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遠秀嘆息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眼底是濃濃的眷戀,回想在不久之前那個意氣風發,俊朗非凡的他,如今已經儼然一副帝王模樣了,而時間在他的臉上,改變了不少的味道,但她明白,在他心裡,有些東西永遠都不會改變。
她緩緩坐到榻旁,凝視的目光那麼深情,神情卻萬分的掙扎,她伸手想要去碰他的臉,卻在碰上的那一瞬縮了回來,那種心酸的害怕,讓她渾身冰冷,她只有緊緊的捏住自己的手,才能將那份顫抖藏匿起來。
這麼多年,除了那一夜讓她懷上了皇子,他們夫妻就已經形容虛設,甚至連見面,都寥寥無幾。
杜遠秀知道東方旭恨她,恨她玷污了他與御太醫之間忠貞的感情,杜遠秀心有愧疚,可這一切也並非是她願意的啊,假如那時候她有的選擇,或許,她真的不會讓自己在他的心中留下這般不堪的回憶。
對於杜遠秀而言,只要能守着他,安安靜靜的守着他就好,她從未奢求過他會對自己如何,更從未想過要破壞什麼,然而到頭來,他們之間卻成了如今的局面。
這樣的冷漠,這樣的疏離,或許是對她的一種懲罰,可是他們兩個人的皇兒卻是如此聰穎,每每見到那和他十分相似的小臉,她又覺得,這就是上天給她最珍貴的禮物,所以若真要把這份禮物收回去,她寧可用自己的命來換。
但始終這一切……
“陛下,你……一定很痛苦吧?”杜遠秀的神情異常的苦澀,端莊秀美的臉上全是無奈的痛苦,眼底泛起薄薄的霧氣,可縱使這樣,她卻依舊深愛着這個男人。
搖了搖頭,杜遠秀覺得自己真傻,東方旭爲雲姝的付出,她明明看在眼裡,而自始至終他從未變過,哪怕,他之後確實蒐羅來不少與御太醫長得相似的女子以解相思之苦,但她明白那都是出於愛。
因爲愛得太深,所以再回眸時已經變得瘋狂,爲了達到目的,甚至不惜代價,當初的自己又何嘗不是?
但是說她不恨雲姝,那一定是假的,就是那個女子佔據了她所愛男人的心,就是那個孤傲清麗的女子摧毀了這原本觸手可及的幸福,可是更多是,她是恨自己,恨自己沒有本事,無法取代御太醫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恨這麼多年,還是無法佔據他心中一絲一毫的分量。
杜遠秀輕嘆了口氣,心底五味陳雜,她多希望面前的男子能多看自己一眼,可這似乎只是一種奢望而已,無論她如何求也求不得……
牀榻上,東方旭難受的輕哼出聲,一旁的杜遠秀連忙回神,也暗自撫平了自己心頭那些翻涌的情愫,不管怎樣,如今在他身邊的始終是她。
她轉身從一旁的銅盆中拿起一張溫熱的帕子,輕輕的幫他擦拭額頭,動作小心翼翼,不敢多用力半分,而這一瞬間,她才發現自己好似許久沒有這麼近距離的觀察過他了。
他依舊如記憶中那般英俊,但如今的他已經退卻那份輕狂卻越發的沉穩了,只是他緊蹙的眉頭神情如此的疲憊……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輕撫着他的輪廓,她多想要將這張臉深深的刻進自己的心裡,剎那間她心中突然生出了一個想法,如果時間能就此靜止該是多好?就讓她這樣安安靜靜的陪在他的身邊看着他的睡顏,就讓曾經的一切都如夢境一般沒入那片黑暗中。
如果真的可以如此,杜遠秀覺得,就是用十年的壽命來換都值得……
但才幾個呼吸的功夫,她又忍不住輕笑出聲,不知何時,自己竟也變成了這樣的小人!
或許正是如此,她突然理解了東方旭癡狂的心情,縱使百姓們謾罵這位年輕的帝王因爲美色誤國,但這一切就是陛下癡情的表現。
他已經愛到發狂,與她一般,只是他深愛的那個女子,不是她……
所以,她能理解的,真的,而有時候她甚至希望,御太醫真的能回來拯救這名男子,不要再讓他飽受精神的折磨了。雖然她知道,御太醫回來之後,會有無盡的麻煩,可她只想再一次看見陛下發自內心的笑容,希望上天能夠把那名爽朗的男子還回來……
這時候,榻上的東方旭幽幽醒來,漆黑眸底的那時混沌褪卻後,他看清了榻邊的女子。
俊美的五官剎時一冷,眼神沉了下來,“你怎麼在這裡?”
