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瀾也有些怔忪,幾個月前,柳姨娘被罰到莊子上,離開楊家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這就病死了?
這其中的首尾雨瀾並不知道。主要說起來,還是大老爺不是東西。大老爺並不如何會做官,老太爺是當朝首輔,有個那麼強悍的爹罩着,他又是兩榜進士出身,也只是做到了三品,而且不是什麼重要的職務,只是掛着一個右副都御使的頭銜。
都察院副都御使不是一個兩個,若是想偷懶那衙真是沒人管。大老爺既不想着如何進步,也不打理庶務,每天也不知道他都在幹些什麼,因此大房的產業全都捏在大太太手裡。
這些事情大老爺不是不知道,他和柳姨娘也算夫妻一場,朝夕相處十幾年,柳姨娘又給他生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雖然柳姨娘犯了大錯,但是有點良心的就該好好給她安排一條後路,若是把她送到老太太的陪嫁莊子上去,柳姨娘受苦肯定還得受着。大太太鞭長莫及也就拿她沒法了!
大太太和他相處了這些年,對他他的品性爲人真是再瞭解不過了。事出之前大太太就買了兩個絕色丫頭放在怡寧居,大老爺果然對兩個丫頭很感興趣!這事一出,大太太就把其中一個丫頭開了臉,放到大老爺的房中了。
作爲交換條件,大老爺就沒管柳姨娘的事兒!大太太也就順順當當地將柳姨娘送到了自己的陪嫁莊子上去,兩人鬥了這麼多年仇深似海,有這樣好的機會,大太太哪裡還會客氣,當即就暗示了莊頭,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弄死個把人真是再簡單不過了。
要說大老爺也算一幫兇,若不是大老爺給了大太太柳姨娘徹底失寵的錯覺,大太太也不會做得這麼肆無忌憚。
雨瀾原本以爲大老爺若是顧惜柳姨娘,將她送到莊子上之前自然會妥善安排,哪怕將她送到老太太的莊子上去呢,也不至於叫大太太手拿把掐的啊。
直到昨天柳姨娘嚥下最後一口氣了,莊頭纔派人回來報喪,莊頭不知道楊家正在辦喜事,回來的也真不是時候。
柳姨娘已經年老色衰,大太太又給他屋子裡放了兩個年輕貌美的丫頭,天天吹着枕頭風,說着柳姨娘的壞話,大老爺對她真沒有多少感情了。
按說柳姨娘死就死了,也不值得這麼一鬧,偏偏這幾天大老爺正和大太太鬧着氣。大老爺年紀不小了,卻越發的好色,尤其是老太爺雲遊走了以後,上頭沒人管着,他也就開始徹底放縱自己了。
前些日子與同僚飲宴,別人送給他一個歌姬,他就高高興興地收了,本想帶回去做個通房丫頭。結果大太太堅決不肯答應!
大太太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她還真不是爲了自己。大老爺都這把年紀了,就是房裡的人再多也不會像柳姨娘那樣成爲她的心腹之患了。
二房的承祖婚事已經定了,老太太早就催着她張羅承業和承宗兩個孫子的婚事。這陣子大太太正忙活着給兩個兒子說親。
承業是柳姨娘的兒子,又是庶出,大太太也沒打算給他娶多好的媳婦,娶個門第差不多的,好拿捏的媳婦,隨隨便便打發了也就完了。不過承宗卻是記在她的名下了,眼看着這個兒子越來越出息,越來越沉穩有氣度,在楊家的第三代裡竟是最爲出類拔萃的。
承宗對大太太又極爲恭敬孝順,悄無聲息間就將大太太哄得十分高興。一來二去的,大太太就真把他當成親兒子一般。有這樣一個兒子,將來老了也能有個依靠,孃家有兄弟,女兒在婆家也能挺直了腰桿。
所以大太太花了不少力氣給他相看媳婦,本來看重了一位高門貴女,兩家互通了消息,別人家也是基本同意了的,就等着九月份秋闈一過,不管承宗能不能考上舉人,兩家人就把這件事定下來。
若這個時候大老爺真把歌姬領進門來,這樣的門風,人家誰還敢把閨女嫁進來?
