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煜靜默了一瞬,旋即又說道:“你認爲戰爭只是一個暴力工具,只會帶來災難。可在必要時,戰爭是必不可少的有力工具。”
過了一會兒,他從衣袖裡掏出一副描繪了九州盛景的水墨畫來。
宋楚天略微有些錯愕,按照當前的天下格局來說,北溟國和華熙國之間是有明確的界線的,西域的諸國時有紛爭,各國的邊界也在不斷地發生變化。
可這副圖畫上面,北溟國和華熙國已是合二爲一,百姓們無論是在市集上還是在家中,都是自得其樂。西域各國也是井然有序,全然沒有混亂不堪的局面。
“若這九州盛況有朝一日能被實現,你覺得如何?”赫連煜深邃的眼眸透着明亮的光芒,眉宇間是不再隱藏的期盼。
宋楚天垂目道:“那當是極好的。看來殿下對於華熙國的國土是虎視眈眈,殿下就準備拿這個來作爲興兵的理由嗎?”
況且,這個難度實在太大,不知是何年何月,天下才能迎來統一的盛況。
如果只是打着求一盛世的旗號,卻爲了滿足統治者個人的擴張私慾,肆意地侵佔他國,踐踏百姓的生命,那他也是會嗤之以鼻的。
“不,他們纔是理由。”赫連煜的手指指向的是穿梭於各地的百姓。
他擡眸正色道:“北溟、華熙兩國在三百年前,本是一體。兩國分裂後,經過多番交戰,給衆多百姓帶來的是水深火熱的生活。”
“你所希望的休戰,即使能夠暫時達成,那也是貌合神離。華熙國的皇室有它自己的利益需要,他們有自己的野心。蕭燁早在十年前,就想着要將全天下收入囊中。”
“可是個玩弄權術甚過於治理國家的國君,官吏層層相瞞,華熙國的各項制度已經腐朽。”
“若能趕在蕭燁之前,使兩國一統,振興凋敝的百業,使得萬民各得其所,那不是我等應該做的?”
赫連煜的視線轉而瞥到了圖上所標記的各地物產上,“你看,華熙國的東南部的各類手工業發達,現今卻沒有得到有利的引導;它中部有天獨厚的種植條件,糧食卻在逐年減產,甚至都到了鬧饑荒的地步。”
“北溟國袞、黎、允、溧陽等城的礦產豐富,正待開發……若兩國一統後,鼓勵各地因地制宜,發揮出各自的長處,使百姓安居樂業,不就是你我所想看到的麼?”
“此外,到時候,還能把儒學作爲正統的思想,讓儒學的學說融入到國子監裡,開化民智。開放凌、眉、銀等六城爲通商口岸;規範軍籍制度,由國家引進能工巧匠,研製出各色先進的武器,用來攝外,又是一樁樁益事。”
“若是這些都能實現,那時,物阜民豐,引八方來朝,又何需築造銅牆鐵壁來威懾外夷?”
……
之後,赫連煜又把一套在北溟國正在推行的改革方案,跟宋楚天略說了一遍,想要征服華熙國,達成一統的局面,首先是要北溟國內部的蒸蒸日上。。
待赫連煜說完,宋楚天的眸光微閃,他嘆了口氣道:“想來,是我誤會了殿下。但是,我確實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殿下大可尋匿其它能臣。”
“如果有一天,殿下的宏圖大業能夠實現,我們夫妻或者我們的子孫都將能享受到殿下的恩澤。宋某先在這裡謝過殿下了。”
說罷,他斂容起身,徑直朝着屋內走去。
赫連煜也不惱,他緩緩地站起身來,眉梢上是若有若無的笑意。看宋楚天方纔的神情,明顯是有幾分的動心,只要假以時日,他定會勸宋楚天回朝,讓宋楚天看到他所說一切都是出自真心。
宋楚天雖然原是華熙國的人,可他來到了北溟國之後,也立下過不少戰功,在朝中已然有了一定的聲望。
在帶兵打戰方面,他也是難得一見的奇才,若能有他的相助,那自己一統兩國的進程將會快上許多。
此時,隔壁院中,虞莫盈的眼眸裡有晶瑩的光芒在閃爍不停。她剛剛得知了自己哥哥的狀況,看來,他和那個素未謀面的大嫂日子過得不錯。
如此一來,她就能放心了。但是,另外一個聲音的主人,卻是怎樣都無法從她的記憶中抹去。從前,她就知赫連煜心裡有着一個廣闊的世界,今日才明白,她曾經所理解的只是冰山一角。
那樣的男子太過耀眼,他站在人羣的最高處,令得所有的女子都只能是仰望着她。她以前,還想讓自己儘量地變強,能夠和他比肩而立。
只是……他們是沒有可能了。過去的傷害不能被無視,她會用餘生來忘記他。她也會打造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公主,你不想去見渝王殿下一面?”紅杏感受到虞莫盈的指尖有略微的發涼,心知她是想見赫連煜的,就忍不住問了一句。
虞莫盈搖搖頭,“不了。我和他已經沒有任何交集了。”
紅杏兀自點頭,不再多說,打算和虞莫盈回去。
然而,慕容風悄無聲息地從屋裡出來,走到她們的面前,讓她們兩個人都驚訝了一下。
虞莫盈微笑着和他打了個招呼,不問他爲何跟蹤她們,就轉身而去。
可慕容風已是赫然伸手擋住了她的去路,“他還在那裡,你要去找他?”
