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黛說完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稍稍斂神,沒有再說話,她已把有利的條件都擺到檯面上了。
門一直大開着,門板被風吹得“嘎吱”作響,不停地搖晃着。
那些木頭侍衛自然沒有任何表情,屋頂上的凌峰不時地會往屋子裡探望幾眼,觀察裡面的狀況。
赫連煜垂眸,雙眉緊鎖,似乎是在深思。玄色的衣袍被風撩動,他也渾然不知。
“像殿下這樣會審時度勢的人,該怎麼做,心裡應該一目瞭然了。”青黛忍不住,悄悄地添了句。
她自信,赫連煜態度再強硬,也會被她的條件打動。
“這筆交易,是談不攏了。按青黛姑娘的看法,無非就是覺得自己比虞莫盈更有輔佐本王的能力。”
赫連煜微微仰頭,冷冽的語氣不容置疑,“本王喜歡她,只是因爲她這個人,跟她是什麼身份無關。本王也不需要她爲我建功立業,能夠一世安好就是她最大的功績。”
北溟皇室什麼時候出了個這麼深情的男子?現任國君赫連羽煬曾經也很寵愛月霜凝,但到了該抉擇的關頭,還是把她給犧牲掉了。
這麼件賠本買賣,他來日定要後悔。青黛忍不住“嗤嗤”地笑了兩聲。
“殿下年輕氣盛,想必是意氣用事,青黛不急,殿下大可真的考慮得當了,再跟我說。”
說罷,她只是略略地回望了一下赫連煜,就吩咐木頭人隨從同她打道回使臣館。
她眼中的志在必得的神情,一覽無餘。
“主上,這青黛……”凌峰從屋頂上一躍而下,他的臉上有些許的迷惑,因爲青黛的條件實在是太誘人了。有她相助,赫連煜大業得成之日,便指日可待。
不過,就是委屈了虞莫盈些。
赫連煜的面色沉了下來,眸中冷光陣陣,像是極地中千年不化的寒冰。
“盯緊青黛,此女籌劃多年,心機深沉,不能大意。”
藉着剛纔的對話,他也算是得知了青黛大致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今日的目的沒有達成,肯定會在華熙國宮廷裡生出事來,讓他看到她的本領。
如果說,月霜華把權力當工具,當年發動政變,扶植蕭燁登基,是爲了積蓄力量報復赫連羽煬。那青黛就是把權勢當成了歸宿,一切都是出於她的私心。
“主上,你就不考慮一下?要因爲是孝敏公主的原因的話,屬下相信,你跟她說一下,她是會理解你的。大不了,做個側妃又何妨。”凌峰不免惋惜,想勸一下。
可赫連煜一口回道:“爲了滿足個人的私慾,能拿全族獻祭的女子,有什麼好考慮的!”
再說了,青黛怎麼能跟他的阿盈比。虞莫盈雖然也是心狠手辣的角,但在她的內心深處,還是非常注重感情的。他曾經就是因爲她執着要救六姨娘的態度,纔對她改觀的。
“屬下糊塗。”凌峰再也不覺得拒絕青黛是件壞事了。他悶聲退下,默默地辦事去。
赫連煜仍然站立在原地,他的目光幽遠。腦海裡也有小小的擔憂。他在心裡認定的那位王妃雖說也不是好惹的,可在即將席捲起的一場風波中,她能否挺得過?
……
日子無聲無息地過了兩個月,這兩個月中,玉落族、回夏族,西域幾個小國的使節陸陸續續地來到了呈都,向華熙國進貢,以及商議華熙國對待它們的政策。
虞莫盈住在紫宸殿,對這些事情也聽說了大概。經過她的努力,虞施也是越來越信任她了,居然會主動來找她商量些事。
這天,皇后神秘兮兮地來了紫宸殿,將一個由絹布包裹着的東西交給她。
“皇后娘娘是從哪裡得來的這件物品?”虞莫盈放下手中正在的書籍,把絹布給打開。
裡頭包裹着的是一個用銅鐵製作的鎏金鏤空花鳥紋薰球,上下球體之間,一側以鉤鏈相勾合,一側以活軸相套合。
這個不過是後宮裡普通的一個東西,妃子們喜歡將薰球懸掛在牀帳中,以此帶來清香和愉悅。
皇后卻掩了一下神色,小聲道:“是從普濟庵剛回來那位帳中的。她讓宮人把這個給丟掉,本宮派去監視的人,暗中把它給收了起來。你比較懂香,本宮就拿過給你看看先。”
她口中的那位,指的就是虞莫妍。
最近後宮裡,最大的消息莫過於汐妃虞莫妍復位。
幾天前,欽天監監正夜觀天象,說天降吉兆,有利於國祚,需要蕭燁親自過去普濟庵一趟。
然後蕭燁就充滿期待地去了,這一去,好運什麼的是體現不出來,但他把虞莫妍給接回宮中,並給予了她比以前更多的寵愛。
據說,虞莫妍當天彈奏了一曲《出水蓮》,恰好讓蕭燁聽到。蕭燁想起這個既有才情又有美貌的妃子,就去看了看她。
虞莫妍日漸消瘦,讓他心裡倍生愛惜。他思念舊情,就把她接回來了。