所以大太太是抵死不幹。那歌姬從哪來回哪去,想留在楊家,沒門!
兩夫妻也就頂了起來。
今天恰好承業聽說柳姨娘死了,哭着去找大老爺,大老爺剛好藉着這個由頭來發作大太太,要說他對柳姨娘有多麼情深意重,那還真沒有。
看見五太太和雨瀾來了,門口的小丫頭也很機靈,當即喊了一聲:“晉親王王妃來了!五太太來了!”
七姑奶奶是大老爺大太太的女兒,晉親王王妃可就不一樣了。家規再大大不過國法,大老爺和大太太吵得再兇也不得不中場休息,等着王妃進門。
雨瀾和五太太進了怡寧居的花廳,看見屋子裡已經來了不少人了。二太太以及幾位出嫁的姑奶奶都在,大家都是滿臉的尷尬,一副想勸又不知道該怎麼勸的樣子。雨瀾看見承業跪在大老爺的腳下,臉上滿是淚痕。
雨瀾不由暗中一嘆,這個二哥哥她接觸的不多,雨瀾因爲柳姨娘和雨霞的關係,對他沒有什麼好感,也沒有多少惡感。印象裡他不像承祖那樣寬厚大方,也不像承宗那樣沉穩練達,是個各方面都不出色,但是也沒有太大壞毛病的人。
雨瀾看見他就想起了雨霞,知道柳姨娘死在莊子上,雨霞不知道要怎麼恨大太太,不知道怎麼恨自己呢!
一屋子人全看着她呢,雨瀾只得開口勸道:“老爺、太太,今天是咱們家大喜的日子,有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要吵成這個樣子?叫客人們聽着,不定多笑話咱們呢!”
二太太聽了冷冷笑道:“咱們怎麼勸都沒有用,如今咱們家的王妃來了,大伯大嫂,她的話你們總要聽一句了吧!”二太太簡直都要氣瘋了,今天是她兒子大喜的日子,結果這兩口子給她來這麼一出,今天不是打宴,請來的都是極親近的親友,饒是如此,二太太也覺得丟臉丟到家了。
雨瀾就對二太太說道:“二嬸您先去招呼客人,我在這裡勸勸老爺太太。”
二太太對這個侄女還是有些瞭解的,辦事最是妥帖周到,如今又有超品誥命在身,想必能勸得了這一對夫妻。扔下一句:“那就全靠姑奶奶了,這才氣哼哼地出去了!”
雨瀾就走到大老爺和大太太跟前:“老爺、太太,你們已經是半輩子的夫妻了,有什麼了不得的事,值得你們這樣吵?要我說,不管是什麼事,大家各退一步,都是一家子,和和美美才好,這要是叫老太太知道了,惹得她老人家再病一場,可是了不得的事兒!”孝道的帽子祭出來,大老爺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雨瀾又勸了兩句,大老爺一甩袖子出了正房。
大老爺一走,屋子裡的氣氛也就鬆快了下來。衆人全都暗暗嘆息,剛纔一幫人勸了半天,大老爺大太太誰也不肯讓步,雨瀾幾句話他們就消停了,有了身份就是好用。此前的雨瀾只是一個庶女,在大老爺和大太太面前哪有她說話的份兒,可如今,她已經是親王正妃,就算親爹親孃,也得聽她幾句。
大太太見大老爺走了,抓住雨瀾的胳膊,眼淚就掉下來了。“我的兒啊,你給爲孃的評評理,有他這樣做人的嗎?”
咱們之間還沒親密到這個份上吧?雨瀾多少有些尷尬,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來。大太太拉着她坐在自己的旁邊,幾位出嫁的姑奶奶七嘴八舌一通勸,大太太說了一句話就把雨瀾給雷住了:“不過是死了一個姨娘,他就要把我休出門去,有他這樣的嗎?”大太太的眼淚止不住的就往下掉。
雨瀾聽了這話真是大吃一驚,還以爲是大老爺對柳姨娘念念不忘呢,只得勸道:“姨娘死了老爺傷心過度也是有的!雖然我沒聽到老爺的原話,想着必然是話趕話說到那裡,做不得真的,太太何必爲了這個生些閒氣,這要是氣壞了身子可怎麼是好!”
