認真的神情任誰都不敢忽視。
衛暮陽又說了好幾道題目，朱朱心思一轉，幾秒鐘就算出來了。看着他們驚愕的神情，朱朱想，以前的數學總算沒白學，奧賽班也沒白上。心裡有些得意，面上卻一臉謙虛，還做作的說了一句“月瓏獻醜了。”在衛暮陽犀利的目光下，神色不變。
好一會，唐老爺醒悟過來，連他都不知道眼前的女兒竟然有如此能力，看來那位大師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他現在已經有些相信了，這個女兒是唐家的富貴之人。看着對視的人，唐老爺輕咳了一聲道“衛公子以爲如何？”
聞聲，衛暮陽收回落在朱朱身上的視線，神色一片平靜道“既然如此，三年的時間並不斷，衛家不會養着一些無用的人，三萬兩銀子可以借給唐家，能不能夠成爲爲衛家效力還得看三年之後唐家能不能富貴起來，着三萬兩白銀也不是隨便能夠借的。”
聞言，朱朱面上一喜，看着唐老爺神采飛揚，唐老爺也高興，衛家能夠答應出手就已經是萬幸了“多謝衛公子出手相助，唐某感激不盡。”說着低下頭。朱朱也朝衛暮陽福了福。
既然衛暮陽已經答應了，那麼借據收據什麼都總是要的，朱朱招呼暖雪把她準備好的紙墨筆硯端了進來，放在衛暮陽面前的茶几上，暖雪端着硯臺，朱朱鋪開紙，執筆書寫起來，形如流水般很快就寫好了一張吹了吹才放在衛暮陽面前，細節處都寫了上去，一份借據寫的滴水不漏，就算是衛家老道的掌櫃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到細微枝末。
衛暮陽看了一遍忍不住再看了一遍才偏頭看着朱朱，眼裡閃過震驚，或許他小瞧了眼前的人，小瞧了唐家，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就有如此心智，倒是誰都沒想到的，細看之下，他發覺，眼前的人並不容易被看透，她的身上彷彿藏着謎，讓人琢磨卻不敢深究。捏着借據的手一緊，衛暮陽在心裡冷笑了一下，收回視線在落款處填上自己的大名。
朱朱沒有察覺衛暮陽的目光，寫好之後就把一式兩份的借據攤開來在唐老爺面前，唐老爺看了一眼，壓下心裡的驚訝點點頭“衛公子以爲如何？”他的話剛落音，衛暮陽已經簽好自己的名字放在茶几上，視線掃了一眼雋秀的筆記，若不是他親眼所見，一定不會想到是出自一個女子之手。這天，給他的意外足以顛覆那天對她的庸脂俗粉的看法。
“沒想到唐老爺能夠教導如此優秀的女兒，晚輩佩服，希望三年之後不會讓衛家失望。”朱朱只是淺笑了一下，從唐老爺的脖子裡取出一塊吊墜一樣的東西點上硃砂在落款處蓋下唐榮華的名字，兩張都蓋好之後，卻聽見衛暮陽道“唐姑娘應該在這裡寫上自己的名字。”指了指唐老爺落款的地方看着朱朱。
朱朱怔了一下回頭看着唐老爺，見他點頭才執筆在唐老爺的下方寫上自己的名字，唐月瓏三個字很小，蠅頭小字，錯落在他們的名字後面難以察覺。朱朱不知道很少有人能夠把字寫的那麼瘦小，擡頭後看着衛暮陽詫異的目光，怔愣了一下道“寫錯了嗎？”
“沒有。”衛暮陽輕輕應了一句收起收據與唐老爺道“時候不早了，晚輩就不打擾了，收據明天會讓人送過來，三萬兩銀票也會一起送過來。唐老爺多保重。”朱朱也收起收據，看了一眼衛暮陽，見唐老爺看過來的目光會意點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他們家根本沒有好招待的東西，衛暮陽也不想多做停留，他會過來，只不過想證實朱朱的話是否可信，如此看來，這一家都是怪人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朱朱落後一步送衛暮陽出門，果然院子裡很安靜，根本沒人來往，直到出門之後朱朱才叫住了他“衛公子請留步。”
衛暮陽似乎不意外她會出身，走到馬車旁的人停下腳步看了過來，朱朱走了上去屈膝行禮“對於家兄的事，還請衛公子費心了。”
衛暮陽挑了挑眉，脣角勾起一抹笑“唐姑娘以爲在下憑什麼會答應你的請求？”
朱朱想說，這個問題昨天已經回答過了，忍了忍道“家兄是千里馬無疑，只看衛公子是否是伯樂？衛公子一路走好“福了福身，不理會他看過來的目光，轉身站在門口含笑看着他，眼裡是疏遠的目光，並沒有方纔期待的神色。
