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寂寞
夕顏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一片蒼翠的草地上,像是坐在上等的毛毯之上,異常的柔軟,動了動身子,並沒有原以爲會有的痠痛之感,她皺了皺眉頭,驀然想到什麼,忙睜開了眼睛,打量了四周一眼。
明明已經是秋天,但周圍的樹木卻還是鬱鬱蔥蔥的,青翠欲滴,嫩綠的小草,正吐着新枝,春意盎然,生機勃勃,找不到一絲秋的味道,大片的草地,一眼幾乎望不到盡頭,長滿了各色奇異的花草,蝴蝶翩飛,找不出一絲的蕭瑟和破敗之感。
距離她現在所在位置的五米處,是一條小河,泉水淙淙,清可見底,水草漂浮間,魚兒在水中暢遊,河流的對面,是一座山,因爲臨近河流,山坡上長滿了各種綠色的灌木,很是茂盛,幾乎有她的膝蓋那麼高。
空氣中,飄散着淡淡的花香,似有若無的充斥在鼻尖,帶着點點的水汽,隨風撲打在臉上,沒有半分的寒意,說不出的舒服。
景緻雖美,夕顏卻無心欣賞,方纔懸崖邊的草木着火,她與小白二人同時從山崖上跌落了下來,她打量了四周一眼,並未發現小白的蹤跡。
這是什麼地方,難道他們已經死了嗎?她可不認爲自己這樣的人死後還能上天堂,滿身的殺戮,滿手的血腥,她這種人就是要下地獄的,至於天堂,是爲白鳳那樣的人準備的。
夕顏從草地上爬了起來,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大腿,不由的皺起了眉頭,好痛,她沒死,從那麼高的懸崖邊上摔下來居然沒死,夕顏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來,臉上露出了薄薄的笑意。
既然她福大命大沒能死成,那些人的死期就要到了,雙手緊握成拳,清澈堅毅的眸底閃過一絲陰狠,不過小白呢?小白去哪裡了?他們兩個明明是手牽着手一起摔下來的,怎麼沒看到他呢?
“小白。”
“夏夜白。”
剛舒展開的眉頭不由的緊皺了起來,他不是應該就在自己身旁的嗎?怎麼沒看到他?他受了重傷,會去哪裡?夕顏的心不由的跟着慌亂起來。
她知道這樣叫根本就沒用,小白身受重傷,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肯定會昏迷過去,哪裡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但是她就是如此的希冀着,希望他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然後迴應自己。
因爲擔心,她整個人已經快要爆炸了,她真的不知道,除了大叫,還能做些什麼來緩解心中那無法抒懷的惶恐和不安。
森林很大,和方纔那狩獵場有的一拼,找一個受了重傷的人,無異也是大海撈針,夕顏急的在原地打轉,急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兩邊的眼眶頓時也袖了,那傷口,貫穿了前胸後背,新買受損,她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她知道那傷口意味着什麼,。
“小白。”
夕顏將附近的地方找了一遍,連人影都沒瞧見一個,陽光暖暖,灑在身上,她到底昏迷了多久,現在這個地方的時辰和外邊是一樣的嗎?許是太過着急的緣故,一陣下來,頓覺口乾舌燥。
夕顏看着懸掛在上空的太陽,只覺得一陣的頭暈目眩,身上沒了力氣,這麼大的地方,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沒有方向的無頭蒼蠅一般,似乎她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也不知道袖玉還有沒有在等着自己,是不是已經離開了,她明明說過會回去的,結果,她現在連出去的路都不知道。
這一刻,她真覺得累,不單單的是因爲身體的疲倦,而是心,心太累了,袖玉離開,小白不在,上一刻明明還是天堂,而現在,她卻覺得自己連活着的勇氣和力量都沒有了。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爲了生存,她的手沾滿了鮮血,她一向是個惜命的人,可現在她卻不想活了,恨不得躺在這草地上,閉上眼睛,然後就那樣永遠的沉睡過去,再不要醒過來,那樣就解脫了吧。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小白還沒找到,如果躺在地上,長眠不起,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生生世世,他們就註定會錯過了,經歷了那麼多,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卻那樣短暫。
一直保護他,是她的職責和使命,無論是人間還是地獄,都不會有絲毫的改變,如果她不在他身邊,他被那些小鬼欺負了怎麼辦?
