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感染者再一次回到了自己原本的榻位上,安安靜靜的等待着,只留下那鬧事的公子,手足無措的立在那兒,他分明感覺到其他人向自己投來的敵視目光,分明是把這一場鬧劇,歸責在他的身上。
他咬緊了牙關,知道自己此時多說無用,也知道面前的人是他得罪不起的,但是心頭始終還是不甘願。
雲姝注意到那名窘迫的公子,凝眸看了看他此時的神情,緩緩走到他面前,而隨着她的移動,無數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
大家都在猜測這位公子的下場,適才他那般大不敬的話,在場所有人可都是聽見了,這傢伙一定會被懲罰的
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雲姝卻只是緩緩道,“這位公子,請不要辜負幾位大人冒着生命危險爲公子診治的這一份付出,誰也不想死,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生命負責,公子究竟願不願意讓我們救”
對面的男子晃着身體後退了一步,目光在對上雲姝的眼神後,只覺得雙腿一軟,跪倒在了她的面前,聲音控制不住的哽咽了起來,“求求皇妃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
方纔的氣焰此時已經全部消失不見,這年輕的公子,此刻與所有的人一樣,只是一名希望活下去的普通人而已。
一時間,所有的感染者又恢復了之前井然有序的模樣,沒有人敢再任性鬧事,也沒有人再質疑御醫,衆人非常的配合,盼着自己能早點病好,和家人團聚。
另外張郡守聽聞城門口發生的事情,立刻趕了出來。
此時的他比之前更加清瘦,模樣也蒼老了不少,爲了不拖累更多的人,他屏退了府中大部分的家丁丫鬟,冒着被感染的風險,親自照顧着妻兒的飲食起居,可是這日子一天天的過着,妻兒的病卻始終沒有什麼大的氣色,看着他們日日消瘦,他只覺得自己那般無能。
位高權重又如何若是連自己妻兒都保護不了,若是他們有個三長兩短,那他要這些來有何用
如今的他,只想有人能治好他的妻兒,不論是誰都好,就算讓他付出性命,他也心甘情願。
張郡守趕到城外時,他一眼便看見了那輛馬車,以及穿梭在患者之間的幾名陌生身影。
他猛的睜大了眼睛,滿懷期待的來到藍芸面前,“藍將軍不是說有人可以治好下官的妻兒嗎那些人”
張郡守從未近距離觀察過鳳凌,因此哪怕此時大殿下就站在他眼前,他也認不得那是誰。
藍芸給了張郡守一個安心的眼神,立刻來到雲姝身邊,在她的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麼,隨後,張郡守便見那名清秀的女子緩緩來到自己面前,“張郡守可否帶姝兒過府看看夫人和令公子的情況”
張郡守眼中泛着希望的光,激動不已的連連點頭,“好好好姑娘請隨我來,請隨我來”
不多時,張郡守便帶着雲姝回到了郡守府,而一推開房門,迎面撲來一股濃郁的藥味。
此時此刻,房中並排的兩張榻上,張世傑已經陷入了深度的昏迷,若不是那胸膛還有些起伏,怕是沒人敢說他還活着,而另一張牀榻上的郡守夫人也是渾渾噩噩,身上的膿瘡已經遍佈,但她還有些意識,能感覺有人進來了。
雲姝眉頭一蹙,尤其是看見張世傑此時的模樣,臉上表情沉重,“怎麼這般嚴重”
“哎這病拖了許久下官實在是”張郡守滿臉愧疚,心酸的擦了擦眼角,他之前忙於處理事務,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感染了瘟疫,隨後更生怕城中的百姓知道,他對外隱瞞了兒子的病情,不敢聲張,這才導致其病症如此的嚴重。
“姑娘,我兒還有救嗎還請姑娘一定救救我兒啊”
雲姝仔細的觀察着病榻上的兩人,“張郡守放心,姝兒一定盡力而爲,不要太過擔心”
憔悴的男子瞬時屈膝跪了下來,“救命之恩,下官願意做牛做馬肝腦塗地,一定會好生報答姑娘。”