人有旦夕禍福,這一點在後宮裡尤爲顯著。虞莫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因此,很多冷宮中的棄妃也開始打扮起自己,模仿虞莫妍的路子,唱歌跳舞,期望蕭燁有一天能再注意到她們。
虞莫盈的嘴角勾了勾,只是現實不像是傳言所說的那麼美好。蕭燁絕不是個會顧及舊情的人,也不是個真會相信天命的人。他把虞莫妍接回宮,看中的是支持虞莫妍的那股勢力。
欽天監是權威的天文機構,能讓它幫虞莫妍,那虞莫妍背後,該另有一雙手在推動。
“好,我來看看。”
虞莫盈把薰球的蓋子打開,從裡面取出裝滿了被剁碎的香料的香囊,再解開香囊的繫帶,把它湊到鼻子前細聞。
由於香料被剁的太碎,她一時半會也不好判斷,就先把香料都倒在絹布上,用紅杏遞來的香匙把它們均勻地攤開,根據香料的特徵來看。
皇后的眼睛從始至終都在瞅着,“有什麼問題沒?如果沒有問題,她應該不會把這個給扔掉。”
“沒什麼大問題,就是香料裡面可能含了一些麝香。”虞莫盈微微笑道,把香料重新包好,讓紅杏去處理掉。
麝香?皇后聽了,面上有點駭然,但還不至於太驚訝。這確實不是什麼大問題,後宮女子勾心鬥角,不希望虞莫妍懷孕的大有人在。
虞莫妍能及時發現,想必以後,會更加提防這方面的。
“那本宮就先走了。”皇后命宮婢爲她整理了下衣冠,便轉身預備回椒
房殿,順便去看看太子讀書有沒有用功。
可虞莫盈在她還沒走前,就轉眸道:“聽說幾個犯過錯的宮女仍然還被娘娘留在宮中?”
皇后停留了一會,緩緩道:“沒錯,你是擔心她們會再犯錯?本宮已經給過她們教訓了,她們是沒有膽子再犯的。”
虞莫盈輕輕地笑了一下,臉上有兩個梨渦漾起。
她走到皇后身邊,對着皇后的耳朵說道:“亡羊補牢爲時已晚,犯過錯的人,娘娘還是要多多注意爲好。我聽聞,這幾日,汐妃身邊的太監還跟她們交頭接耳過。”
目光裡遊走着一點不可思議的神情,皇后的嘴脣動了幾下,而後徐徐地吐氣道:“本宮回去,就把她們驅趕走。”
說罷,她以爲沒什麼事了,又走了幾步。
“幾個宮女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娘娘應該小心的是太子太傅。”虞莫盈凜然道:“太傅大人最近跟霽月族的使節來往頻繁,娘娘還是小心爲上。”
皇后凝神細細思量,太子太傅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幾年來,對太子都是忠心耿耿。而且近來太子的學問日益精進,得到了蕭燁的讚賞。這也有太傅不少的功勞在裡面。
要她疑心太傅,那她顯然是不願意的。虞莫盈是虞施的女兒,會不會她其實是虞施派來的。爲了取得自己的信任,故意把解決掉璃妃?
說起來,她對虞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點提防的。在後宮中,璃妃纔是她的首要敵人。現在璃妃倒了,虞莫妍進宮的時間不長,又失去了虞家的支持,不足爲患。
她已經沒有必要再跟虞莫盈有什麼瓜葛,要不然等太子登基,想對虞家開刀,都要顧慮着虞莫盈幾分。
“是虞丞相讓孝敏公主來挑撥東宮跟向太傅的關係?你終於露出了原來的面目!”皇后端正了顏色,厲聲道:“你有空就轉告虞丞相,主意打到儲君身上,是要不得的。”
然後,不等虞莫盈回覆,她就帶着幾個宮女快步離去。
虞莫盈眸中的光漸轉冰冷,皇后還是太輕敵。
“公主,你就不再勸勸皇后娘娘?”紅杏湊近她問道。
虞莫盈冷冷道:“如果她心裡不認同我說的,我再怎麼說都是沒用的,只有她自己經歷了才知道。別說其它的,光是一個虞莫妍,就夠她折騰了。陛下以前不動她,不代表永遠都不會動她,皇后和儲君的位置哪有那麼容易坐穩的。”
皇后是個賢惠的妻子,卻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后。她的危機意識太薄弱,她曾痛恨蕭燁的無情。但蕭燁稍一示好,她的思緒就亂了,於是把一切原因都歸咎到虞家、璃妃等外部因素上。
“那個東西找回來了嗎?”虞莫盈把話題轉移到薰球上面。
紅杏愣愣地低頭,把剛纔那個薰球又遞給虞莫盈。她還不明白虞莫盈爲什麼讓她扔了薰球,還要找回來。
“公主,這個玩意還是扔了吧,不然說不定哪一天汐妃娘娘就會從這個薰球上找你的事。”
按虞莫妍的作風,要是知道是虞莫盈收起了她的薰球,她完全可以誣賴是虞莫盈不讓她懷孕。
虞莫盈原來也是這麼想的,但後來覺得,這個薰球發揮的作用也許可以更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