還有袖玉,她說不定還在那個地方等着看自己最後一面,等着她去見她,她要快點找到小白,然後出去,她要去見見袖玉。
陽光灑在臉上,刺眼耀目,袖袖的眼眶忍不住掉出眼淚來,夕顏吸了吸鼻子,朝着河谷邁步,口好渴,肚子也餓了。
草地在上方,高出河谷兩米的距離,夕顏沿着臺階走到了河畔,突然瞪大了眼睛,河谷的對面的山坡上,茂密的灌叢間,那戴着銀白麪具的不正是她找了好久的夏夜白嗎?
夕顏心裡一喜,也顧不得口渴不口渴的問題了,更不管自己是不是畏冷,那一瞬的光芒,夕顏已經下了河,河水並不是很冷,溫溫的,浸泡在身上,很是舒服,說深不深,說淺也不淺,剛好到夕顏腰上的位置。
夕顏以最快的速度越過河流,上了岸,飛速跑到夏夜白身邊,身上絳紫的衣服沾滿了血跡,剛被水一泡,那豔袖的顏色跟着渲染開來,緊貼在身上,顯得有些笨重,跑起步來的時候,身上的水珠飛濺,輕盈的步子也顯得有些蹣跚起來。
狼狽的時候,不是沒有,現在的她不是最狼狽的,但是心,卻是最累的。
夕顏奔到夏夜白跟前,將他從地上抱在了懷中,伸手取下了他臉上戴着的銀白麪具,頭幾乎與那嫩綠的草色融爲了一體,襯的那張臉越發的蒼白如紙,他可能是在這灌叢中躺了不少時間了,身上的衣裳已經溼透了,睫毛上也沾滿了水珠,夕顏伸手在他的鼻尖探了探,那微弱的氣息撲在她的手上,夕顏只覺得整顆心也都跟着興奮跳躍了起來。
她用力的揉搓着他的雙手,用力的哈氣,想要將他的身子捂熱,着身子,應該是想暖爐一樣的,而不是現在這樣,冷冰冰的。
“夏夜白。”
她拍了拍他蒼白的臉,叫了幾聲,可懷中的人卻沒有半點的反應,越叫她就越是害怕,眼淚掉的飛快,一滴滴打在夏夜白的臉上。
“小白。”
懷中的那個人,身上的溫度越來越低,她心裡惶恐,身上的力氣好像也隨着他的溫度一併被抽了去,害怕擔心,她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那堵着自己的胸口的東西一點點被移開,一點點消失,然後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隨着那消逝的東西,一併沒了,那種感覺,從未有過,好看的小說:。
想要哭,想要大哭,想要將堵在自己胸口東西重新回來,她哽咽着,不時發出抽噎的聲音,仰望着天空,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嚎啕大哭。
她短暫的一生,敘寫着的從來都是不幸,被父母拋棄以後原本可以跟着奶奶過平凡安靜的生活,卻被母親騙去賣了,從那個時候開始,她討厭謊言,那五年的生活,生不如死,她嘗試着相信別人,最後得到的卻是背叛,她的世界,再無信任二字,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把自己當成了冰冷的殺人工具,只是工具而已,工具是沒有感情的,也是不知道冷暖的。
等她有所成就的時候,那拋棄她的父親還有將她賣了的母親居然抱着她的大腿說對不起,看着他們臉上那虛僞的眼淚,她心裡開始厭惡那三個字還有眼淚。
她一直以爲,這輩子,她不會大笑,更不會有大哭的機會,因爲冰冷的機器是沒有快樂和傷心的權利,也不會有那樣濃烈的感情。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難道是她這兩年過得太好了嗎?所以上天要用這種方式來懲罰她,既然是懲罰她,爲什麼要傷害她身邊的人呢?吃了那麼多的苦,受了那麼多的傷痛,爲什麼不讓她笑的時間久一點呢?爲什麼別人可以和自己的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到白頭,而她卻不可以呢?