雲姝立即伸手將扶他起來,“張大人不必如此,對於姝兒來說救人是分內之事,不過,若是張大人能替我們保密行蹤,讓我們能安心爲城中的百姓治療的話,倒也算是大人爲百姓做的貢獻了。”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下官一定會封鎖消息,確保幾位的安全。”張郡守連連點頭,這幾日他已經非常後悔之前的所作所爲,如今他一定不會再讓百姓們受苦了
雲姝淺淺的笑了下,清澈的眸子忽閃過一絲光澤,“不過還有一事,怕是要有勞大人安排下人馬。”
“姑娘儘管說,下官絕不會推辭”
“在來韻城的途中,我們發現了一座死城,城後面有一條被感染的河流,那裡有大量腐爛變質的山豬屍體需要人去清理,越快越好”
“姑娘的意思是”張郡守爲官多年,雖也是第一次遇見瘟疫,但似乎也聽出了端倪。
雲姝點了點頭,“那便是瘟疫的源頭,所以,還請張大人一定要儘快將那些屍體全部清理乾淨”
張郡守聞言渾身一震,立刻應承,“下官這就命人去處理”
說罷,又戀戀不捨的看着自己的妻兒,咬了咬轉身退了出去。
藍芸臉色凝重的開了口,“皇妃,現在還有什麼是末將可以做的還請皇妃吩咐。”
雲姝目色專注,緩緩來到榻邊爲那男童把脈,“想必很快,太上皇就會打聽到我們的下落,眼下,唯有在各處散佈虛假的行蹤混淆視聽,爲我們爭取一點時間,只要讓太上皇無法確定我們的真實位置,對於我們來說就有利得多,另外,藍將軍可否集結一隊精英人馬太上皇的人恐怕還在四處點火屠殺無辜的百姓。”
“他爲何要這般做”藍芸的臉上滿是震驚。
雲姝冷冷的擡起眸子看窗外,“他這麼做是想毀壞陛下的聲譽,讓百姓痛恨陛下的決策,所以我們必須阻止他”
藍芸立刻收斂了神色,“皇妃放心,此事我立刻就去辦”
“稍等片刻。”就在他轉身之際,雲姝想起了之前南芳媛說的話,“藍將軍,南小姐讓我帶個話兒。”
藍芸側過身,俊朗的五官露出幾分疑惑的神情,那丫頭能給自己帶什麼話
“她說,不論何時她都等着你回去,希望你活着,這一份心意,藍將軍懂嗎”雲姝說得隱晦,因爲她知道藍芸喜歡的是傅雅,但那小女孩的心意卻叫人不得不認真對待。
果真眼前的男子微微一愣,隨即便猜到了對方話中的意思,當下微微挑了挑眉,倒是真沒想到那個小丫頭,居然
他坦然的笑了笑,深邃的眸子清澈無痕,“這南小姐還真是個可愛的姑娘,放心,藍某一定會活着回來”
雲姝回以默契一笑,她明白在藍芸的心裡,南芳媛就是一個孩子,就算知道了她的心意,也不會覺得彆扭。
坦蕩的男子就是如此,不會給任何人無謂的瞎想,明白自己的立場保持適當的距離,若是傅雅知道了,一定會非常欣慰。
很快,整個城鎮再次陷入了緊張的治療當中,僅靠御醫和那些侍衛,實在是有些應接不暇,而讓所有人欣慰的是,城中的百姓也紛紛自告奮勇出手援助,有些主動收留健康的難民,有些將家中富足的物資送到城外,有些人更是不畏瘟疫的恐怖,自發的來到城外幫着御醫們一起照顧那些瘟疫病患。
一時間,氣氛空前的團結,整個韻城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彷彿能戰勝所有的困難。
“看,那就是大皇妃”
“是真的嗎沒有想到居然來我們鎮上了”
“堂堂殿下和皇妃居然願意前來疫區,之前不是說,陛下已經打算放棄那些難民了嗎”
“肯定是謠言,我倒是聽說,都是那位下的命令,如今皇族不是在內鬥嗎所以最後,苦的也只是我們而已”
百姓們不敢提及太上皇的名號,只能如此隱晦的表達,但他們是真未想到,原來皇族之中還有如此爲他們這些百姓着想的人在,尤其是在這場天災面前,大多數人都會本能的以求自保。
衆人已經明白,這一場戰爭之中他們到底應該站在哪一邊。
於此同時,遠在京都之中的丞相司徒珍也密切關注着江南的疫情。
皇宮之中,御書房裡,蓮皇坐在桌案前,司徒珍則恭敬的立在中央,對於江南之事,整個皇宮都沉浸在緊張的氣氛中。
蓮皇看着手中的奏摺,臉上盡是嚴肅,“丞相,一定要安排好這些難民的去處,此次天災,蓮國必須穩住。”
司徒珍慎重點頭,“微臣明白,微臣定當將此事安排妥當。”
蓮皇的表情越發的深沉,看着眼前的年輕男子,別有深意的開了口。
“這段日子以來,愛卿辛苦,朝中事宜朕會盡量都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