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瀾粲然一笑,侃侃而談道:“我雖常年在閨閣之中,難得出門一次,卻也聽過殿下的大名!連我們女兒家都知道您豪俠仁義,是我們大楚數一數二的英雄。”
“此話當真?”葉敏瑜被她幾句話捧得全身舒泰,箭尖不由垂向了地下,不自覺地順着她的話頭說了下去。
雨瀾心裡暗笑,她一個銷售,習慣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露痕跡地捧人是最基本的功夫。何況這麼大的半大孩子,誰沒有個英雄夢,這孩子又那般孔武有力,性格暴躁,這樣說是一準沒錯的。
雨瀾道:“那還能有假不成!”說到這裡,雨瀾微微一頓,才一本正經地道:“可是殿下您這一箭要是真的射出去,那您的好名聲可就全毀了!”
“此話怎講?”葉敏瑜一挑眉毛。
“潞王殿下還是個孩子,可您已經成人了,成人欺負孩子勝之不武!從年齡上講,您大他小,以大欺小,是爲不義!從身份上講,您是哥哥,他是弟弟,哥哥欺負弟弟是爲不悌。您要是真的一箭射死了潞王,就是不悌不義之人。這個名聲豈不是很差!您如此英雄,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您說是不是!”把你高高地捧起來,看你還好意思欺負小孩子!
葉敏瑜想了想,似乎這個小姑娘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人家都這麼說了,他哪還好意思再和一個十歲的小弟弟計較。“可是他射死了我的鷹,難道就這麼算了?”
雨瀾鬆了一口氣,趕緊道:“這個問題好解決,叫潞王殿下再給您找一隻一模一樣的鷹就是了。”
葉敏瑜哼了一聲道:“好!就限你三天內給我找一隻鷹回來。要是找不回來,我再找你算賬。”這卻是對小王爺葉敏昭說的。
說完話,他也不再囉嗦,拱了拱手就帶着身邊一羣太監侍衛去了。
看着葉敏瑜一行走遠了,雨瀾終於出了一口氣。剛纔的時間雖短,她卻出了一身的冷汗,趙王葉敏瑜也不知道是心大還是天生的嗜血殘暴,雨瀾對着他的時候分明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濃濃的殺氣。一個不好,這個愣頭青王爺說不好還真能給她來上一箭。
小王爺葉敏昭從雨瀾身後繞了出來。雨瀾微笑地看着他,施了一禮道:“參見潞王殿下。”
小正太葉敏昭看了她一眼,竟說出這樣一句話:“你好狡猾!沒說幾句話就把四皇兄繞進去了。”
雨瀾眨眨眼道:“這都被你發現了,你真聰明!”
兩人對望一眼,一起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葉敏昭道:“你又幫我一次!”
雨瀾俏皮地說道:“我最愛助人爲樂!”
小正太被她逗得一笑:“你這人說話真有意思。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你怎麼進宮來了?”
“這次進宮是專程來給慧妃娘娘請安來的!”
“你要見我母妃?”葉敏昭黑嗔嗔的眼睛亮了起來,“我也正想去景陽宮呢,我們剛好順路。走,我帶你去!”
雨瀾自然樂得高興。路上雨瀾問:“上次那首詩先生可還滿意?”
畢竟只是個十歲的孩子,說到這個話題,葉敏昭臉上綻放出興奮的神采,整個人都飛揚起來了:“先生說我的詩寫得極好,就算是他親自寫,也寫不出這麼好的詩作來。不但把我大大誇獎了一番,還呈給了父皇,父皇看了之後也十分高興賞賜給我許多東西。母妃知道之後,也特別的高興!”想起先生讀到那首詩之後臉上震驚的表情,葉敏昭就覺得極其愉快。
說說笑笑,剛到景陽宮的門口,慧妃已經親自迎了出來。雨瀾就見一大幫太監宮女簇擁着一位年紀輕輕的少婦走了過來。那國色天的容顏看得雨瀾也有瞬間失神。
慧妃穿一身芙蓉色宮裝,衣飾華貴得體,膚若凝脂,麗質天生,楚楚動人。雨瀾歷經兩世,盡閱天下美女,古今中外,天后紅星,竟沒有一個人及得上她的。
終於知道了什麼叫人間絕色,傾國傾城!