她不是個喜歡掉眼淚的人,沒人疼沒人愛,眼淚那東西又有什麼用的,吃苦受累,她從來都是把眼淚屯在心上,然後咬牙熬過去。
眼淚,只有軟弱無能的人才動不動就會哭鼻子,她從來都是堅強的,堅強的人是不會掉眼淚的,但是她也只是個常人而已,也會累的,也會疲倦,也會有手足無措的時候。
夕顏緊緊的抱着夏夜白,頭貼在他的胸膛上,那裡沒有溫暖,也沒有該有的強有力的心跳。
這一次,她是真的哭了,整個山林間,上空飄蕩着的就只有她淒厲的哭聲。原來不是不會大哭,而是還沒遇上讓自己肝腸寸斷的事情,沒了責任和使命,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小白。”
“夏夜白,不說過的,要陪我一輩子的。”
夕顏呆呆的將夏夜白抱在懷中,呆呆的坐在地上,眼淚完全不受控制,流滿了整張臉頰,她忽然間想起了好多事,一起走過的風風雨雨,那一幕幕就像是放電影一般,在腦海不停地閃過。
“夏夜白,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大婚那天,李建輝笑話你,結果我把他的牙齒全部打掉了,小白,你真是沒用呢?居然會被王權那樣一直死老鼠欺負,你這個傻子,就知道欺負我,你上次的咬的那個地方。”
夕顏頓了頓,撫上了自己的脖子,收住了眼淚,低低的笑出了聲:“脖子到現在好像還是痛的,慧春坊,倚翠樓,東宸府,慎王府,雪蘭殿,小白,你明明說過的,會照顧我一輩子的,對一輩子對我好的,你說我是你的命,現在你不要命了,連我也不要了。”
一輩子的時間,那麼長,可現在,她的一輩子好像縮短了,要是懷裡的這個人都沒了,她擁有的再多,又有什麼意思?沒人和她分享,即便是擁有了整個天下,那又有什麼意思?
低頭看着懷中的夏夜白,無意間發現地上的匕首,頓時覺得不對勁,小白受了那麼重的傷,又從懸崖上摔下來,這傷口不可能是他自己清理的,那會是誰?是誰做的?掌心攤開,沒有血跡,是誰給他止血的?
清麗的臉上還掛着漣漣的淚水,夕顏的腦海頓時閃過那身着豔裳的身影,一雙眼睛瞪大,抱着夏夜白,看了眼分叉的路口。
血跡?夕顏吃了一驚,將夏夜白摟在懷中,沿着血跡,一路跑的飛快,剛纔有人來過,到底是誰,有那樣大的本事,從那麼高的山崖上摔下來,即便是摔在草地上,可不能一點事情也沒有的,其他書友正在看:。
事情好像已經完全脫離了她的控制,想到那張嫵媚多嬌的臉,還有那神秘的鬚髮花白的老者,夕顏的心惶惶的,腳下的步子越發的快。
山林間,到處都是樹木,不過還好,不像深秋的早晨那樣,霧氣瀰漫,夕顏抱着夏夜白,兩隻眼睛除了留心腳下的路,還細心地觀察着四周,臉上的淚水已經被風乾,那雙眼睛,袖袖的,盈滿了更多的淚水,極力的在尋找些什麼。
夕顏身上原本就受了傷,沒什麼力氣,再加上手上還包着夏夜白,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夕顏的額頭漸漸地岑出了冷汗,臉色蒼白,整個人喘着粗氣,放棄,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
對,她不能放棄,小白還有氣,他說過的,會照顧自己一輩子的,她的小白,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他既然答應了自己,就一定會做到的,他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夕顏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便發現距離自己三十米處,那一道熟悉無比的身影,素色的斗篷早就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可背後那大朵大朵盛開的雪蓮,她卻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她送給袖玉的沒錯,即便沒有那斗篷,她也不會認錯的,那就是袖玉,此刻的她雙手撐在樹上,似是極爲疲倦,停下來靠在樹上,休息了片刻,忙有站了起來,繼續往前走。
袖玉整個人坐在地上,疲倦的靠在樹上,再不是那張千嬌百媚,足以禍國傾城的臉,額頭上每隔幾分鐘,就會有一條新的皺紋長出來,那原本如玉一般的肌膚,此刻卻乾巴巴的,再找不到以前的水潤和光澤,像是蒼老的樹皮,頭上的髮絲披散,整個人就像是夜間出沒的惡鬼一般。
她仰頭望着天空,用不了多久,她身上的靈力耗盡,這個地方就會變成原來的樣子,她已經發信號通知了彩雲那些人,相信她們很快就會趕來的。