杜遠秀慌忙回過神,緊張的將自己臉上眷戀藏了起來,有時候美夢總是這麼快就清醒。
“說!誰讓你過來的!”東方旭眸底的不悅隨着杜遠秀的動作越發的明顯。
杜遠秀手指有些冰冷,抿脣再與他對視一眼後,柔聲解釋着,“臣妾聽聞陛下暈倒了,所以便過來,適才御醫說,陛下是太過勞累所致……”
東方旭聞言冷哼一聲,眼中帶着淡淡的厭惡,隨即翻身下榻,“朕無礙,你回去。”
杜遠秀見男子頭也不回的往前走,眉頭一蹙,隨後跟了上去,“陛下要去哪裡?”
“朕去哪兒,還需要向你彙報?”那一如既往冰冷疏離的口吻,讓人心生寒意,只是這一切杜遠秀已經習慣了,就算心痛難受,她也能受住這一切。
而就在這時,東方旭的身子一晃,步伐也漂浮了起來,杜遠秀心中一驚,連忙上前扶住他,但在碰觸到的那瞬間,他冷漠的推開了她,“不準碰朕!”
杜遠秀僵在了原地,猶如被人兜頭倒了一盆冷水,但她還是堅持攙扶住了還在搖晃中的男子,“陛下,御醫們說您要多休息,不能再操勞了!”
但東方旭顯然並不領情,依舊是冰冷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朕自有分寸!”
這一次,杜遠秀沒有再堅持了,但她還是溫柔的提醒道,“陛下!倘若辰國沒有了您,那可……”
“閉嘴!”東方旭冷喝一聲,那陰鬱的語氣,讓此時的杜遠秀渾身一震。
片刻,男子回過頭來,目色清冷的看着那張端莊的面龐,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冽讓整個大殿猶如颳起了料峭的寒風,而許久之後他纔開了口,態度有些咄咄逼人,“朕的事情,無需你操心!”
杜遠秀緩緩的垂下了眸子,默默的承受了他給與的一切,輕輕一禮,“臣妾明白了。”
明白,她一直都明白的……
看着那緩緩離開的背影,東方旭的眉頭輕輕蹙起。
不論過去多久,他對這名女子始終沒有任何的好感,哪怕,她已經爲自己生下了一位皇兒。
但或許,東方旭明白,自己只是在看見杜遠秀的那一剎那,就會想起自己毀了這名女子的一生。
從前的他只知道,這名女子是母后強加給他的,是她阻礙了自己與雲姝,可是過了這些年,杜遠秀的忍讓和妥協,東方旭並不是沒有看見。
越是如此,他越覺得自己有愧於她!卻又不願意承認這一份愧疚。
因爲除了愧疚,他什麼也給不了她。
寧可像今日這樣,無情的勒令她離開,只希望她的心中能埋下對自己的恨,起碼,也不會像自己這般痛苦了。
時間能夠慢慢的轉移一個人的心境,東方旭也是如此。
他知道自己愛雲姝愛到發狂,也能明白了幾分杜遠秀的處境。
這也是他不願意接觸杜遠秀的原因之一,因爲東方旭明白,此刻的自己,會不會和雲姝一樣。
東方旭一直不願意相信,雲姝早已經有了心上人。以她的性子,怕是永遠都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吧?就好像他,永遠也無法接受杜遠秀。
看見她,就讓東方旭想起了自己,兩人居然如此相似……
但東方旭明白,杜遠秀或許比自己更加的痛苦。
失去雲姝的這些年,東方旭還能夠欺騙自己,她只是被困在了某個地方回不來,但杜遠秀呢,卻要眼睜睜的看着他,爲了別的女子而瘋狂。
這帝王緩緩閉上了眼睛,自己欠杜遠秀的,永遠也還不了。與其如此,就讓她更加的憎恨自己吧,或許是爲了讓這一份不安的心,多一點踏實而已。
重重的宮牆之內,安靜如初,巡防的侍衛不斷的走動,面容異常嚴肅,驟然風起,驚起大片飛鳥,鳴叫聲響徹宮闈之上。
而此時,東方旭正在書房裡批閱奏摺,他臉色蒼白,額頭密佈着細碎的汗珠,嘴脣緊抿成了一條霜白的直線,而拿在他手中的毛筆正在輕微的晃動,似乎隨時都會掉落,但相較他的虛弱,此時看着奏摺的眼神卻越發冷冽。
國庫空虛,百姓繳稅遇阻,前線士兵供給不足,多處百姓暴亂,辰國國內問題越發嚴峻,也迫使他不斷的想着解決之策。
他心裡很明白,如今的辰國存亡已經在了一線之間,但要他停止與羿國的對抗放棄尋找雲姝,他做不到,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他不相信爲今只有這麼一條路,一定還有其他可以兩全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