難怪能靠一己之力,在沒有家族助力之下,從一個青樓女子,一步步踏上四妃之位。
容貌,永遠是一個女人的核心競爭力。
這樣的女人,沒有男人會不喜歡。
葉敏昭是慧妃的心尖子,剛纔在御花園和趙王發生衝突趙王要射死小王爺的事情,已有小太監急急稟告了慧妃。慧妃一聽之下嚇得魂飛魄散,二話不說就帶着宮女太監就出了宮,正要去救自己的兒子,葉敏昭已經毫髮無損地回來了。
慧妃一顆高懸在半空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母妃……”葉敏昭剛叫了一聲,便被慧妃一把攬在懷裡,一疊聲地問:“我的兒,有沒有受傷,可傷到了哪裡?好好的,你怎生要去招惹那個混世魔王!”
“娘!我這不是沒事嘛!”不知怎地,葉敏昭的臉就紅了。他偷偷看了一眼低眉斂目站在一旁的雨瀾,有些不高興地說:“我都這麼大了,娘還是把我當成小孩子看!旁人看着呢……”
慧妃聽了這話,不由寵溺一笑:“好好好!皇兒長大了,皇兒長大了!”她鬆開葉敏昭,恢復了一個皇帝寵妃應有的尊榮和威儀,微笑着看向雨瀾。
“這是元輔的孫女,楊……楊姑娘!”雨瀾排行第幾,叫什麼名字他可不知道。
雨瀾見狀輕移蓮步,款款上前,跪下施禮道:“臣女楊雨瀾參見慧妃娘娘,願娘娘青春常駐,萬福金安!”
慧妃走上前來,親手將她扶了起來:“你這孩子倒會說話!快快起來,本宮千盼萬盼,楊先生總算肯放你出來見我了!”按照大楚不成文的規矩,皇帝后妃一般稱呼內閣諸位閣老爲“先生”。
雨瀾受寵若驚,她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女,慧妃可是生了皇子,深得帝寵的從二品四妃之首,她親自攙扶自己起來,這是多麼大的恩寵。
她完全用不着這樣!看起來齊姨娘和這位閨蜜的關係很鐵的樣子。
慧妃親切溫柔的聲音響起:“快讓本宮好好瞧瞧!”
雨瀾擡起頭來,只見她只見她容色清豔、端莊文雅,少女生機勃勃的美貌掩都掩飾不住。慧妃一雙美麗的丹鳳眼中漾起一絲緬懷的神色,“齊姐姐!這麼多年了,我終於見到了你的孩兒!”
她的聲音低沉而又誠摯,對於齊姨娘的思念顯然是發自真心,雨瀾一瞬間頗受感動。可她對齊姨娘的事情所知甚少,齊姨娘對於往事諱莫如深,就是原主對於自己的生母也是所知寥寥。
雨瀾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還是慧妃首先反應過來:“本宮見了你這花朵兒一樣的人兒,竟忘乎所以了,還是進殿說話吧。”
一行人踏入正殿,慧妃在上首做好,葉敏昭挨着她坐了。慧妃又給雨瀾看了座。見雨瀾和葉敏昭竟然頗爲相熟,就問:“看你們兩個的樣子,竟像是一早就認識了?”
雨瀾正欲回答,葉敏昭搶先將延慶郡王府偶遇以及御花園雨瀾幫助自己解圍的事情說了一遍。只是略去了雨瀾作爲槍手代替自己作詩一事。
慧妃聽罷一笑:“你二人倒也有緣。這次若非七姑娘解圍,皇兒恐怕一時難得脫身,我這個做母妃的,也要好好謝過你纔是!”