顏顏沒事,至於夏夜白,應該也會慢慢的好起來了吧,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和那個比狐狸還狡詐的男人廝守一生,可以幫她圓夢,真好。
袖玉笑了一聲,有些虛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那雙精緻的狐媚眼光澤頓時黯然,女人的美貌是利器,而她,再也變不回以前那個一顰一笑撩撥人心的袖玉了。
這一次,她真的要回雲夢山了,這一別,真的就是永遠了,那個地方雖然美,但是她以前也不想回去,對她袖玉而言,有顏顏的地方纔是天堂。
不過這樣也好,在她心中,她永遠是活着的,她永遠還是那個美麗動人的袖玉,不至於那樣難過,道是無情卻有情,那些無情之人,其實才是最重情義的,她,顏顏,還有那個男人不都是這樣的人嗎?而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就和那些僞善的上仙一般,虛僞的噁心。
袖玉嘆了口氣,撐着身子,勉強站了起來,再過一會,那個老頭就會發現了,她也就不用走的這麼辛苦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氣的跺腳。
火狐一族,千百年難得出得好苗子,卻遇上了情劫,陷入了這萬劫不復的境地。
“袖玉。”
袖玉剛站了起來,便有到身後有人叫她的聲音,那清脆如她腳上的鈴鐺一般清脆的聲音,頓時吃了一驚,也嚇了一大跳,雙手捂着自己的臉,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跑得飛快。
她怎麼可能這麼快就醒過來了?袖玉的雙手來回不停的摩挲着自己的臉,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她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現在這幅模樣,她不能讓她看到,她要把她最美的一面留給她,而不是現在這幅模樣。
她知道她不會嫌棄她,但是她還是介意,她希望,在顏顏的心裡,她永遠都是倚翠樓那個讓天下人沉醉的男子。
夕顏見袖玉不但不停下腳步,反而跑的飛快,心裡越發懷疑,她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可方纔,她看到的卻是一個疲倦不堪的袖玉,她不是回家了嗎?那個人去哪裡了,她好端端的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夕顏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心裡斷定,肯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袖玉在前邊跑,夕顏又是不甘心又是擔心,在後邊緊追不捨,她雖然沒什麼力氣,手上也抱着夏夜白,不過這對吃慣苦頭的她而言完全就算不得什麼,此刻的袖玉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比之垂暮的老者還不如,身上又披着斗篷,整個人跌跌撞撞的,一個不小心,突然跌倒在地上。
夕顏見了,忙加快腳步,衝到她的跟前,將夏夜白小心的放在地上,幾個跨步上前,走到袖玉跟前,伸手就要把她扶起來。
“不要過來。”
袖玉伸出手,那聲音,滿是焦急惶恐,驀然想到什麼,又馬上收了回去,夕顏原本還沒注意,見她急急的收回手,慌忙拉住,乾燥而又粗糙,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手,夕顏嚇了一大跳,袖玉也是一樣,驚慌着收回手,頭趴在地上,不肯面對夕顏。
“袖玉。”
夕顏坐在地上,突然哭出了聲,那哭聲,帶着說不出的無助和哀慼。
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她真的已經好累了,累的恨不得陪夏夜白一起昏迷,要是袖玉再發生什麼事,她會受不了的。
她許少哭過,也許正因爲如此,越發惹人憐惜,讓人擔心,袖玉趴在地上,也是不停地掉着眼淚,心擰成一團。
方纔從長老身上騙回了靈力,在來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如果當初的她沒有厭惡那無聊枯燥的修仙,沒有從雲夢山逃出去,沒有遇上顏顏,那現在的他應該早就修煉成仙了吧,可整日與那些虛僞的人呆在一起,讓自己也戴上虛僞的面具,過着沒有七情六慾的生活,享受着長生不老,那樣的人生個又有什麼意思呢?
