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邑辰邁步進入外書房。心腹幕僚歐先生和朱先生見他這個時間過來都是一臉的驚奇。
將葉邑辰讓到上首,奉茶之後問道:“王爺,新婚燕爾的,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葉邑辰也是天縱聰明,不大愛用幕僚,歐先生和朱先生能在王府立足,都是有大才的人,葉邑辰考察過他們的忠心之後這才委以重任。
“可有什麼急務需要本王處理?”葉邑辰神色淡然,他在幕僚和下屬的面前向來十分威嚴,兩位先生雖然是心腹,有心打趣兩句,可看他仍舊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也就沒敢多說。
歐先生便道:“宗人府、五軍都督府有些細務等着王爺裁度,還有不少人等着見王爺回事的,我們自作主張都給打發走了。”葉邑辰擡頭看了一眼歐先生,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這個時間讓他見外人,他也真沒有那個閒心。雖然公務重要,可今天也着實是他的大日子,過來外書房與其說是爲了處置公務,倒不如說是爲了平靜一下內心的火熱,王爺對儒學也有研究,明白什麼事情都有個“度”,所謂過猶不及,這個時候對小妻子太過溺愛,萬一哪一天熱情耗盡了可不就樂極生悲了。
還是細水長流的好。
葉邑辰和兩位幕僚商議着,處理了幾件急務,歐先生察言觀色,見他無心在此,便勸道:“王爺,現在手頭上也沒有大事,剩下的我和朱兄先商議出一個章程來,待明日請示過您再去辦理不遲。這纔是您成婚的第一日,冷落了新娘子可不好。您這就回去吧!”
葉邑辰放下手中的狼毫:“也罷!那就辛苦二位先生了。”
兩人連連遜謝:“不辛苦!應該的!”一擡頭葉邑辰已經披上大氅出了書房。他們跟隨王爺多年,對他的品性知之甚詳,知道他並不是一個貪花好色的人,不過看今天這個急迫勁兒,倆人對望一眼,一起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王爺還真是一個知道疼媳婦的人!
葉邑辰回到正房,看見祈氏的貼身丫鬟丁香、百合站在正院的屋檐下,心中一動,便知道祈氏過來請安來了。
院子裡的小丫鬟正要通報,葉邑辰卻擺了擺手,叫那小丫鬟不必通報,自己則站在屋檐下聽了一耳朵。正好就聽見祈氏辯解着不肯叫葉敏文稱呼雨瀾“母親”這件事。
葉邑辰的臉就黑了下來。一挑簾子就進了屋子。
雨瀾擡眼看見葉邑辰進來了,不由一怔。外書房這一來一回的,還不過兩刻鐘的時間。這也太快了吧。
她趕忙站起身來:“王爺您回來了?”十分自來熟地去解他的大氅,又小聲抱怨道:“也不知道外頭侍候的是怎麼當差的,王爺來了也不知道通報一聲。”
葉邑辰淡淡道:“是我叫他們不用通傳的。”雨瀾看他臉色不善不由微微一愕,接過葉邑辰的大氅,交給站在一旁的曉月。
祈氏恭恭敬敬給葉邑辰磕頭:“賤妾參見王爺!”
葉敏文看見父親就有點兒害怕,尤其看見他臉上烏雲密佈,更是心中微顫:“兒子叩見父親!”
一大一小兩個人都跪在那兒,葉邑辰也不叫起,他那鋒利的目光就像兩把刀子似的在兩個人的身上掃來掃去的,看得雨瀾都有些心驚。
葉邑辰冷哼了一聲,緩緩道:“本王忙於前朝事物,倒是不知道,這後宅裡,如今竟是這等規矩了?”
祈氏也是始料不及。她見證了王爺和雨瀾來往的始末,自然知道雨瀾在王爺心中的地位。之所以敢在第一天就給當家主母上眼藥,無外乎覺得一是雨瀾尚未正式封妃,而自己身有三品側妃的誥命,壓了她一頭;二是覺得她不過是一個庶女,庶女往往小家氣,眼光氣派和嫡女比起來往往有所不及。這纔想要一開始就拿捏住了她,日後纔能有好日子過。
她服侍葉邑辰多年,最瞭解王爺的脾氣,王爺最煩的就是內宅裡的陰私鬥爭,一旦發現,定然重罰絕不寬貸。因此過來請安之前,特意打探清楚了,王爺前腳去了外書房,她後腳就到了正院。
此前王府的內院是由她管着的,這點子事情自然還是能夠輕易做到的。只沒想到,王爺回來得這麼快。
葉邑辰冰冷的聲音如同尖銳的針刺,他一字一句道:“你這一身三品朝服,穿得倒也真好!哼哼!”葉邑辰玩得都是前朝鬥爭,段數比起後宅來更要高出好幾個檔次,祈氏這點子小心眼兒他哪裡能看不出來。
聽了王爺這樣的詰問,祈氏不由額頭冒汗,只得強辯道:“王爺,賤妾只是想着,今日是頭一回拜見姐姐,自當做得隆重些,委實沒有別的意思!”說罷連連磕頭。
“沒有別的意思?”葉邑辰一聲冷笑。
又沉聲問兒子:“葉敏文,你可知道,我身邊的這位是什麼人?”伸手一指雨瀾。
葉敏文也是五歲的孩子了,何況古人都早熟,這個時候什麼都知道了,就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父王的話,姨姨是父王的正妻!”