雨瀾連忙欠身道:“舉手之勞而已,娘娘何必掛懷!小王爺聰睿敏慧就是沒有我,也一定能夠從容脫身,化險爲夷!”
葉敏昭被她誇得一陣臉紅。
慧妃問了老太爺、老太太,話題一轉道:“我與你母親從小一同長大,親如姊妹,當年我進入皇宮,她嫁入相府,一轉眼已經十五年過去了。你母親天不假年,年紀輕輕就那樣去了,大內宮禁森嚴,我竟連見她最後一面也不能,回想起來真是心如刀割……”說到此處眼淚便再也止不住了,從那張絕美的面頰上一滴一滴掉落。
雨瀾大是感動,想不到這個享盡了人間富貴的妃子對母親竟是這樣的牽掛。
雨瀾不由對慧妃的好感度大增。
雨瀾離席而起跪在地上,泣道:“娘娘,家母幼年之時便已早逝,臣女不能在牀前侍奉湯藥,實是生平憾事。娘娘身份尊貴,卻一直能對家母念念不忘,家母地下有知,也定會含笑九泉的。況且家母故去已久,還請娘娘節哀,千萬莫要哭壞了身子。”
慧妃聽罷這才勉強止住哭聲。葉敏昭早已從宮女手中接過一條絲帕,親手遞給慧妃,很顯然,母子二人感情極爲篤厚。
慧妃叫貼身宮女將雨瀾扶起坐好。
如此哭了一場,雨瀾和慧妃便親近多了。慧妃道:“七姑娘如今長得這麼大了,又出落得這樣標誌可人,齊姐姐看見了不知該有多高興呢。本宮在這深宮之中也是寂寞,你平日若是有暇,就多來瞧我。你是我好姐妹的女兒,以後在楊府不管受到了什麼委屈,儘可以告訴我,本宮能幫你的,一定不會推辭。”
雨瀾連忙鄭重道謝,又應下日後必定常來常往。慧妃留她說了好一陣子話,談起昔日與齊姨娘的姐妹情誼,兩人又是一番唏噓。
時辰差不多了,雨瀾便起身告辭。
葉敏昭自告奮勇送她出宮。葉敏昭年紀雖小,卻貴爲親王,雨瀾怎麼敢勞動他的大駕。自然是出口婉拒,誰知葉敏昭極力堅持。
兩人在一羣內侍宮女的簇擁下離開景陽宮,葉敏昭吩咐內侍宮女遠遠墜在身後,雨瀾自動自覺地落後半步,小王爺皺眉回頭看了她一眼:“我母妃與你生母親如姊妹,你我也算通家之好,你又何必與我那般生分!再說了,你隔那麼遠叫本王如何與你說話?”
雨瀾恭謹道:“君臣之道乃五倫之首,臣女豈敢不尊?不知小王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之前雨瀾不知葉敏昭的身份,對他從不向別人那樣恭謹,葉敏昭和她在一起的時候能夠感受到一種從未感受過的輕鬆和愉悅,可是如今雨瀾也擺出這副姿態,說話雖然得體,語氣裡卻泛着一股子酸味,再沒有以前敢作敢爲的魅力,葉敏淳不由大爲失望:“本來以爲你和別人不一樣,原來也是俗人一個!”
十來歲的一個小萌孩子,偏偏像個大人似的做出一副傷心失落的表情,雨瀾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小王爺眼睛一亮,見她回覆了動人的神采,不由高興道:“這樣纔是你嗎!”
雨瀾表情一轉,又故作莊嚴肅穆地道:“奴婢失儀了,請小王爺贖罪!”
葉敏昭年紀雖小,人卻聰明,笑道:“就別在我面前裝什麼賢良淑德了!”
雨瀾和他十分投緣,感覺他就像自己前世的小表弟一樣,也的確不想再裝下去,就放鬆了身體和他並肩而行,笑着問:“那小王爺是喜歡我賢良淑德呢,還是像以前那個樣子?”