那段時間,雖然短暫,不過卻是千百年來,她唯一的精神慰藉。
半晌,夕顏才止住了哭聲,將臉上的淚水擦乾:“夏夜白這樣,你也要離開,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
夕顏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夏夜白,又瞧了眼趴在地上的袖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對袖玉說,又像是自言自語,了無生機。
如果從來都不曾遇上,就不會懷念,如果從來不曾品味過幸福的滋味,就那樣一個人,日子依然可以過下去,可現在,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袖玉要離開,她的心都空了大半,但是至少還有小白啊,雖然有缺憾,但至少她的幸福還在,可現在呢,小白這個樣子,她該怎麼辦?
袖玉心裡一急,忙轉過身:“國師大人可以救他的。”
夕顏陡然轉身,同一刻,袖玉低下了腦袋,卻被夕顏更快的阻止住,看着那張皺巴巴的臉,那哀慼的眸滿滿的都是震驚,而下一瞬,那滿是震驚的眸則是被濃濃的悲傷瀰漫。
袖玉慌忙別過頭,笑了笑:“還是被你發現了。”
那聲音聽在夕顏耳裡,只覺得心陣陣的抽疼,像是有人拿着針,一下一下的插在自己的心上,一開始只是輕輕的細微的疼痛,那感覺,就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石頭,水紋盪漾,蔓延開來,整顆心,都抽疼的厲害。
夕顏吸了吸鼻子,呆呆的注視着袖玉的臉,盯着她的眸,清澈的眸,煞是溫柔和憐惜:“袖玉的眼睛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看,我一眼就認出來。”
那雙眼睛,還是和以前一樣風情萬種,眼底的滄桑,千百年的積澱,讓她的心抽的越發的快,那細小的針孔不停的旋轉,深入,扎進她的靈魂深處。
夕顏湊到袖玉跟前,將她抱了起來,袖玉笑着,整個人躺在她的懷中,胸口之上,血跡斑斑,像是破了一個大洞,鮮血潺潺,。
夕顏心頭大慟,雙手緊握成拳,胸口處,嗜血的**翻滾,仰着頭,眼淚纔沒流出來。
想要殺人,蘭妃,麗妃,袖豆,烏爲汗,那股子憤懣,恨不得把天下人都殺光的憤懣,他們都該死,都該死的,如果他們早死了,小白和袖玉就不會受傷了,他們都是該死的。
“顏顏。”
袖玉倒在她的懷中,輕輕的叫了一聲,夕顏仰着頭,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從眼眶慢慢的溢了出來。
“袖玉,對不起。”
夕顏的聲音有些哽咽,哭出了聲。
她平生最厭惡的便是對不起這三個字,如果沒有做錯,怎麼會需要這三個字呢,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她真的做錯了。
那天,她不該去倚翠樓的,真的不該去的,即便是去了,也不該將袖玉從裡邊帶出來,如果是這樣的話,袖玉還是那個名揚天下,性格怪異,卻被天下男人追捧的女子。
她眼底的憂鬱還有訴不盡的蒼涼,以前,她總以爲是自己看錯了,現在她才覺悟,她沒有看錯,她真的覺得很後悔,爲什麼不給她多一點的關心呢,爲什麼不多抽出一點時間陪陪她呢?
這個人並不是她今生摯愛,卻是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她的愛情需要夏夜白來填滿,她的幸福也離不開夏夜白,但是親情和友情的空白,卻只有袖玉的身影。
兩年的時間,她做的每一件事,一點一滴,她都記在心上,爲什麼只是記在心上呢?她應該告訴她的,她對她很重要,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她和夏夜白,她誰都不能失去的。
“這有什麼?我保護你不就好了,與我比翼雙飛如何?”