“也可以。”虞莫盈思忖了一會兒,驀然擡起眸子,不明的幽芒穿梭其間,她質問道:“慕容風,你到底是誰?”
“原來我是不在意你是什麼身份,可你明面上說着和我是條戰線上的,暗地裡卻改了青黛留在呈都的情報,破壞了我整個計劃,究竟是什麼樣的居心?”
慕容風的眸光依舊是隨意地流轉。旋即,他開口淡淡道:“跟我走。我是誰,是什麼居心,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虞莫盈當然不會那麼容易就跟他走,與其面臨一個無法未知的風險,那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她憤然繞過慕容風離去,然而,她的腦袋後被人敲了一下,眼前就黑了下去。紅杏想扯開嗓
子大叫,結果還沒開口,就暈倒在地。
籬笆上的葡萄藤枝葉有過片刻沙沙作響,之後,就沒有了任何的動靜。
風中漂浮着的一絲熟悉清香也隨之消失。
正欲離開宋楚天家的赫連煜有過瞬間的錯愕,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腳步,想再度確認那是不是記憶中的香氣時,周圍瀰漫的已是此地再尋常不過的青草香和黃沙味。
也許只是錯覺吧。心中的欣喜漸漸地淡下,赫連煜快步走出院子,按照原路返回。而在經過隔壁那戶人家的屋前時,他下意識地轉過去看了一眼,但是,院中是空無一人。
虞莫盈再次醒來後,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從窗幔到梳妝檯,這裡的風格是典型的異域風,沒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異樣的奢華,滿眼的金銀玉器,繪着絢麗圖案的地毯以及幾個身着紗麗,遊走在房中的侍女都在顯示着,這不是普通人的住所。就連富商大賈,都未必能把住處打造得如此富麗堂皇。
“遠方的公主,你醒了。”一個侍女覺察到起身的虞莫盈,面露喜色,忙出去跟她的主人回話了。
毫無疑問,她的主人就是慕容風,慕容風的中原着裝還沒有被換下。他一進來,第一句話也是“你醒了。”
這不是貓哭耗子假慈悲麼?她又沒失憶,自然還記得是誰把她打暈了帶過來的。
虞莫盈的眼眸似被慢慢地被鍍上一層淡色的煙霧,雖然確認了宋楚天的小日子過得挺滋潤,可她想簡單生活的簡單想法,貌似不能簡單地被實現。
稍過片刻,虞莫盈沒有馬上質問慕容風關於他是誰的問題,而是問了另外兩個問題,一個是紅杏在哪,一個是她現在在哪。
如不出她的所料,慕容風該是要和她攤牌了。
“紅杏沒有事,我只是讓人帶她去了另一個房間裡休息。”慕容風認真地回道:“這是西夜國的王宮。”
西夜國的王宮?按侍女對慕容風的恭敬程度,他應該是西夜王氏的一位成員。虞莫盈微微愣神,稍後便平靜地接受了,這該是在意料之中的。
不然,當時,慕容風是哪來那麼大的力量,可以不動聲色地潛伏到華熙國呈都三大家族之一的慕容家族裡。
“你把我和紅杏分開來關,這算是威脅嗎?”虞莫盈的眸子上染上冷冽之氣。此刻,她更擔心紅杏的安危。
“你若認爲是威脅,我也不反對。”慕容風直到到她牀邊,稍微彎下身,平視着她說道:“我是西夜國的三王子易非臺。”
今日總算是瞭解到慕容風的真實身份了。虞莫盈似是嘲諷道:“敢問三王子,我還有什麼有價值的地方,值得你費盡心力,抓了我們過來,還拿紅杏來威脅我?”
爲了表示尊敬,她安分地下牀,按着華熙國的禮儀標準,福了福。她權當是重新認識這個人了,以往那個被她當做朋友的慕容風已經消失,從此往後,她面對的就是尊貴的易非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