大太太一邊抹着眼淚一邊道:“我呸!你以爲他真的傷心一個不受寵的姨娘?打量我不知道,還不是因爲不許那個小妖精進門,他這才借題發揮,拿了雞毛當令箭!想我爲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這麼多年,他竟然對我一點兒感情都沒有!”
雨瀾簡直都聽糊塗了,擡頭看了看幾位姐妹,也都是一頭霧水。大太太真氣壞了,也就不管大老爺面子不面子了,就把歌姬的事情竹筒倒豆子全都說了出來。
聽罷姐妹幾個全都很無語。大老爺這麼薄情寡義還真是叫人齒冷!不管兒子,不管姨娘,不管正妻,只要他自己舒服,家裡人一律不管。雨瀾想起自己還在府中的時候,他對自己不聞不問,心中也着實十分鄙視他。
可是子不言父過,攤上這樣一個老子,又不能當面吐他的槽,也只能自認倒黴了。雨瀾就表態道:“太太您做得對!歌姬那樣的出身,絕對不能讓她進了咱家的門!”別人她可以不管,涉及到三弟弟的親事她就責無旁貸要出手幫忙了。
她這麼一句話便很有分量了!大太太也完全可以說給大老爺聽,現在大老爺怎麼也要看她幾分面子的。衆人又勸了幾句,大太太收住眼淚,雨沐和雨瀾把她扶回了臥房休息。
出了這麼檔子事兒,喜宴便吃得十分潦草。雨瀾回去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坐車了。葉邑辰在前頭略坐坐就走了,他這次出面主要就是給雨瀾,給楊家撐個場子,五軍都督府和宗人府一堆的事兒等着他去處理,他能來楊家就感恩戴德了,沒人會去挑他這個禮。
葉邑辰一直忙活到七八點鐘纔回來吃飯。吃完了飯,兩人在我房裡對坐着說話,看雨瀾悶悶不樂的,葉邑辰就問:“這是怎麼了?回了孃家怎麼反倒是不高興起來,是誰惹你生氣了嗎?”
在婆家要爲孃家爭臉,在孃家要爲婆家爭臉,本來這些糟爛事兒雨瀾是不想和葉邑辰說的。可是在王爺那灼灼目光注視下,她又說不出謊話來,只得將今天的事和王爺說了一遍。
王爺聽了之後只搖了搖頭,沒有發表什麼評論。他對大老爺的行事自然是看不上的,不過既然娶了雨瀾做妃子,岳父的是非他便不太好說。不是爲了尊重大老爺,而是爲了尊重雨瀾。
雨瀾最後抱着葉邑辰的胳膊:“柳姨娘這麼死了,雖然不是我下得手,可起因卻是在我這裡,我總覺得心裡很不踏實!”我不殺伯仁,伯仁因爲而死!雨瀾就像一個做賊心虛的小偷,一個下午都渾渾噩噩的。
葉邑辰聽得笑了起來,將雨瀾抱進懷裡,颳着她的鼻子道:“你不是膽子挺大的嗎?面對女真的騎兵也沒見你怎麼怕,不過是一個死人,有什麼好怕的?你男人殺人盈野,要是像你這樣,我還活不活了!”
雨瀾靠在他的懷裡,只覺得男人一陣陣的陽剛之氣瀰漫在她的周圍,她心裡一下子就安定了下來:“您是大英雄,我一個小女子怎麼跟您比呀?”
葉邑辰撫摸着她的頭髮,輕聲道:“放心吧,有你的男人在,什麼魑魅魍魎都別想近你的身!你男人這條命就是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還沒有什麼能讓我感到害怕的!”
雨瀾嗯了一聲:“有您在,我什麼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