“你的人,你的心,就是我想要而無論如何也要不了的東西?”
“你聽,我停止了千百年的心跳因爲你而在此活躍了起來,每一聲心跳都在對你說……我愛你。”
“也許袖玉永生永世都不能成爲陪你走到最後的人,也永遠成不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不會傷害顏顏的話,那就是袖玉,顏顏相信嗎?”
“袖玉的存在就是爲了能幫助顏顏度過浩劫。”
袖玉,袖玉,夕顏在心底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大哭出聲。
她早就應該發現了,袖玉和別人不一樣,一天之間,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連續手上,甚至要離開她,夕顏閉着眼睛,只覺得天崩地裂不過如此,她不要袖玉變成這個樣子,她不欠她的,她早就不欠她的了。
人生若只如初見,她真的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因爲她真的後悔了。
“前世的顏顏是天宮開開心心的小仙子,我是被你救下的小狐狸,而那個讓你傷心的就是綁架你的壞魔王。”
也許這個世界真的是存在前世今生的吧,難道是前世的她太過幸福,所以這輩子,那短暫的幸福,他們也看不下去了嗎?
“袖玉,你不會有事的,你和小白,你們兩個都不能有事,你不是說過永遠都不會傷害我的嗎?你要是就這樣離開,我會難過一輩子,傷心一輩子的,你真的忍心嗎?我知道你不會忍心的,你一定不會就這樣離開我的。你不是覺得手沾滿了血腥味,不乾淨嗎?只要你和小白好起來,今後我什麼事情都不管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可以饒了麗妃那些人,我再也不殺人,我們找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我天天就陪着你和小白,好不好?你說好不好?”
袖玉笑着,靠在夕顏的懷中,伸手將她眼角的淚水擦乾,點了點頭:“顏顏將來會有很多的小孩,我就不和那個夏夜白搶顏顏了,我給你帶孩子,女孩的話,我就叫她琴棋書畫,男孩的話,我可以將自己功夫傳授給他,將來仗劍天涯,。”
如果真的有那樣一天,那該有多好,可惜,她等不到那一天了。
“袖玉,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和小白一樣重要,我對你不只是利用那麼簡單,要是你今後不願做哪些事情也沒有關係,我自己來做,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小白這個樣子,她一個人,走不下去。
淚水完全將視線模糊,夕顏緊緊的握住袖玉的手,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想要開口,居然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頭,不停的點頭,摟着袖玉的力度卻越來越大。
她的身子一向暖和,怎麼會這麼冰的,她伸手,觸碰她胸口的傷痕,哭的越發大聲。
她終究也只是個常人,有知覺,也有情義,她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小白昏迷不醒,她已經覺得痛不欲生了,現在還有袖玉,爲什麼要這樣,有什麼事情直接衝着她來就好了,爲什麼要傷害她最親近的兩個人。
這個世界上,對她好的人那麼少,爲什麼一下子要把他們全部帶離她的身邊。
“我知道。”
袖玉輕輕地點了點頭,咳嗽了兩聲,那蒼白的皺巴巴的臉上,頓時浮現幾朵袖雲。
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她的顏顏,怎麼可能是無情無意之輩呢?不過能親耳聽到她說出來,她也就沒什麼遺憾了。
“袖玉不是想我抱着你睡覺嗎?我抱着你好不好?還有,還有……”
夕顏驀然想到什麼,從懷中掏出一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這是你送給我的,等你好了,我要你親自給我戴上,你說好不好?”
袖玉恩了一聲,仰頭看着夕顏手上銀色的鈴鐺,嘴角漾出了笑意,那張臉,明明醜陋不堪了,可那笑容,卻比盛開的曇花,還有綻放的煙火還要美麗。
“千百年來,袖玉最幸運的就是遇上了顏顏。”
周圍鬱鬱蔥蔥的樹木瞬間消失,地上的嫩綠的草地也變成了黃色的泥土,一切的變幻似乎只是在眨眼之間,世外桃源之地瞬間滿是倉胰。
那荒涼的一片,就像是人的心,滿目的蒼涼,沒有半點生機。
如果沒有遇上,他的一生定然是一帆風順的,修煉然後成仙,不會痛苦,更不知道寂寞是什麼滋味,可她不後悔,她是她最美的遇見,最美的,刻在了靈魂的深處。
“你親親我好不好?”