衛暮陽也笑了笑，看了站在門口的人一眼便上了馬車。直到馬車下了坡，衛暮陽依然能夠從車簾處看見站在門口那瘦弱的身影，他想，唐家果然是有別於其他人家的，不管是世俗禮教還是人，都讓人匪夷所思。
衛暮陽說到做到，第二天上午就有自稱是衛家家僕的下人送了三萬兩的銀票過來，並且還有兩張收據，唐老爺蓋章，朱朱簽名之後留下一張家僕才離去，朱朱依照唐老爺的意思把銀票交給王氏，王氏看着那一大疊銀票，淚水如泉水留下，這兩天唐家沉默在詭異的壓抑中，她們好奇來訪的貴客是誰，卻又不敢過問，對於唐月鈺的試探朱朱也是緘口莫言。到了今天送來銀票之後對他人也是守口如瓶，王氏識趣的沒有過問銀票的來意，只是別有深意的看了朱朱一眼然後帶着唐明珠和兩個小廝出門去柳城把銀票還給江家在柳城的銀號。
其實也不過是從這個債主轉移到那個債主，唐家已經揹負着三萬兩的債務，不過這是是欠了衛家的銀子，外人不會知曉唐家如何得來三萬兩銀子償還債務，對於衛家一事，唐家也是隻有幾個人知曉，並且唐老爺說了此事不能外傳。
第三天的時候，朱朱正在唐老爺房內聽唐老爺說商場上的事，就聽見暖雪欣喜的聲音，隨即腳步輕快的走了過來“老爺，四姑娘，二公子，二公子…”
想到了什麼，朱朱連忙站起來看着欣喜的說不出話來的暖雪道“是不是哥哥回來了？”聞言，暖雪重重的點頭，心裡一喜，他果然沒讓人失望，雖然一副不好接近的神情，不過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況且，那副嗓子能夠勾人心魂，朱朱想也不會壞到哪去，沒想到會這麼快就把人救出來“爹爹，是衛公子出手相助的。”
唐老爺也想到了，點點頭，見朱朱一副按耐不住的神色臉上難得的浮起了一抹笑“去看看吧收拾好之後讓他過來一趟。”
朱朱應承了，喚了香茗進來伺候着，香茗是從煙姨娘房裡調過來照顧唐老爺的人。
出了唐老爺的房門，朱朱的腳步就急切起來，心裡彷彿有一股風在吹，讓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跑到唐繼明身邊，這一刻，她發現這個破舊的院子並不小。
看見站在走廊裡與衆人寒暄的唐繼明，比起那次去看他，略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雖然卻不至於蓬頭垢面。朱朱看着心裡有些恍惚，眼眶卻溼潤起來，幾位姨娘以及姐妹們都看了過來，緩緩的讓出一個位置給朱朱，朱朱含笑走了過去看着明顯瘦弱的人哽咽道“歡迎回來”
唐繼明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只是在看見朱朱的這一刻，才知道他真的回家了，重重的點頭，眉梢灑下清輝，就那麼看着兩個人傻笑起來。
王氏招呼着衆人散去，又吩咐小廝把柴房騰出來，只能委屈唐繼明住在柴房裡，院子裡再沒有空餘的地方，小廝們聞言快步的去收拾了，其餘的姨娘也依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王氏又帶着唐明珠下去交待幾句，一會兒工夫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暖雪去燒熱水去了。
“哥哥受苦了。”朱朱笑着走進，淚水卻毫無預兆的滑過臉龐，朱朱察覺，連忙別開臉擦拭臉頰的淚水。
唐繼明笑着搖搖頭，目光在破舊的院子掃了一眼，才明白朱朱說的很好其實並不好，這樣的房子，竟然能夠住下那麼多人，不知道這些日子他們是怎麼過來的，想着朱朱送過去的筆墨紙硯心裡一陣愧疚。他受的苦與他們比起來並不算什麼。
朱朱知道她的謊言只要唐繼明出來一看就會識破，可她並不可後悔，呵呵的笑着道“在這裡住得沒唐府那麼舒適，總是落腳之地，等寬裕了爹說會換一個院子，洗漱好之後就去見爹爹吧這會妹妹帶哥哥去參觀我們的新院子。”不容分說的拉着唐繼明在茅草院子轉悠起來，只要不漏水，只要能夠遮風擋雨，這樣已經夠了，況且現在他們有了喘息的機會，三年並不長，與唐繼明的三年之約等到了他的及第，與衛家的三年之約，朱朱想，他們依然能夠富貴起來，唐家不會一直沒落，只要有這堅韌的心，朱朱想，就不會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