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燭火下,雨墨先生仰着夢囈般的臉孔。
惠帝陰沉的眼眸卻陡然縮緊,不管這個曾經的潛邸的奴才是不是癡人說夢,這個話題他都太感興趣了。
「小皇叔掌天下兵馬,北據狄戎、西抗強魏,先生要與小皇叔以命換命,是想讓我大燕四面楚歌麼?」
沉喘一口氣,雨墨先生道:「那若是草民有辦法讓皇上遠慮、近憂一齊解決掉呢。」
「說下去。」惠帝目光灼灼。
當時招攬嚴望山,便是這個雨墨先生向他提議,如今他雖然身陷困局,但是當年也確實因此而順利登基。
箇中微妙,惠帝自己最清楚。那時若是慕容琰提早回京,便是先帝后來病重幾乎口不能言,朝中也還是會有許多心思浮動之人跳出來阻礙。
說起來,這個雨墨先生確是謀士裡少有的果決之人。
「皇上的遠慮是大燕身邊的三個大國,狄戎、柔然和大魏;近憂是裕王殿下的步步緊逼。是也不是?」雨墨先生不需惠帝回答,兀自說下去:「在草民關進這密室,被追問皇上當年交給嚴大夫的那些密函下落,草民就知道外頭髮生了什麼事。以裕王殿下的性格,多半會讓皇上向天下人『罪己』!」
「而草民以爲,萬萬不可!」
「何以見得?」惠帝眯眼側耳。
「如此做法,那豈不是讓皇上明明白白的向天下人昭示,皇上的龍椅來得名不正言不順麼?恐怕,這纔是裕王的真正目的吧!不然一樁舊事,往者已矣,是忠君良臣,勸諫便是,何以要鬧得天下皆知!」雨墨先生直着嗓子,吼出這一句,正中惠帝下懷。他最不容的,便是有任何人質疑他皇權的尊嚴!
「所以,朕纔會問你那些密函。你既知利害,爲何還不交出來!」惠帝軟了口氣。
「草民是真不知…且當年嚴望山也確實當着草民的面燒掉過。」雨墨先生捂胸喘息:「皇上,即使此刻找到那些密函毀去,又有何用?治標不治本,裕王的兵權還在,野心、威脅亦還在。皇上何不一舉而絕後患?」
「此話怎講?」惠帝不覺近前一步。
「我大燕被四國環伺,扶餘國,國貧人稀,彈丸之地不足爲慮;狄戎,六年前那一戰元氣大傷,近年又向我大燕年年納貢,難成氣候;柔然國,非敵非友,勝在國土狹長,其國都離我大燕遙遠,不易刀兵相見;而代涼國與大燕世代友好,可供皇上利用。唯獨大魏國,纔是皇上的心腹之患。」
聽雨墨先生分析,惠帝默然點頭。
「但是近兩年來,魏國與我大燕甚少衝突,相安無事,皇上可知是爲何?」雨墨先生眼中眸光閃爍。
惠帝沉吟道:「自然是懾於我大燕國力漸盛,還有邊塞騎兵大幅擴軍。」
「是,皇上說的這些皆是大局。」雨墨先生又道:「其實,據草民瞭解,還有極關鍵的一點,就是魏國戍邊的靖寧將軍是位主和派。大魏這些年遭遇齊樑兵禍,據說靖寧將軍在朝中力排衆議,一力主張與我大燕和睦相處,以便緩解來自齊樑的壓力。」
「皇上不妨以讓百姓安心過年爲由,遣一使者,帶上厚禮與之約談,草民可以斷定,靖寧將軍必然親自赴約。然後,皇上可使刺客殺之!」
「混賬!」惠帝喝斥:「如此豈非授敵國以柄,激怒魏人大軍壓境?!」
雨墨先生似乎無力的笑了笑:「但是如此一來,裕王殿下便不能再盯着皇上不放,必趕往黑河城,佈防抵禦!」
「飲鴆止渴的餿主意!」惠帝氣得七竅生煙:「大燕與魏國本有世仇,如今難得邊境安寧,朕是胡塗了麼?要這般作死!再者,魏國可不是狄戎,激惱了魏王,百萬雄兵壓境,也不過是須臾之間的事!」
看着惠帝眼中閃過一絲怯意,雨墨先生忙道:「皇上稍安勿躁,草民尚未說完。」
「皇上內有裕王之慮,外有強魏之憂,大一同解決。但是隻靠我大燕一國,當然不行!幾月前,皇上舉行百戲盛會,這次何不也弄一個四國會盟?聯合柔然、扶余、代涼,結爲同盟,互爲扶持!」
「一旦聯盟結成,皇上何懼魏國,只管放手讓裕王與魏國一戰!刀劍無眼,裕王不管是戰死,還是打退了魏人,得益者皆是皇上。」
「且此去靖邊,裕王一去兩三年不得迴轉。皇上在朝中正好可有一番大作爲!」
惠帝不禁怦然心動:「先生且說說這聯盟要如何結成?柔然人向來與我大燕生分的很。」
「草民要說的便是這柔然!」雨墨先生潤一潤乾涸的脣,繼續道:「其實對於柔然帝君來說,皇上的顧慮也是他的顧慮,兩國如果能互通姻親,或者互換質子,結爲聯盟,對於兩國來說都是件好事。」
「只要扶余、代涼都願意和大燕結成這樣的互信,就算迫於壓力,柔然帝君也會贊同的。」
惠帝暗暗點頭,結盟不同與普通的友國,除了歃血爲盟,各國還要結爲姻親,或者交換皇子爲質。一旦代涼、扶余和大燕結爲一體,對柔然來說無疑會有一種被排斥在外的壓力。倘若哪一日,三國聯合起來攻伐柔然呢?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多個敵人不如多個朋友。
扶餘國一直雌伏大燕,說結盟自然沒有問題。可代涼本是大國,又與大燕是友好鄰邦,無緣無故多此一舉,惠帝一時也拿不準代涼的承宗帝會不會響應。
「朕的兩個女兒都還小,兒子也只有太子一個,與代涼交換質子,自是不成的,聯姻也有些困難。」惠帝皺眉:「幾位封王的兒女,又不太夠分量。」
聞言,雨墨先生終於釋然一笑:「柔然草民不好說,但是代涼一定會與大燕交換質子!」
「這卻是爲何?」惠帝詫異。
「皇上難道忘了上次百戲盛會,元琛皇子爲什麼會親自前來應約麼?」