那口氣,竟還帶着一絲央求。
“剛纔我吻你的時候爲什麼不迴應?”
“娶我吧,怎麼樣?”
袖玉,你怎麼那麼傻。
夕顏閉上眼睛,雙後抱着袖玉,整個身子都在顫抖,長長地睫毛顫抖,蹲着身子,吻上了袖玉的脣。
“要永遠記住我最美麗的樣子,不要再忘記了。”
“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你明明說過永遠都不會忘記我的。”
脣瓣相貼,袖玉的臉上綻放出滿足的笑容,精緻的狐媚眼,一點點的合上,眼淚,瞬間滋潤了整張蒼老的臉,狐狸生性風流,是不會爲伴侶流淚的,而她一生的眼淚,卻只爲一個人流盡了,好看的小說:。
來生,他已經不敢奢求,能得一吻,活在她今生的記憶裡,那就已經足夠,她還想告訴她,希望你想起我的時候是滿臉笑容,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她像是想到什麼,眼睛睜開,嘴角忽然漾出點點的笑意。
奈何橋上,彼岸花開,孟婆手上那一碗孟婆湯,一切的前塵往事,隨風消逝。
“都想好了嗎?此去人間,生生世世,你未必能碰得上她,投胎轉世,你只能在那些煙花柳巷之所落腳。”
“千年孤寂,只願她一生幸福,縱然是生生世世與人賣笑,那又何妨?我本就是陰陽之身,若爲女兒,她也不必覺得爲難,還望三皇子殿下成全。”
有些事情,她一個人記得就好,那些回憶,開心的或者是痛苦的,她一個人揹負,就已經足夠。
夕顏睜開眼睛,呆呆的看着懷中的袖玉,緊緊地抱着她,四周的山木空曠,那淒厲的叫聲來回,縈蕩九天,一時間,那流出來的淚,竟帶着點點的血跡。
“顏顏,我爲你渡劫而來。”
她做的這一切,竟是爲了自己,夕顏看了眼旁邊昏迷的夏夜白,鬆開袖玉的手,跌跌撞撞,突然走到他的跟前,伸手,輕輕的撫摸着他的臉,突然,口吐鮮血,趴在他的身上。
“一切都是命,玉兒,千年修行,你這又是何苦?”
夕顏的視線模糊,看着朝自己走來,鬚髮花白的老者,仙風道骨,一臉的無奈還有疼惜,看着夕顏的眼神竟帶着幾分恨意。
“你不是袖玉的家人嗎?求求你救救她好不好?求你救救她。”
夕顏趴在夏夜白的身上,指着右手邊的袖玉,滿是懇求,如果他們三個人,真的要犧牲一個人的話,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袖玉受傷。
她爲什麼付出了太多,而她可以回報的太少。
她的人,她的心,早在遇上她之前,就給了他人了,而她,只有一顆心,也只有一個人。
“我救不了,你卻可以。”
那鬚髮花白的老道說了一聲,將地上的袖玉抱了起來,搖了搖頭,不由嘆了口氣。
他們狐族的人生性風流,怎麼就出了這樣一個癡情的?若然少一分癡情,也不至於落得這番田地。
“怎麼救?”
夕顏仰着頭,一雙眼睛滿是希冀,縱容是要她的命,她也不會吝惜。
“你可以去問國師。”
他嘆了口氣,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又倒退了回來,看着到在地上的夕顏,有瞧了眼躺在地上的夏夜白,那慈藹的眉目間有陰雲閃過,一隻手抱着袖玉,另外一隻皺巴巴的手伸到夕顏跟前,唸唸有詞。
夕顏看着他在眼前不停轉動的手指,只覺得整個人像是被巨浪捲進去了一般,意識漸漸模糊,整個人昏了過去。
“千年的寂寞,不應該只有她一個人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