葉邑辰狠狠一巴掌拍在小几上,怒道:“既然知道她是本王的正妻,爲何不叫母親,還要叫姨姨!本王悉心教導,竟教出你這麼個不懂禮數,目無尊長的逆子!”
這一下聲音極大,不光是葉敏文和祈氏臉色慘白,就連雨瀾都嚇了一跳。葉邑辰森然道:“還不快叫母親!”
葉敏文跪在地上,全身微微發抖:“母……母親!”尚未叫完竟就“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雨瀾暗暗搖頭,王爺顯然不大明白應該怎樣和孩子相處,雖然這是給自己這個正妻出氣了,可這也太……簡單粗暴了。
看見葉敏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正太本來就長得很萌,雨瀾的心忽地就沉了下來,她是真心疼了。一下就把葉敏文拉起來,摟進懷裡,用手輕輕摩挲着孩子的頭,一邊安慰道:“好孩子,不怕不怕!快別哭了,你父親是和你鬧着玩兒呢!”
一邊又對王爺嗔道:“王爺,文兒還是那麼小的孩子!小孩子不禁嚇,你這麼兇巴巴的,要是嚇出個好歹來,可怎麼是好!”
葉邑辰剛剛在廊下聽了幾句,見她們妻妾相爭,心裡其實是極不痛快的。所以他才發了這麼大的火。葉邑辰從剛纔就一直在暗暗留心雨瀾的神色表情,他訓斥祈氏的時候,雨瀾雖然表面裝作毫不在乎,可眼底閃過的那一絲快意,王爺卻敏銳地捕捉到了。當他訓斥葉敏文的時候,雨瀾那真情流露的心疼和維護也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葉邑辰在一瞬間忽然就鬆了一口氣。雨瀾和祈氏之間有點小矛盾,爭點風吃點醋沒什麼,可是若是雨瀾對他唯一的子嗣有點兒什麼不好的想法,那問題就十分嚴重了。
雨瀾一直給他的印象都十分的好,可葉邑辰畢竟見事明白,知道即使雨瀾真的把自己看得很重,卻未必會對自己的孩子愛屋及烏,這些都是人之常情。若是雨瀾真是這樣的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毒婦,葉邑辰心裡難免會失望。如今看,應該不是。
葉邑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微微就有些愧疚起來。關於兒子,關於小妾,這些事情,本來他是想慢慢一點一點解決的,誰知道這才第一天,這些矛盾就表面化起來了。
葉邑辰想明白了這些,氣沒來由的也就消了大半。葉敏文卻還在那裡哭哭啼啼地,一邊抽泣一邊和雨瀾說話:“姨姨,我可以不叫你母親嗎?我孃親是白氏!我不想忘了自己的親孃!”
“好好好!”雨瀾被小傢伙哭得心都軟了:“你就叫我姨姨,就叫我姨姨!誰也不會硬逼着你,就連你父親也不會!”又對着葉邑辰連連使眼色。葉邑辰本想再罵幾句“逆子!”看見雨瀾這樣,不由擺了擺手道:“祈氏,你先帶着文兒下去!明日再來夫人這裡領罰!”
祈氏見王爺這般的雷霆之怒也被雨瀾勸住了,心裡既慶幸又有點酸溜溜的,不敢多待,恭敬應了聲“是”,就抱起葉敏文下去了。
房裡的丫鬟婆子們也全都識趣地退了出去。雨瀾親自沏了一杯西湖龍井遞給葉邑辰:“王爺,喝杯茶去去燥!”
葉邑辰捧着茶杯,卻並不就喝,而是細看雨瀾的神色。見她容色平靜無波,一時更覺得讓她受了委屈,溫言道:“別站着,你也坐吧!”
雨瀾依言在葉邑辰對面坐了下來。經過剛纔的事情,兩人一時誰也找不到話說,半晌,葉邑辰道:“你就麼有什麼想問本王的嗎?”
雨瀾想了想道:“王爺前頭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葉邑辰看着雨瀾,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想問點兒別的?”
雨瀾被他那雪亮的目光看得一陣不自在,一咬牙道:“王爺,我想問問您,府裡到底有幾個側妃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