葉敏昭眉毛小刷子似的撲閃了幾下:“按照先賢聖人之言,女人不是都應該賢良淑德的嘛!不過賢良淑德的女人我見得多了,你嘛,還是原來的樣子好了!”
雨瀾替他總結道:“這叫物以稀爲貴!”
葉敏昭笑了起來,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總結的真好!雖然你儀禮方面差了些,不過你的學問真好,連先生也誇你呢。”
雨瀾笑道:“先生誇的是你,不是我!”
葉敏昭臉色一紅。雨瀾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小王爺一定是有什麼事情想要我幫忙,您趕快吩咐吧。再耽擱可就要走到神武門了!”
葉敏昭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這個女子年紀輕輕,竟是這樣的冰雪聰明。她微微地笑着,靜謐美好,讓人看了既舒心又安心。他心裡陡然升起異樣的感覺,覺得面前的女子仿若自己的親人一樣讓人倍感信任。
雨瀾雙眼亮晶晶的,等着小王爺說話。
葉敏昭躊躇了半天,終於期期艾艾地說:“還是和我的先生有關。我有一個師傅楊芳,是詹士府的少詹士,爲人最是古板,我只不過不愛學那些經義詩詞,他竟敢屢次當着兩位皇兄的面罰我,讓我丟盡顏面……”葉敏昭說完了心中不由忐忑,要知道古人最是尊師重道,這麼大言炎炎地想要報復老師,在一般人的眼裡可要算得大逆不道了。也就是雨瀾,換一個人他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所以呢,你就想報復他?讓他也丟個醜?”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最重面子,正是頑皮淘氣的時候,有這種想法再正常不過了。雨瀾畢竟不是真正的古人,她可沒覺得小王爺的想法有多大逆不道。
她想了想:“既然如此,何不堂堂正正出一個問題難道他,那不就什麼仇都報了?”
葉敏昭連忙搖頭:“楊師傅學富五車,學貫古今,哪有什麼問題能難得住他?不成不成!”
雨瀾卻是胸有成竹,這個時代的人,哪個不是重文輕理,只要隨便出一道數學題,估計就能把那些鬍子一大把的老東西難倒了。“我給你出一道題目,把雞和兔子關在同一個籠子裡,有三十五腦袋,九十四隻腳,問雞和兔各有幾隻?”
這是古代很有名的雞兔同籠問題了。放在現代只要一個二元一次方程就能輕鬆解出。如果那古板的老夫子真能解得答案,她後面還有的是數學題目呢,什麼勾股定理了,正弦函數啦,要是老頭子能解出來那就怪了。因爲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那方面的理論呢!
所以雨瀾是十分地胸有成竹。
葉敏昭聽罷題目也是眼中一亮,他仔細想了一下,一時哪裡能想得到答案。高興地道:“這問題果然很難,我明天便拿了去問楊芳先生,只是不知道答案到底是多少?”
雨瀾就沒法給他講解二元一次方程,就將假設法給他講了一遍。葉敏昭很快便聽明白了,有了這個方法,這一類的題目都可以迎刃而解了。他也是小孩心性,想到能讓那刻板嚴厲的老頭子認一回栽,不由大爲興奮。恨不得立刻見到先生。
雨瀾卻囑咐道;“小王爺,我給你出主意的事情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別人,連慧妃娘娘也不要告訴!”這事可大可小,傳出去對她的閨譽終究有損,她不得不囑咐一句,本來依照她的性子,她是不應該和葉敏昭一塊戲弄先生的,可葉敏昭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過來,雨瀾怎麼也拒絕不了他的要求。
誰叫她是一個正太控呢。
葉敏昭鄭重地點了點頭:“放心吧,這是咱倆之間的秘密!”也許是兩人之間有了一份共同守候的秘密,那一瞬間,葉敏昭覺得自己和雨瀾之間的關係更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